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有了這張洋皮,官商兩道都吃得開,看起來,這個上海灘上的買辦頭腦蠻靈光的。
“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裡裂”,這辰光徐潤沉痛的話音又響起來了,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失落。
吟哦到了這裡,徐潤禁不住瞥了一眼座位上頭的趙伯韜,正好瞅見了此人禱告着啥。
“鄙人想起尋常辰光遇到洋人們做祈禱,伊個說的天花亂墜、信誓旦旦的,說啥來到阿拉大清國,就是傳播上帝福音的”,徐潤心頭嘟囔道,他回想起了自己印象之中的洋人,那些道貌岸然的面孔,掛着讓人舒坦的笑容,彷彿天國正在從這些西洋人的口中降臨到了上海灘上了。
“如今辰光上海灘上的這些洋人們,都是些口是心非的傢伙”,想着、想着,徐潤不禁怒罵道,他的嘟囔聲情不自禁的響亮了起來。
聽到這裡,趙伯韜的眉頭皺緊了,“哦喲”,他心頭不禁暗暗叫苦不迭道:“若是這樁事體黃了,恐怕哪頭都不好交代”。
這新沙遜洋行的買辦剛纔暫時擱下的使命,這辰光又迴歸到了生意上頭,想起大班雅各布先生熱切的好似火炭的一對眼珠子,趙伯韜不安生了。
生意人到底是生意人,終歸生意經纔是天字第一號的要緊事體,尋思到了這裡,趙伯韜的臉上流露出了格外緊張的表情,他的一雙眼睛緊緊的盯住了徘徊悱惻的徐潤。
“牀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溼何由徹!”,徐潤吟誦到了這裡,他的語氣聽上去和千年之前杜甫一般的痛心疾首了。
這辰光再看趙伯韜,額頭上頭細密的汗珠子,汩汩的冒了出來,要講是熱汗或是冷汗,恐怕他自己都拎勿清唻。
“若是弄成了白板對煞,那可不妙唻”,趙伯韜暗自叫苦道:“寧拆對子不拆搭,雙碰不如一嵌”。
說起阿拉上海灘上,打麻雀
的花樣裡頭,要是作對的倆家各自不肯犧牲拆對給出對方需要的牌九,大家不能碰出,迸死在手裡,那時這副牌,永遠不會和了。
趙伯韜嘴裡唸叨着,這辰光他生怕徐潤倔脾氣上來了,和伊心沙遜洋行對煞,不是生意經了。
剛纔還是一副慷慨激昂的洋行買辦趙伯韜,這辰光臉上一陣興奮過後,又是一陣鬱悶的表情襲上來,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樣。
這生意人有時候,真是心思玲瓏,弄不清爽哪頭纔是伊最看得緊的,比如趙伯韜之流,阿對?
“看樣子潤立兄想要和鄙人講斤頭”,趙伯韜心頭盤算道,他的臉上不禁露出了殷勤的笑容,要說討價還價,論起來伊個趙伯韜也算是個中高手,尋思到了這裡,他面部的表情,露出了輕鬆的神色了。
這辰光徐潤冷眼一瞧,分明扎出了苗頭來了,“儂的算盤不要太精明唻”,他心頭哼了一聲道,聽起來在這位同樣精明生意人的心頭,顯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徐潤盤算到了這裡,停下了徘徊的腳步,“竹園賢弟”,只聽他親近的對着趙伯韜說道:“要講起鄙人和儂合作,不是不可以,不過...”。
說到這裡,徐潤的話語頓了一頓,他望着這位顯得有些急切的訪客,情知此人心頭那些小九九,是啊,從趙伯韜坐立不安的表現來看,這一切已經表露得清清爽爽的了。
那頭新沙遜集團的買辦趙伯韜也在不動聲色的觀望着場上的動靜,“看樣子這位上海灘上的新貴如今風生水起,很是得意”,他很是有些感慨命運難料,“想當初這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發達了”,想到這兒,他不禁直了直腰,昂起頭來,身體更加的靠近拍賣臺,上面的拍賣師舉起了錘子,“咚”的一聲砸到了桌子上。
聽到徐潤的問話,趙伯韜輕輕的咬了咬下嘴脣,神情間忽然露出了徐潤熟悉的悲壯而又無奈的表情,他的嘴脣嚅囁着,透露着心潮的極度不平靜。
這辰光寬敞的花廳裡廂,只有趙伯韜粗重的呼吸聲,而一旁座位上的徐潤卻是正襟危坐,只有徑直投射過來的直勾勾的目光,流露出了他的緊張。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趙伯韜的話語又迴響開了,“俗話說時移世易,阿拉南洋水師還是舊模樣,而如今法蘭西國傾卻是巢而來,若說比起去年辰光,更是有備而來,顯然圖謀不小”,說到這裡,他的話語間,越發的沉重了。
聽到這裡,趙伯韜說出的實情,不由得不讓徐潤有些啞口無言了,“咳”,他恨恨的又是嘆口氣,方纔還激昂的神情變得激憤了。
“要是天假時日,阿拉大清國的實業振興起來了,說不定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唻”,徐潤憤憤的長嘆道。
望着這位華界地皮大亨不甘心的模樣,趙伯韜的雙眼有些朦朧了,“好一位讓人欽佩的前輩”,他感慨道。
說起來晚清辰光,凡是洋行買辦多多少少都會涉足房市、地皮,對於上海灘上的洋人們覬覦伊個地皮的事體,趙伯韜心下是雪亮的。
“莫說別人,就是鄙人洋行裡廂大班雅各布先生,在竹園臨來的辰光,也是有一番交代的”,趙伯韜心想道,回想到了這裡,他的眼前晃動着一雙充滿了覬覦目光的眼睛,那淡藍色的眸子之中,流露着對於自己的期望。
尋思到了這裡,趙伯韜的眉宇不由得緊了起來,“要說阿拉上海灘的地界上,如今都是洋人們掌控着,鮮有華人的話語權”,他的這一心聲也情不自禁的忐忑的嘟囔道:“難道講人爲刀殂,我爲魚肉了嗎?”。
要講起來,這位新沙遜洋行的買辦心下很是希望徐潤能夠度過眼前的危機,頓時有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傷感情緒,迅疾在他的心頭蔓延開來。
“哼”,一旁的徐潤顯然聽到了趙伯韜沉重的嘆息聲,他憤憤不平的從鼻孔裡頭哼了一聲,彷彿對這些橫行上海灘的洋人、洋商們嗤之以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