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做闌尾手術之前, 醫生就曾和我說過,會有術後感染的可能。我當時一心只想徹底的擺脫痛苦,毅然決然。我覺得有些事, 它就不會輪上我。
誰知道, 老天爺這回又把眼睛給閉上了。手術後的第二天, 怎麼說呢, 高燒不退。其實直到現在, 我還覺得我是迷糊的。
凌浩和佟童跟着忙裡忙外,我特過意不去。人家倆,統共就一個星期的時間聚在一起, 多半兒又耽誤在了我的身上,我覺得自己特對不起他倆。
後來秦子釗把他倆都打發回家了, 說不是什麼特嚴重的事兒, 傷口感染而已, 醫生有辦法可以讓我退燒。
他說的時候很輕鬆,嘴角還勾起特淡然的笑, 但是卻一直緊緊握着拳頭。我知道,他只是爲了讓凌浩和佟童放心,他自己卻放不下心。
我覺得我是遭報應了,接二連三的這些個亂七八糟的事兒,全都因爲我惹得無辜的人傷心難過。
我腸子都悔青了, 我反省來着, 就算我再怎麼糊塗, 也不應該把周慧牽扯進來的。
冤有頭債有主, 可我都不知道該找誰。
還好是暑假, 要不我真怕秦子釗累崩在我牀旁邊兒上。我可能是真的燒迷糊了,要不我當時不會問他那樣的話。
他當時正一點點兒的往我嘴裡喂水, 眉頭皺出了一個大疙瘩,我特想給他胡擼平了,可又懶得擡起手。也可能是擡不起來了,就覺得手上掛了倆千斤墜一樣,齁沉。
在我的記憶裡,秦子釗始終是光鮮亮麗的,像只公孔雀,花枝招展的到處吸引異性的注意,發泄着過剩的荷爾蒙。
可是現在吧,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一個詞在我腦子裡招搖過市,鮮明的閃閃亮——憔悴。
我靜靜的看着他,發現他的頰邊露出了青青的胡茬。原來他總是把下巴颳得特別光潔,我都不知道,他原來有連鬢的鬍鬚。
我聽很多女孩兒說過,有連鬢鬍鬚的男人,露出青胡茬時特有男人味兒。
“易軒!你怎麼了!”我正看着他,琢磨丫要是把鬍鬚留起來會是個什麼德行。想着想着腦子裡忽然蹦出了李逵,當時就把自己給囧了。他一出聲叫我,一口水就這麼直愣愣的嗆進了我的肺管裡。
咳嗽我不怕,怕的是我一咳嗽傷口就突突的牽扯着撕心裂肺。我咬着後槽牙忍耐,越發覺得自己是遭報應了。
“我給你叫醫生去!”他站起來就要往外跑,我狠狠的一把揪住他,盡力穩住呼吸,最後一字一頓的問着,連我自己都不相信那是我說的。
我說,我要是就這麼一直燒下去,成了聾子傻子,你還稀罕我麼。
他先是一愣,緊接着回過身來把我放平在牀上,輕輕的揉着我額前的碎髮笑:“你要是聾了,我就把你帶回家養着,告訴別人你是我老婆,反正你也聽不見,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傻了那就更好了,我就只讓你認識我一個,天天教你喊我爸爸,咱也趕時髦來回父子!”
我當時反應挺遲鈍的,琢磨了半天,最後算是惱羞成怒了,擡起丫子就要踹他,卻被他一把攥住了腳踝,輕輕放回了被單裡。
“別亂動!記吃不記打呢!傷口疼了怎麼辦!”他笑得溫柔,眼睛裡能滴出水一樣,聲音輕柔的像是絨毛毛,刮搔着我的心,一陣陣的麻癢。
“再說了!你這一腳下去,我要是以後都不行了,咱怎麼享性幸福生活不是!”
我徹底氣結了,背過身子不再看他,滿腦子都是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雖然我沒看見,但我知道。斜斜的勾起一邊脣角,勾魂攝魄,就是引人一步步墜入無底深淵的撒旦。
那一刻,我想我纔是真的認命了吧。
秦子釗走進我生命的那天,陽光很燦爛。我們一起堵在凌浩和佟童的那間新房的大門口,都是據以力爭的不讓分毫。他笑得招眼,眼神上上下下的在我身上逡巡。我抻着脖子瞪他,特想給他幾拳。
後來想想,一切真的都是命。凌浩能和佟童遇見是命,我栽在秦子釗手裡,又或是他栽在我手裡,也是命。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吧。
我替凌浩接的那個電話,後來想想,可能算是改變了我的一生。他一張嘴就氣勢凌人,可我也不是個軟柿子,磕在一起,就註定會要命。
我們一起幫着佟童出謀劃策,他就成天成天的跟我起膩。我承認,我當時心裡別說是厭煩了,甚至是慶幸有人這樣陪着我的。
我怕孤單。野孩子一樣,被父母放養,除了錢,沒別的。我是所謂聯姻的產物,是沒有感情的產物。所以能和凌浩一直都是哥們兒,算是同病相憐吧。
後來我發現,秦子釗似乎挺稀罕我的,總說哥請你吃這吃那,沒了事兒就一起逛街。我一開始挺稀奇,我第一次看見男人這麼能逛街,這麼能打扮自己,還,這麼稀罕我。
所以,人性中那陰暗的小小優越感,讓我沾沾自喜了。深層次的東西,我沒考慮過,甚至是忘乎所以了,以至於我忘了一個定理:萬事皆有因,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和壞,愛和恨。
時間漸漸的臨近春節,我們越發頻繁的呆在一起,連最初的理由都不用再考慮,一切都是那麼的天經地義。
直到年三十兒的晚上,我們一起去飯店吃了年夜飯。從飯店出來,身後的天空上一瞬不停的有煙花閃過,映在彼此的臉上,有些失真。
他說:“易軒,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聲音那麼輕柔,一點也沒有醉意。
但是我當時醉了,我一開始不可置信,直到他欺身上來吻住我的脣,我才瞪着眼睛一口咬在他的舌頭上。
像是一瞬間被引燃的□□,我回身直指着弓着腰捂着嘴的秦子釗:“我說你他媽的爲嘛有事兒沒事兒總在我這兒起膩!原來是想在老子這兒找便宜!他媽的變態!離老子遠點兒!”
說完我甩手扭臉就往前跑,風呼呼的從我耳邊滑過,扯得耳朵生疼。我越跑眼睛越酸,最後像是迷住了,淚流滿面。
我精疲力竭,一屁股癱在地上“嗚嗚”的哭,零星的幾個路人齊齊朝我行注目禮,還有好心眼兒的蹲我旁邊問我藥在哪個口袋。
我當時腦子都要炸開了,和着眼淚衝着四周圍晃動的影子吼:“都他媽的離我遠點兒!都滾都滾!”
“瘋狗!”有人悻悻的罵着我,我忽然就不出聲了,呵呵笑着,掛着滿臉的眼淚站起身來,抹了把臉。我可不就是瘋狗麼。
我一步步的往家踉蹌,我都不知道我都醉成那個德行了,怎麼還能記得家在哪兒。掏出鑰匙對着晃成四個的鎖孔玩命兒的捅,捅不進去就罵,罵了門鎖的祖宗十八代,最後特無力的癱在門邊兒上。
我心疼,疼到胸口上跟壓了塊大石頭似的,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我就知道,所有對我好的人,都是想圖點兒什麼的,我沒想到連秦子釗也不例外。
我還記得剛纔吃飯的時候,我看見窗口路過一特漂亮的小姑娘,衝着人家吹口哨,秦子釗滿臉的不屑:“你丫這輩子肯定沒有女生願意要!”
我當時就從椅子上站起來,伸手招呼了下他的後腦勺兒,咬牙切齒的和他掰叱我怎麼就沒人要呢,是缺鼻子還是少眼了!
“你問問哪個女生願意旁邊帶一男朋友,不僅看着比自己年輕,還長的比自己水靈!”秦子釗從口袋裡掏出了支菸點上,斜挑着眉看我,輕輕的勾起了脣角。
真他媽的諷刺,我當時就無言以對了。
打從初中開始,我身邊就沒少過女生,可都是什麼心思?看着我跟看自己兒子似的慈愛,母性氾濫啊,就喜歡捏我的臉。
後來我也認命了,反正也算是變相的桃花罩頂,外人看着是這麼回事兒就行了,也算是對我這小虛榮心變相的滿足了。
一天,有個女生遞了封情書給我,我當時差點兒沒高興的蹦起來。打開信一看,說放學後約我在學校後面的林子裡見面。
我興沖沖的去了,到那就看見了我們班最高的那個男生。後來我才知道,那女生是替人帶話的。
他說唐易軒,我覺得你挺不錯的,咱倆玩玩兒吧,說着他就上來開始拿他那手往我身上亂劃拉。
“玩兒你媽!”我回手就是一拳,我覺得我要是隻貓,當時背上的毛兒肯定是炸起來的。
“給你臉還不要了!”他也急了,過來揪住我的領子,棱角分明的臉看着格外猙獰:“你不知道咱班男生都不願意跟你湊合麼!娘們兒!要不是還有臉蛋兒,你以爲老子願意和你說話!”
我是徹底被激怒了,娘們兒!去他媽的娘們兒!我跟那個男生在林子裡面撕扯捶打,讓人按在地上掐着脖子依舊不遺餘力的伸着拳頭。
最後他從嘴裡啐出口血沫子,輕輕的哼了一聲:“有爹生沒娘管教的還真是野!”說着捏了捏我的臉,從我身上下來整了整衣服,哼着不知名的調調走遠了。
再後來,我就開始學會用拳頭了,像只刺蝟,隨時準備攻擊靠近我的人,爲此被孤立,也在所不惜。我纔不是娘們兒!想在我身上找便宜的賤貨,一個個都給老子滾遠點兒!
我迷迷糊糊的想着,嘴裡嘟嘟囔囔,都他媽的滾。後來手裡攥着鑰匙,就歪在我家門口,沒了知覺。
恍惚中,感覺自己像是飄了起來,溫暖的懷抱,就像是當初在母親的子宮裡。我越發的不捨,鼻子根兒發酸,緊緊的揪住,不遺餘力。
番外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