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雅各布緩緩的搖着頭,以不容置疑的表情和沉靜的口氣說道:“亞那伯罕,請坐”,一邊囑咐道,這樣的口氣,一般只會出現在新沙遜洋行的董事會上。
一邊雅各布親自拿起托盤中的銀勺,舀起了滿滿的鮮亮的醬,那是一顆顆鱘魚的卵堆砌而成的,隱約的透出晶瑩的光芒。
這回輪到亨同有些茫然了,如此名貴的食物,跟有錢沒啥關係,享受是與生俱來的,比如大清國的八旗子弟,就算拿着筷子吃飯,也有一份自然的優雅,貴族就是貴族。
雅各布看見亨同有點兒不知如何下口的窘相,他心頭高興了,“哦”,他由衷的露出笑臉。
能夠在每一個地方站在面對僱員的制高點上,那是最令老闆高興的事情了,與其說資本家愛財,不如說某些時候,更加在意駕馭別人命運的感受。
雅各布忽的平添了好多的信心,順勢坐下來,拿起自己的勺子,挑了些魚子醬送進了嘴裡,然後雙脣緊閉,上下顎配合着舌頭,原本私密的味覺感受,被極其鮮美的魚卵烘托出來,活脫脫的躍上了雅各布的面頰間,那麼的強烈。
“哦”,亨同有一刻露出了三十二歲不該有的天真,他只顧的拿起碟子,舀了一勺,頗有興致的喂進了小桃紅的嘴裡,那種幸福的滿足感,就像風雪中守護着醉漢的羅佳琳。
一旁的雅各布一見亨同露出不見外,開開心心的笑了,“哦呵呵”,頓時屋裡傳過來一
陣鬨笑聲,人們各懷心情的附和着,誰又知道亨同此刻隱藏的感受呢?
莎士比亞曾經說過,當我們還買不起幸福的時候,我們絕不應該走得離櫥窗太近,盯着幸福出神。
對於亨同,這句話應該說成,當我們買得起幸福的時候,卻被陳列在了櫥窗裡,成爲昂貴的展品,最後被消費得起的人取走,拿華人的話說,叫做般配。或者走向了一個極致,最後成爲白雪,曲高和寡,無人問津。
此刻得意商場的亨同,心頭有些隱隱作痛,只好強顏歡笑的隨和着衆人呵呵笑了起來。
雅各布一見氣氛活絡,心想道:“是時候了”,他雙眼頃刻間發出光來,不由得湊得更近了。
一般華人都最喜歡詢問別人貴庚了,在哪裡高就,孩子多少歲一類的話題,這樣親近的話語問出來,倆人的關係就近乎多了,呵呵,雅各布想到這兒,心頭樂了。
雅各布在上海、香港都呆了許久,自然知道華人套近乎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有個問題,這些情況他都瞭解,就算不了解,趙伯韜在旁邊,一問一個準,想到這兒,雅各布看了看趙伯韜,發現此人用鼓勵的眼神看着自己,絲毫沒有害怕亨同砸了自己飯碗的意思。
雅各布看到這樣明確的暗示,心頭更加的有底了,接下來他是旁敲側擊還是單刀直入呢?
這時候趙伯韜走過來,興致勃勃的招呼幾位交際花打麻雀去,要留給他倆一個私密的空間,
也好敲定大事體。
說起那麻雀可不是弄堂裡廂喳喳叫的麻雀,而是麻將。
一聽有牌局,幾位交際花可就笑逐顏開了,“好的呀”,小桃紅滿口應承道,她不斷是花魁,而且還是牌桌上有名的常勝將軍。
“亨同先生”,小桃紅嬌嗔着,眼中秋波流轉,鎖定了亨同,“阿拉要儂做對家,一起抹幾局”,她又像是撒嬌,又像是吩咐似的說道。
雅各布忽然爲難的看了看趙伯韜,那目光之中有些埋怨的意思,偏偏他弄不懂這大清國的國粹,傳出去說堂堂新沙遜洋行的大班當衆塌了臺子,那臉面無處安放了。
“雅各布先生弄不懂這些花頭”,趙伯韜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這明顯就是餿主意,他這個東道主做的半吊子了。
在史料《清稗類鈔》上說,撲克,歐美葉子戲之總稱,有種種名目,亦以紙爲之。達官貴人之豪賭,以此爲最,一擲萬金,日夕數次者,時有所聞。富商巨賈,漸亦尤而效之,京師、天津、上海、漢口皆盛行。
“不過洋鬼子恐怕最歡喜弄這些花頭”,私下趙伯韜有些自得,大清國待爾等外夷,總是這麼彬彬有禮,想到這裡,他不禁斜睨了周圍這些所謂的高等人類一眼,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想必他有法子活躍氣氛。
“爲了體現我等華界對外國朋友的熱忱,我建議”,趙伯韜高聲的說道,那聲音揚了起來,頗有感染力,“不如我們玩撲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