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是一整張的網, 只要一個地方破裂,馬上就會支離破碎。
凌浩那天很早就回了家,早上佟童囑咐過的, 讓他早些回來, 說是有事情要問他。可是一進門, 黑燈瞎火的只有鹹食衝着他搖尾巴, 眼看着屋裡沒有一絲的人氣, 凌浩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自己幾次三番的出事兒,大衛那觀着面子雖然沒說什麼,但是自己不能不知進退的, 連小易都在背地裡囑咐他見好就收,他要是再這麼在高峰的時候給人家大衛撂挑子走人, 多少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凌浩想着, 鼓起一肚子的氣。不開燈, 不開火,從冰箱裡給鹹食倒騰出幾根親親腸, 看着這狗孩子委委屈屈的往嘴裡扒拉,一口口的吐着菸圈等着佟童。
天氣越發的暖和了,暮春時節,雖然已是華燈初上,但這街上熙來攘往的, 依舊喧囂着沸沸揚揚。
佟童置身在和暖的春夜之中, 卻不由自主的從頭涼到腳, 兩條腿只知道拉拔着往前走, 卻辨不清方向。
他腦子裡不得停歇, 反反覆覆的都是那張暈黃燈光下的照片,霎時間, 日月無光,天崩地裂。
“要是平時也就算了,偏偏趕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再者說,這要是一般的個人問題我也絕對不會過問,可是佟老師,哎!你讓我說什麼好!”
院領導寬大的手掌重重的抵在額頭上,狠狠的嘆出一口氣。佟童當時已經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像是被人扔進了寒天的河水裡,冰冷又窒息。
“職稱的事情,我們再考慮考慮,希望這件事情的影響還沒有擴大,佟老師,你最近也先暫時休息一下,等等看事情的發展,我們再行通知!”
言猶在耳。只不過是短短几天的時間,竟然是天差地別。佟童像是被人高高的拋向空中,還沒享受無上的榮光,又狠狠的跌了下來,只是下面沒人接着,摔得粉身碎骨。
當時混亂的腦子,在漫無目的的行走中,也漸漸的清明瞭。
這是有預謀的,一切都計劃的天衣無縫,就是爲了把他這個有力的競爭者甚至是穩操勝券者踩在腳下。人家在暗處,而他在明處,防不勝防。
“可是現在的社會輿論你也明白,不是你們沒招誰惹誰就能置身事外的,世俗的眼光總是在那擺着的,行差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佟童匆匆的閃進一條暗巷裡,急急的抱住了腦袋。凌浩母親的話此時在他腦海裡響徹,一遍遍,經久不息。
沒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貪戀那片刻爲人不齒的歡愉的代價,就是聲名狼藉。
耳邊的鳴響愈發的強烈,手機震動絲毫沒被察覺。佟童倉皇的擡眸,發現四周盡是光怪陸離的臉龐,嗤笑着譴責他的下賤。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從小就是父母的驕傲,同輩的榜樣,別人眼裡豔羨的對象,十足十的謙謙君子,怎麼能讓人像過街老鼠般的唾棄。
凌浩母親說的對,一時的意亂情迷,不能誤了自己,更不能誤了凌浩一生。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佟童忽然從牆壁上支起身體,整了整有些褶皺的春裝,又恢復了往常的儀表堂堂。
甫一推開門,一股子嗆鼻的煙味猛地竄上來。佟童急急的捂住鼻子,皺着眉頭開了燈,就看見凌浩仰靠在沙發上,嘴角上挑着勾起一絲玩味的笑:“呦!您老人家日理萬機的!總算記起約見在下的事了!”
佟童心裡狠狠的抽緊,看着凌浩暗藏慍怒的臉龐,忽然周身疲憊,整個人像是被人抽去筋骨一般,瞬間的無力,輕輕的擺了擺手:“我先回屋了!我太累了!”
“姓佟的!”凌浩三兩步的竄過去,一把把佟童抵在了牆上,眼睛炯炯的冒着火:“你是不是覺得地球就得天經地義的圍着你轉!我他媽的爲了你一句話連吃飯的營生都不顧了!巴巴的在這等了你幾個小時你連個屁都沒有!你是不是覺得我天生就是犯賤的!”
“凌浩!別這樣!”佟童努力的推拒着凌浩愈加用力的擠壓,眉心狠狠的糾結在一起,忍住將要奪眶而出的酸澀,緊緊的抿了抿脣:“我就是這麼自私,你是第一天知道麼,再說你呢,你又好在哪了,你總是自作主又比我強多少?”
“什麼?”凌浩輕輕的挑起眉毛,那隻手依然狠命的抵住佟童,另一隻手撐在佟童的頭側緊緊的握拳:“我他媽的又怎麼自作主張了!”
“你沒經過我的允許就把咱倆的事對你父母和盤托出,你不覺得你自作主張的可以麼!”佟童的鳳眼忽然放出沉靜冷冽的光,脆弱一旦被鎖住,就牢牢的禁錮在身體裡,不容外泄。
“操!”凌浩狠狠的撤開身子,一手叉腰,一手拼命的揉搓着頭髮,輕輕的咬了咬脣,氣苦的狠狠喘出一口氣:“我就知道!我媽和你說的吧!你得容我消停了再慢慢跟你解釋不是!”
“那我問你的時候你爲什麼要騙我!”佟童擺手,看着凌浩鐵青着臉無言以對,脫下身上的薄外套隨手扔在了沙發上:“算了!凌浩!我現在很累!我真的不想吵架,你讓我好好歇歇行麼!”
凌浩靜靜的在客廳裡柔和的燈光下看着眼前這個戴着眼鏡,長着一雙鳳目的男人,瞬間竟泛起一股陌生的恐懼感。輕輕的回身,凌浩走進客房,把門狠狠的摔死。
鹹食聽着那一聲悶響,不由得擡起眼睛可憐巴巴的看着佟童。佟童輕輕的揉了揉太陽穴,無奈的扯了扯嘴角,蹲下身子撫了撫鹹食的脊背:“別怕,好好吃飯!”
夜深沉,靜謐無聲。
月光順着開啓的門縫悄悄的溜進來,一雙指節乾淨有力的手,順着門扉輕輕的探進來。
鳳目眯起,靜靜的窺伺着房裡的一切,知道那人已經酣然入眠,一顆心輕輕的落下,卻又溢滿了不甘。
佟童惦着腳尖輕輕的走到凌浩的牀邊,看着那在月光下圓潤飽滿的額頭和輕顫着的睫毛,忍不住的伸出手去,觸碰到那高溫的皮膚,忍不住的縮回來,這才知道,自己的指尖那麼涼。
“別怪我!凌浩!別怪我自私!”夢囈一般,佟童輕輕的俯下身子,在凌浩耳邊一遍遍的催眠。重複千次,即使這個人沒聽見,自己也要牢牢的記在心裡。
門扉再次開啓,又輕輕的關上,凌浩的呼吸依舊平穩,瞬間睜開的眼眸望着那愁苦的背影,卻不見絲毫的渾濁。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個什麼意思?”秦子釗看着面前佟童異常鎮靜的臉,不可置信的擰着眉頭。
不是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曖昧氣息,可是當那字字句句從這個一向謹小慎微的人嘴裡說出來,竟似天方夜譚。
“我現在只是跟你交代一句,”佟童無奈的嘆了口氣,輕輕的拍了拍秦子釗的肩膀:“凌浩以後要是真遇上什麼難處,你要幫他!”
“我幫不了!”秦子釗憤怒的揮手,心裡慢慢襲上憤怒和恐懼:“你現在這麼交代讓我覺得特害怕,佟童,你告訴我,你究竟想要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喃喃自語,似是在叩問自己,輕輕的勾起脣角,扯出一點無奈的笑:“想好好的,想把錯誤糾正過來,想讓我們以後都能過上正常的生活!”
“你不覺得你這樣特自私麼!你有沒有考慮過凌浩的感受……”“我就是因爲考慮了太多才會這麼做的!”
佟童忽然拔高嗓門喝斷了秦子釗的話,淚水不可抑止的洶涌澎湃:“子釗!你不知道,沒到這個地步誰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個什麼感受!說我自私也好,說我膽怯也好,我都認了,我不能一錯再錯,更不能再耽誤凌浩了,我沒那個勇氣陪他走到最後,即使我知道他可以!”
看着那一直冷漠堅強的脊背不可抑止的顫抖,秦子釗的心臟狠狠的抽搐,苦澀混着心疼,一起上涌:“我怎麼會不知道,一清二楚,感同身受!”
佟童擡頭,狠狠的抹掉臉上脆弱的液體,把秦子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緊緊握在手裡:“還有,永遠不許告訴凌浩我在哪,只要你說了,咱倆就再也不是朋友了,你知道的!我說到做到!”
秦子釗愕然,看着眼前倔強的臉,竟然說不出一個字。佟童既然用這麼重的誓約來要挾他,想必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我不說,但是,你覺得你自己能忘得了他麼,你還想騙自己到什麼時候,你敢說自己不愛他!”秦子釗據以力爭,希望能夠阻止佟童。
“沒什麼愛不愛的!本來就是黃粱一夢!”佟童說得斬釘截鐵,卻不敢直視秦子釗的眼睛,微微的眯起眼睛,用手遮住頭上愈發燦爛的春日暖陽:“況且,我想半年的時間,應該足夠讓他忘記我吧!”
時間確實是遺忘的最好幫兇,只是,有些人就像是毒,早就攝魂噬骨,揮之不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