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偉搖搖頭:“爸,所有能夠去的地方我都去了,如果有辦法,我爲什麼要拖呢?從去年到現在,我把所有能夠利用起來的時間都利用上了,但沒有一家醫院給出好的建議,我自己也吃了很多藥,自我感覺也沒有什麼效果,所以……我是不得已的。爸爸,你好好想想,就算將來我治好了,真的治好了,那是另外一回事。現在,我不能讓夏寧寧就這樣和我結婚,我不能那樣,真的不能,那是道德的問題,我不能毀了她一生。”
“就……就不能再等等嗎?”程勝利乞求似的看着兒子。
程偉滿臉戚容:“爸,別說了,好不好?你讓我怎麼辦?還要就這樣半死不活讓夏寧寧等下去嗎?她也快三十歲的人了,萬一我真的治療不好,也讓她等我?那樣的事我做不來。我不能自私,不能光顧自己,她爲我做了那麼多,我唯一能夠爲她做的,就是離開她,給她自由。”
陳勝利看着兒子不能言語,他無話可說。
這些問題,如果他不來,是永遠都不會知道的,可他來了,知道了,除了給兒子增加更大的心理壓力,一點作用都不起,他真恨自己多事,把兒子逼到這個地步。他知道一個男人在這方面是非常在意的,可以說這關係到男人最大的尊嚴,而他卻把兒子的尊嚴給拉到最低,讓兒子感覺到難過感到羞愧,他真的恨自己。
事到如今,無法隱瞞下去,程偉只能把自己的打算全部告訴爸爸:“我想我對夏寧寧這樣不理不睬,她會因爲我的冷淡而對我不滿,這樣她也會疏遠我,我們的關係就結束了吧。不知道需要幾天,我才能把手裡的工作交接完,那時也就離開,這樣,我們就永遠結束了。”
“偉偉……”程勝利悲哀地望着兒子。
“爸,對不起,對不起了,我知道我不能讓你和媽媽滿意,不能給我們程家傳宗接代,讓你們……失望了,請你們原諒我的不孝……”程偉無法說下去。如果可以,他寧願讓自己消失,他實在不願意受這份煎熬,可是,卻找不到逃離的辦法。
程偉難過,程勝利難過,父子二人相對無言,只有低沉的空氣在他們身邊瀰漫,讓他們感覺到來自空氣的壓力。——爲什麼是這樣?
夏寧寧把號碼按下去卻久久無法按下撥號鍵,她在等待,等待程偉給她來電話,告訴她他爸爸來了,而且還把他們的婚事給定了下來,她期待程偉用喜悅激動興奮的口吻告訴她:他們終於可以一起生活了。可是,等了好久,程偉沒有一絲消息,夏寧寧的熱情漸漸消失,她知道程偉不會打她電話,她知道如果他要是有心的話,也不會讓她等這麼久,她心裡明白。
所有的熱情消耗殆盡,夏寧寧的忍耐限度也到了極限,她還是按下了撥號鍵。
突然的手機鈴聲讓程偉猝不及防,或許他想到過會有電話來,但因爲心裡障礙的排斥他故意忽略,所以這鈴聲讓他嚇了一跳,等到反應過來,才慢慢拿起手機,是的,是他預料中的夏寧寧。
“爸,我接個電話。”程偉不願意讓爸爸聽到夏寧寧的電話,所以走了出去,“寧寧,是我。”
“我知道是你。
”夏寧寧聽出了程偉的聲音有些嘶啞,程偉這句沒有任何意義的話也讓她生氣,感覺到渾身的血液往腦子裡涌去,說了這句話夏寧寧突然語塞,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說。
沉默許久,程偉開口:“你回家了?玩的開心嗎?”
聽到程偉避重就輕的話,夏寧寧才反應過來,她笑了笑:“是的,我很開心。你呢,你也開心吧?”
“寧寧……”程偉聽出了夏寧寧話裡有話,但他不想說這個,“你開心就好。”他說的很悽楚。他知道夏寧寧想知道什麼,但他不敢提起,更不願意提起,他覺得自己很猥瑣,可他沒辦法。
夏寧寧終於忍不住:“程偉,別裝了,好不好?你是怎麼回事,能不能給我說清楚?”
程偉揚了揚頭,悲哀在心裡團成一個硬硬的塊壘:“寧寧,你要我說什麼?”
“你爸爸來我家幹什麼了?”程偉故意的做作讓夏寧寧一下子生氣,她真的感覺到難過,眼淚一下子淌下來。沒想到程偉竟然是這樣的人,就算要和她分手,也應該是痛痛快快的,何必用這樣無辜的口氣要她難過?她真恨不得讓時光倒過來,那樣的話,她想她絕對不會是現在的選擇,她真的恨自己眼瞎,恨自己認不得人。
程偉就在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夏寧寧的話就扔了過來,隔着很遠的距離,程偉彷彿感受到夏寧寧的難過,他更難過,本來他就難過,現在又爲夏寧寧難過,爲夏寧寧的難過而難過,所有的難過疊加起來,他覺得自己就在一個黑暗的無法辨別方向的地方遭受凌遲,連呻吟的權力都被剝奪,他願意死去,但凌遲的目的就是讓他遭受痛苦,他只是絕望地毫無反抗地接受,只有心發出悲鳴。他不知道他的話是不是能夠說出去,但他卻說了,狠了狠心,咬牙說道:“寧寧,對不起,我不知道。”
夏寧寧如墜冰窖:“你……你不知道,你爸爸來我家你不知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寧寧……”對不起,對不起了,寧寧。程偉不知道自己的話給夏寧寧多大的打擊,讓夏寧寧難過到什麼程度,但他卻選擇了這樣說,他說是真話,是實實在在的真話——他爸爸去夏寧寧家他事先真的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只是——有時候隱瞞很久的真話說出來就是真相,很殘酷,很殘忍,血淋淋,鮮活地擺在人的面前。程偉知道自己不能這樣說,但他覺得還是要這樣說。他說的是最違心的話,卻也是真話,實話,是給了人一刀卻很無辜的話。
夏寧寧的手一軟,擎着手機的手從耳邊跌了下來。
程偉聽不到夏寧寧的聲音,心裡慌亂,忙一疊聲喊:“寧寧,寧寧,寧寧……你說話?”
牀上的手機發出了清晰的聲音,程偉焦灼的喊聲如同激射而出的劍紮在夏寧寧的心窩,但她似乎麻木,怔怔地看了看牀上的手機,慢慢伸手按了結束。
此時她思維混亂,搞不清眼下發生了什麼,也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怎麼了,到底怎麼了?她很恍惚。
周海晴看着睡醒一覺後精神恢復飽滿的李文華說道:“怎麼樣,頭痛好一點沒有?”
李文華
坐下去,揉了揉眼睛說:“好多了,唉,事情解決了,頭痛自然就好。”他轉身對着周海晴,“哎,海晴,夏寧寧和那個交警隊長什麼關係,怎麼她能夠請到那個人幫我們說話?”
周海晴的眉頭皺了起來:“其實……,我並不願意讓夏寧寧幫咱們出這個頭的,是清芳一句話,夏寧寧大概也是看着我們爲難,所以才找了這個人。她和這個人應該說是朋友,只不過這個朋友的關係有點特殊。”周海晴看了一眼李文華,無奈地笑了笑。
“怎麼回事,你就好好說嘛,朋友還分特殊和一般,他們是特殊的朋友,難道還是情人啊?”李文華嘻笑一聲。
周海晴一本正經地說:“還真的有那麼一點,當然,不是你說的情人,是他們……真的,哦,這個人就是夏寧寧的大姐剛剛給她介紹的男朋友。”
“夏寧寧不是有男朋友了嘛,怎麼回事,腳踩兩隻船哪,你的朋友可真有本事。”李文華撇撇嘴。
“你別瞎說,人家給你幫了忙你還這樣說人家,有良心嘛你。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別把好人當成壞人,夏寧寧不會是那樣的人,你別往歪處想。”周海晴用威嚴的態度制止了李文華的不屑一顧,“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夏寧寧真的夠可憐,我不允許你這樣說她,別不知道的瞎猜……”
突然的手機鈴聲制止了周海晴接下去的話,她看了一眼李文華拿起了手機:“喂,是你啊,累了一天還沒有休息?”
“沒事了,謝謝你關心,真的感謝你,有空了我好好請你喝酒。”周海晴說道。
“什麼,你現在過來?”周海晴皺起了眉頭,“文華很好,你不用擔心他的,現在晚了,你也爲我們奔波了一天,改日吧,你不累啊?”
“那好,我們等你。嗯,好的,就這樣。”周海晴掛斷了手機。
“是誰?董凌雲?你也是,今天吃飯的時候怎麼忘了讓他一起來?”李文華有點遺憾地說。
“你真是的,我又不是沒有和你說過,他和夏寧寧無法湊到一塊兒的。我留下他,不是讓夏寧寧尷尬嗎?不往來的人湊一起,像什麼樣子?是吃飯呢還是做什麼?”周海晴說道。
李文華笑道:“我怎麼發現你一提到夏寧寧的事情就火氣很大,好像我做錯了什麼,你拿我出氣?”
李文華的話提醒了周海晴,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不好意思地笑:“夏寧寧真的出了很多事,可還是爲我們着想,我現在心裡也很亂,等以後我慢慢告訴你。”
看到一言不發的兒子,程勝利不知道該怎麼好,他是男人,也不會說什麼溫柔的安慰話,只是用溫柔的眼神看着兒子,嘴脣時不時動一下,卻也發不出聲音,很久才問了一句:“是不是……夏寧寧和你吵了?”
程偉搖搖頭:“吵什麼吵,沒什麼好吵的。”
“那你們……你總的給她一個說法啊,就這樣搪塞下去,總不是辦法的。”程勝利小心翼翼看着兒子。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該怎麼說。”他用手捂住了臉。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他覺得無論怎樣都是錯,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