王德龍氣急敗壞地走了。
留下了楊越和張朝封在坑裡玩沙子。
5月31日,世界盃開幕。
學霸們躲在大教室裡看球賽,學渣們悶着頭還在補理論。張朝封還好,不太喜歡足球。楊越看過一次日韓世界盃,再看的時候發現,羅納爾多的福娃髮型依然那麼調皮。大教室的角落裡,幾個貨在那裡賭煙,208的一夥和210的一夥。王德龍也是個球迷,上前就喊要開個盤,自己買法國。說是有齊達內的法國隊天下無敵,誰特麼都不是對手。放眼整個歐洲,德國年輕,荷蘭萬年老二,意大利和英格蘭僞豪門。南美那一票,都是蠢貨,窩裡鬥都不知道多兇,一上世界盃的賽場,一準拉稀。
法國,上屆世界盃冠軍,挾勝利之餘威肯定要打得那幫二百五滿場亂竄。
就買法國!
巴西呢?阿根廷呢?
別提這兩貨,98年的巴西,外星人都成了病秧子。阿根廷?碰上英格蘭號稱世紀之戰,實際上也就是菜雞互啄,基本等死。
楊越走過去二話不說,一張白紙拍在桌子上。
“來,賭房契!”
“……”
一堆人看着楊越,錢旺一擺手,“空頭支票不收的哈,楊越,請自重!”
楊越坐在那,李成和鄒城圍了過來,跟着楊越起鬨,“既然要賭一把,就別嫌大啊,壓房契!”
王德龍心說來了個硬茬,“你買誰啊?”
楊越看了他一眼:“巴西啊!”
“臥槽,你準輸的。買多少?”
“你買多少?”
“三包哈德門!”
“我大你十倍,三條怎麼樣?”
“玩得太大了吧!?”
“大?”楊越翹着腿,慢悠悠地道:“敢開盤子,不是看你盤多大,而是看我賭多大,要不,你就不要開了。收不收?”
“三條?”
“就三條!”
“接了!”
五十幾個在那起鬨,一百多塊錢的事,整得跟賭家產似的。大家都喜歡湊熱鬧,但是過程實在太煎熬了,世界盃得整整一個月,一個月後,大家都差不多畢業了。
啊?世界盃還有中國隊?
算了,我們聊點別的吧。
好像楊越未卜先知似的,第一場揭幕戰,法國隊被第一次參加世界盃的塞內加爾掀翻在地。教室裡起鬨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王德龍看着碩大的0:1的比分,死鴨子嘴硬,“不要怕!好戲還在後頭呢!”
楊越坐在教室的角落裡,看着大家都在開心地歡笑着。
這是最後的狂歡,無關於他們看的是什麼。他們之中沒有幾個是真球迷,能圍坐在一起,只是珍惜彼此之間一年來的情分。因爲世界盃落幕的那天,就是他們這一期學員分開的日子。從此以後,他們將回到各自的部隊,也許天南地北,再也見不到面了。他們在用最後的歡樂時光,挽留着即將到來的離別。
不管是世界盃,還是什麼少兒杯。
那都只是個藉口。
而出乎楊越的預料,張朝封不僅踩過了軍事地形學,面對軍事心理學這座珠穆朗瑪峰他居然大跨步地邁過去了。
於是他逢人就吹牛逼,說是自己天賦異稟,內外兼修。
只有楊越知道,那是教導員給他開了綠燈,因爲1113事故。他雖然不是事故處理的直接指揮者,但是在防化連副連長鬍坤犧牲,楊越重傷的情況下,是他組織的善後工作,臨變心理素質過硬,處置方法妥當,與地方消防部門工作配合默契。
光這一點,陸院的領導就認爲張朝封自身心理條件過關。張朝封的理論雖然差,但是作爲一個基層指揮員,他完全有能力勝任。有實戰經驗擺在面前,比學什麼都要來得強。當然,軍事心理學是一門系統學科,涉及到很多方面的東西。但教導員認爲,就算其他方面全部失分,張朝封也能順利結業。畢竟不是專業的軍事心理人才培訓,只要合格,就准予畢業。
軍事地形學和軍事心理學這兩座大山一旦移除,在張朝封面前,就是一片坦途。
楊越是張朝封的一根旗幟,耳濡目染之下,張朝封的其他科目都算不錯,甚至在火炮射擊的考覈當中,拿到了全中隊的第一。
人送外號:炮神。
但是楊越卻沒有等到世界盃結束的那一天。
六月二十七日,全部考覈結束。
六月二十九日,學員大隊在禮堂集會。他們名義上仍然是陸院學員,但實際上在陸院的日子已經到頭,他們的兩年學制的最後一年,是實習期。而實習完畢之後,將就地轉正。
這場集會,嚴格意義上來說已經算是畢業集會了。
院長親自出席,一百七十多人站成了六排,擠滿了舞臺。陸院宣傳幹事咔咔咔地拍了幾張照後,全員解散。
晚上學員食堂加餐,滿桌滿桌的肉菜,沒有蛇。一箱一箱的啤酒堆成了山,自拿自取,管夠。楊越拿着酒瓶子到處找人碰,擡眼一看,張朝封站在了桌子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在那場《送戰友》。他那五音不全的鴨公嗓子,加上聲音哽咽,好好的一首《送戰友》生生地被他唱成了哀樂。李成和鄒城一開始站在他腳下打拍子,後來也乾脆爬上了餐桌,三個人摟着肩,舉着酒瓶子狼嚎似的一遍一遍唱。後來,桌子上站了五個人,然後是八個人,最後是十個人。
桌子上站不下了,有人就站在凳子上。楊越被李成拉着上了餐桌,屁股一擺,把王德龍擠到了桌子底下去了。那貨酒量不行,一開心酒勁上頭,倒在那一動不動。
張朝封抱着楊越,哭得稀里嘩啦。
楊越推開,“當”一聲把自己的酒瓶子撞在了他的酒瓶子上,他大聲地朝所有人喊:“爲了全疆!”
“爲了全疆!”場上所有的人都舉起了手裡的容器,各種杯子和瓶子。
“乾杯!”楊越哈哈大笑一聲,仰着脖子就把酒瓶子裡的啤酒咕咚咕咚地倒進了喉嚨。
教導員也摘下了眼鏡,看着那羣既開心,又難過的年輕人,默默地舉起了手裡的酒杯……
六月三十日。當世界杯決賽正在激烈進行的時候,楊越和張朝封坐上了回疆南的火車。蘇沐晨站在月臺上,和所有前來送行的弟兄們朝着車窗揮手。楊越和張朝封把頭伸出了窗外,然後被站臺上的鐵路客運人員罵了回去。蘇沐晨拿着手機晃了晃,楊越隔着窗玻璃點點頭。火車開動的那一剎那,他看見蘇沐晨笑着的臉漸漸地變成了哭着的臉。
她還有兩年,不算實習期的話,也還有整整一年。而這一年,他們可能見不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