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亨同回想到了這裡,不禁贊同的點點頭道:“要曉得我們洋商們背後是本國的政府當局和駐滬領事官的鼎力相助”。
亨同想起了公董局董事弗朗索瓦那張躊躇滿志的漂亮面孔,他曉得的,自從來了上海法租界任職,這個表面上頭冠冕堂皇的法蘭西人,背地裡頭,那是門檻精得唻。
阿拉上海人搿搭講個“門檻”,講的是處世識事個能力,計算得失個竅門脫仔本事。
講起像弗朗索瓦這樣道貌岸然的西洋鬼子,就是老上海嘴裡廂講個的老門檻,精明得過了頭,遇到啥狀況都有辦法,碰着啥事體會找竅門。
“鄙人一直以來,都佩服弗朗索瓦先生爲人精明”,坐在轉圈椅子上頭的亨同微笑道,瞧瞧他那張表情生動的臉,好像阿拉上海餘山上頭的猢猻似的。
講起來上海拉開埠以後,洋人們悶的慌的辰光,就在花園洋房裡廂養個啥猴子之類的,阿拉老上海瞧見這樣的猢猻,最精明機靈調皮個靈物,英吉利國洋文喚着Monkey的,就叫伊“活猻精”。
講起來當年辰光阿拉上海灘常用的洋涇浜英語話講,Monkey音譯就是“門檻”兩個字,對處事精明個人,認爲他門檻精。
“講起來鄙人剛開始來到上海灘的辰光候,就遇到了許多的西洋朋友爭相租地,因而地價上升”,亨同盡情的回憶道:“那辰光外灘上頭的荒地、林園不過才區區的十幾兩銀子罷了”。
阿曉得?這個落魄的洋人剛剛來到上海灘討生活的辰光,地價也不過就從每畝二三十兩,炒作到了40至80兩上下。
“鄙人要是當初辰光有鈔票,那就不要太好唻”,亨同不無遺憾的心想道:“若講是囤積到了現在”。
忽的,亨同把屁股下頭的轉椅扭來扭去的,顯得很不安生了。
“算算看”,亨同生動的臉皮上頭,這辰光顯得更加的生動了,“鄙人曉得大清國咸豐大皇帝的辰光,法蘭西國的郵船公司想要在上海灘上頭找一塊兩
公頃的地皮,結果都被捷足先登的西洋朋友們佔去了”,他回想道:“一寸地皮也買不到了”。
“結果還是伊駐滬領事愛棠親自出馬,跟大清國的總理衙門交涉了一番,結果讓人大跌眼鏡了”,亨同忽然停住了轉動,一聲眼睛徑直的朝着外頭看了過去,彷彿那裡又出現了啥西洋景似的。
講起來這一段上海灘租界擴張的由頭,正是因爲強橫的法蘭西租界當局唆使那個所謂的法蘭西國駐華公使向清政府恭親王交涉,把上海法租界南面的界線擴展後解決的。
講起來這是發生在阿拉大清國的咄咄怪事體,不過得意的卻是亨同這樣的洋地皮商。
從亨同今朝的自白之中,看得卻是十分的清爽,這些所謂洋人在華、也就是在滬享有的治外法權,而會審公廨更是由洋人把持了,洋房地產商在上海經營房地產業務,因而得到了租界司法特權的庇護。
因此講, 依仗外商優勢的亨同等看得十分清楚的,就是在滬進行房地產投機,自然會想到仰仗租界當局, 難怪亨同 因而時常想起弗朗索瓦這樣的殖民當局官員,而這就是他最得力的應對所謂底氣了。
“快”,亨同一把抓起地板上的外套,急匆匆的對着滔滔不絕的路易喊道:“快去地產行”,一邊說着,一邊他率先衝出門去了... 緊跟着從尚未關上的房門傳來了亨同高亢的喊聲,“馬車”,聽上去有些聲嘶力竭,看樣子這個白晝註定不平靜了。
亨同倆人剛剛下車,迎面走過來的,正是趙伯韜,只見此人竭力掩飾着自己的情緒,只是有些漲紅的臉皮上,微微的緋紅了,想必內心的情緒一定是開花開朵了,畢竟這裡是大清國,他是大清國的子民,過分的張揚顯然不合時宜。
“哦”,趙伯韜誇張的張開雙臂,主動的要和亨同擁抱,顯然這是贏者的姿態,和前幾日酒館裡面相比,此刻這位華人買辦神采飛揚。
“哦”,亨同也笑了,“趙買辦”,他一邊順勢和趙伯韜抱了抱,一邊笑道:“人算
不如天算哪”,亨同說出如此貼切的話語來,不禁讓趙伯韜一愣,緊接着呵呵笑了起來。
“上帝保佑”,趙伯韜興奮而又虔誠的劃了個十字,他曾經留過洋的,去的德意志帝國,那還是在一八七一年後的不久,鐵血宰相俾斯麥統一德國後。就在那時候,他入教了,在大清國,他有了個身份,官府稱呼他們爲教民,在那個屈辱的時代,這樣有着雙重身份的華人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請啊”,趙伯韜放下手臂,恭敬的在亨同前面引導道,“請、請”,旁邊路易急不可耐的擁着倆人走進去了。
那句話說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上海總會的前頭人潮理所當然的再次洶涌了。
逐利的人們挨挨擦擦的,好像長蛇般的隊伍,甩了個尾巴,一直蜿蜒到了外灘的馬路上頭,好像還模樣結尾的意思。
今朝鬧猛唻。
大廳裡面吳竹齋已經捷足先登了,想必頭腦蠻靈光的他吸取了前次的教訓,要提早來搶位子唻。
寒潮襲來下,初冬的上海灘已經很冷了,只見他扭開了釦子,把那瓜皮帽在頭上扇了又扇,只見在暖和的大廳內,他的頭上竟然冒出了騰騰的霧氣。
“亨同先生”,“趙買辦”,大廳裡的炒房客們已經扎出了苗頭,人們紛紛圍攏過來,朝着倆人殷勤的打招呼,吳竹齋下意識的朝前擠了擠,旁邊有人一拱,他被猛的推開了,差點兒一個趔趄,只見他的瓜皮帽順勢跌落到了光滑的彩色水泥地上。
吳竹齋不假思索的想去撿起來,誰知道後面涌過來的炒房客們哪裡顧得上許多,要不是他收手快的話,一隻手險些就被踐踏了。
眨眼間,那頂可憐的瓜皮帽已經不成模樣了,吳竹齋看到這兒,不由得擡起頭來,更加敬畏的望着二位上海灘房地產界的半壁江山,一個老沙遜洋行的地產部經理,一個新沙遜洋行的買辦,今天連手走了進來,恐怕黃浦江面上,要掀起巨浪了,像他這樣的小嘍囉,在上海灘地界上,只能搗搗糨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