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劍既然把話說得明白,蘇菡也就沒辦法再裝傻了,她的臉刷地一下漲得通紅,一直紅到了耳根和脖子,於是趕緊低下了頭去。任劍倒也沒有逼問,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蘇菡雖然沒有擡頭,卻知道任劍的目光肯定一直盯着她。兩人就這麼僵持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蘇菡終於擡起頭來,不再逃避任劍的目光。她坦誠地和任劍對視了一瞬,然後就點了點頭,說任老師你說得沒錯,我就是喜歡高主任,但高主任卻並不知道我喜歡他。
任劍說,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的?
蘇菡搖了搖頭,說這個問題,我還真的說不清楚。
任劍說我認爲,你肯定不是現在纔剛剛發現這個問題。
蘇菡瞪了任劍一眼,沒說話。
任劍想了想,又說你別瞪我,我知道你沒說謊。按理說我和你關係相當不錯,但說句實話,其實我一直對這事持保留態度。
蘇菡對任劍的話感到有些驚訝說,便問,爲什麼?
任劍說高主任沒離婚之前的事,就不用去說了。即使現在,我仍然不看好你和他,因爲你們倆根本不是一類人,實在不合適。
蘇菡說任劍,你爲什麼這樣說?
蘇菡一聽這話不禁就很生氣,對任劍連尊稱都沒有了,省了老師兩字,變成直呼其名。
任劍說,蘇美女你別急,聽我把話說完。我覺得你和高明不合適,不是因爲年齡,更不是因爲經濟因素。你們之間的差距太大,是因爲你太清高,太陽春白雪,而高明徹頭徹尾只是一個俗人。他並非你心目中想像的那樣完美,如果你們走到一起,最終你肯定會失望。
蘇菡吃驚地看着任劍,說我真沒想到,任劍你原來如此小人!你看不起你師父也就罷了,還背後誹謗他!
任劍卻笑笑,說蘇菡你錯了,我從來就不敢看不起高主任,因爲我跟他纔是一路人,而且他俗得比我要高明,所以我很服他!
蘇菡愣愣地看了任劍半晌,才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真的!在我看來,你和高明都是挺好的人,你爲什麼要貶低自己?
任劍卻笑了笑,說雖然我也認爲,我和高明都是好人,可絕大多數好人也是俗人。我們其實也都很俗,但俗的方式方法有差別,說白了吧,我們都在用不同的方法追名逐利。
蘇菡說只要合理合法,不損人利己,追名逐利也就沒什麼不對,其實我也想追名逐利呀!這跟是不是俗人,有什麼關係呢?
任劍卻搖了搖頭,說你說得不對,蘇菡。我和高明都是俗人,但你不是!你是一個非常漂亮,也非常有素質的女孩子,你有很多先天賦予的優勢,在當今這種社會背景下,如果你要追名逐利,就有捷徑可走,完全不必把自己搞得那麼累。
蘇菡被任劍說得又是一愣。她爲任劍這番話所震撼,也開始對他刮目相看。沒想到看似整天只會嘻皮笑臉的任劍,看問題竟也如此深刻。蘇菡完全可以斷定,任劍這些話,絕不是隨口就能說得出來的,他一定有過深入的思考。她默默地看着任劍,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儘管蘇菡沒有開口,但任劍卻知道她想說什麼,於是又感嘆了一句,說蘇菡,說句實話吧,我真的搞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麼?
任劍並非是第一次問蘇菡這個問題,蘇菡也曾很嚴肅很認真地回答過他。其實要她想要的東西,說起來非常簡單。
蘇菡回過神來,見任劍也正若有所思,便輕輕叫了一聲任劍。任劍回過頭來,感覺氣氛似乎已被搞得太沉重,就笑了笑,然後又故作輕鬆地說,怎麼了?不願跟任老師說實話了?
蘇菡說你少來啊,任劍!不管你高興不高興,以後我都只管你叫任劍,再也不會叫你任老師了。
任劍說,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我真的無所謂。要認真說起來,其實我也沒正正經經當過你老師,受之亦有愧。
蘇菡說你剛纔不是問我到底想要什麼嗎?我記得上一次你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了。
任劍說這事我也還記得,是從小池子回來路上那一次吧?不就是高明瞎編那幾句話嗎?一份乾乾淨淨的感情,一樁乾乾淨淨的婚姻,一個乾乾淨淨的人生?現在那些東西可很難找啊。
蘇菡說可再難找我也要去做,難道有這個想法就過分嗎?
任劍說當然不過分,但是蘇菡你知道嗎,可能很多人都不會認可你這種想法,你別瞪我!這其中並不包括我。我只是擔心你要那些東西,這個地球上已經根本就沒有了!而且我覺得你說話做事,有時候也像外星人,別的不說,就像上次你爸的事……看蘇菡臉色漸漸有些不對勁,任劍趕緊主動打住,沒再往下說。
蘇菡鬱郁地說,本來我還以爲,至少你會理解我呢,沒想到你也這麼俗氣,和別的人沒什麼區別。
任劍說其實我也認爲,人應該儘可能享受生活的各種樂趣,而不是去做苦行僧。就我所知,雖然確實也有不少人都表示很欣賞你,但卻絕對沒人肯跟着你學,你知道還有人背後怎麼誹謗你嗎?任劍突然把聲音降得很低,輕輕說了四個字:病得不輕。
蘇菡狠狠地瞪了任劍一眼,說我從來不用別人的標準,去判斷是非。所以我做任何事,也都沒有指望別人能理解。有些事也許連我父母都會反對,但如果我認爲值得,就絕對不會放棄。
任劍嘆了口氣,說蘇菡,你看看當今的社會風氣,人們都在追求些什麼?請恕我直言,不知你想過沒有,像你這樣清高,這樣孤芳自賞的人,在如今的社會裡,能有多少生存空間?
蘇菡幽幽地說,我也看到了這種情況,但我卻不願去多想這個問題。我從來都不想去妨礙誰,但也不想讓別人來影響我的生活。
任劍說但現實就這樣無情,如果你要堅守,你就必須付出代價。
蘇菡說其實,說句實話吧,這個世界誘惑太多,我不知道怎樣才能保持初心,真的也很糾結。很多時候,我雖然仍在苦苦地堅守心底的信念,但實際上也很茫然,因爲我既不知道是在爲誰守候,也不知道我到底能堅持多久。
任劍一聽蘇菡這話就笑了起來,說如果實在堅持不下去了,那就放棄吧。有道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蘇菡,只要你肯回頭,哈哈哈哈,也許……你就再也沒有苦惱,馬上會變得非常快樂。
蘇菡說任劍,你嚴肅點兒好不好?我們可是在談正經事。
任劍蘇菡變了臉色,就沒再敢胡言亂語,趕緊就說好吧好吧,蘇菡,我也給你說句實話,雖然我不看好你們,但你們倆我誰也惹不起,所以誰也不敢得罪。換句話說,我不支持但也不反對。如果你真打算操盤的話,無論什麼結果我都欣然接受,並樂觀其成。
蘇菡說,那你不幫我?
任劍搖搖頭,沒說話。
蘇菡說,也不祝福我?
任劍聳聳肩,說好自爲之吧,蘇美女。說句實話,我沒法祝福你。
蘇菡不屑地看了任劍一眼,說任劍,我鄙視你!
任劍說,如果不是高明已經離婚,如果不是師孃對姓朱的那樣,讓我看不順眼,我一定就略施小計,幫你從這個亂局中徹底解脫出來。
蘇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說趕緊閉嘴吧,任劍,算我求你了!
任劍搖搖頭,沒再繼續毒舌。
蘇菡想了想,又問任劍,你說高主任要是知道了這事,會怎麼樣?
任劍故意裝傻,說什麼事?
蘇菡說你少來啊!你說什麼事?
任劍搖搖頭,說我真不知道你說的什麼事。
蘇菡說那你聽好了,任劍,如果你師父高明知道我喜歡他,他會怎麼樣?別說你不知道!
任劍看看蘇菡,臉上的笑容漸漸就凝固了,他仔細想了想,然後就很認真地說,我想你肯定會嚇着他。
蘇菡自嘲地一笑,說我就那麼差勁嗎?
任劍搖搖頭,說不是你差勁,是他太差勁。
蘇菡說你這話什麼意思?
任劍說我認爲他不會接受,也不敢接受!
蘇菡說爲什麼這樣說?
任劍說因爲我師父有自知之明,他是個俗人,知道自己不配。
蘇菡說任劍,你真的這樣認爲?
任劍點點頭,說當然。
蘇菡卻搖搖頭,說但我不同意你對高明的評價。無論你怎樣說,我都還是要去試試,而且我不像你那樣悲觀。
任劍說那,你認爲他會怎麼樣?
蘇菡說我認爲,一開始他也許很意外,但最終會接受我。
任劍說你憑什麼這麼認爲?你認爲你比我還了解他?
蘇菡點點頭,說就憑我是個女人!我雖然不敢說比你還了解他,但我有這個決心,也有這個信心。
任劍愣愣地看了蘇菡一瞬,才說蘇菡,我還真沒想到你這麼死心眼。不過我雖然不看好這件事,但我真的很佩服你這個人!可越是這樣吧,我倒越覺得我師父配不上你,真的!
蘇菡正想開口說話,任劍手機卻突然響了,拿起來一看正是高明。任劍猶豫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接,蘇菡卻說話了。
蘇菡說任劍,你接不接?你要是不接,我就替你接。
任劍一聽這話,說那還是我來吧。趕緊接了,說師父,你找我嗎?
高明說任劍,你在哪兒?
任劍一邊朝蘇菡比劃,讓她別出聲,一邊說,我在外邊和朋友吃飯呢,怎麼你有事嗎?
蘇菡在旁邊想方設法想聽高明在說什麼, 但任劍卻故意捂住耳機不讓她聽,把蘇菡氣得直瞪眼,又無可奈何。
高明說我剛剛下班,還在報社呢。事倒是沒事,想看看你要是方便的話,我們就一起吃飯。
任劍看看時間,已經八點多了,說可我現在已經在飯桌上了,要不你也過來,和我們一起?
任劍故意不說自己跟誰在一起,因爲他知道,高明從來不屑和他那些酒肉朋友聚會。果然高明一聽就拒絕了,說算了吧,你吃你的吧,我找個地方隨便湊合一下就行了。
任劍掛了電話,纔對蘇菡說,什麼意思呀?是想叫高明也來嗎?
蘇菡笑了笑,說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沒意見。
任劍說我當然要反對,你是存心的吧?你不想想,要是把他叫來,我們還能談什麼呀?乾脆你們倆談得了!
蘇菡說不叫就不叫吧,看把你嚇的!
任劍不滿地哼了一聲,本想再說兩句刻薄話氣氣蘇菡,但又怕蘇菡真的生氣,便忍住了沒說。
蘇菡原本還沒有打定主意,如何處理和高明的關係。但跟任劍談完之後,任劍那些話反倒激起了她的好勝之心,促使她很快下了決心。她根本不相信任劍對高明的評價,也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和感覺竟然會那麼差,所以只希望通過事實來驗證。
吃完飯已經九點多,任劍想到蘇菡父母剛回來家裡事多,就沒敢再約她去喝咖啡,而是直接把她送回了家。
蘇菡在她家樓前下了車,和任劍道了別,轉身要走之際,突然又回過頭來,說任劍你等等,我還有件事忘了跟你商量。
任劍說,還有什麼事?
蘇菡說上次去北京之前,我曾經答應過高主任,等我爸病好了,我就在梅園請你們倆吃飯。
任劍說是嗎?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師父也沒跟我說過呀。
蘇菡笑笑,說我現在給你說也不晚嘛,本來今天我就想請你和高主任,但你說有事要單獨和我談,所以就沒法叫高主任。
任劍說也是啊,要不你來安排一次?
蘇菡說我就是這樣想的,任劍你走之前,我們三個人再聚一次吧。先說好到時候我請客,你們就不要和我爭啊搶啊,那就沒意思了。
任劍說好好好,你說了算,我保證不和你搶。
蘇菡說那就這麼說定了,等我和高主任商量好,再通知你。
任劍說的好的, 那我就等你電話。
任劍說罷就啓動了車子。蘇菡站在那裡,一直看着任劍的車掉頭開走,直到拐彎消失之後,才轉身慢慢上樓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