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不去了。
轅墨渾渾噩噩地走在回去的路上,腦袋裡空白一片,眼裡也空洞的有些找不到焦距。蒼白的無力感漫上全身,讓他有些厭惡世間的一切。
他並沒有像當初打算的那樣,在魔界小住些時日,因爲當慕寒清說出那句讓人絕望的話時,他便已經沒有任何理由的失敗了,那開合的嘴脣,是冰涼的,是絕望的,卻吐不出任何一句反駁的話。
她說,原諒他,除非把當初那個好好的泠華還給她。
窗外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慕寒清望着窗外的雨,有些愣神。已經是好幾日了,轅墨自那日起,便沒有再來過,親親倒是一直的留在她身邊,也沒有說要回去。嘆了口氣,將開着的窗子合上,又給房裡的人加了件薄裘,纔在桌前坐了下來。
泠華努力的感受着身前這人的氣息,似是在努力地辨別出這人的方位。他睜着一雙異常明亮,卻沒什麼焦距的眼睛,猶豫着開口道:“阿清,我......無妨的,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你......要不就原諒他了吧,而且,親親也......”
“哥!”趕緊打斷泠華的話,頓了頓,緩緩地垂下眸子,“如果......我原諒了他,誰來原諒我呢?”說到最後,語氣輕的就像是一縷清風,吹在耳畔,帶出一襲感傷。
原諒了他,誰來原諒她呢?這七百年,她本就一直生活在愧疚中,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藏在內心深處的那些噩夢,就像一隻只貪婪的惡魔,拉着她下墜,墜入到無盡的深淵。她害怕,不敢往前一步,那無盡的深淵,讓她恐懼,讓她顫慄。她就那樣一個人站在料峭寒冷的懸崖邊上,戰戰兢兢,在萬劫不復的邊緣徘徊着。
她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誡着自己,若是原諒了轅墨,一定會有一雙無形的手,將她推入到那無窮無盡的黑暗裡,永生永世不得解脫。
在那句輕聲的喟嘆拂過耳際之時,轅墨的心裡有一絲的疼痛閃過。他今日的情況,從未怨過慕寒清分毫,可她卻不願意放過自己,將所有的錯誤,全部的攬到了自己的頭上。即使表面上輕鬆的像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可那顆脆弱的心,早已被愧疚填的滿滿當當的,喘不過氣。
“阿清,你知道的,我這個樣子,根本就和你無關......”泠華有些急了,他想要急切地告訴阿清,他們是兄妹,是世上最親的親人,他們不該這樣。他有一種讓他心慌的預感,就好像是,總有一天,阿清會被自己心裡的那些愧疚逼到崩潰。
慕寒清定定地望進那雙不正常的眼睛裡,一股酸澀自心底蔓延開來,臉上佈滿了傷心的神色,可出口的聲音裡,卻有着不辨真假的輕鬆和笑意,“我知道啊。”
“阿清!......”泠華有些着急,他雖然看不見那張和他有着七分相似的臉上,是什麼表情,可他能感受到,和他留着相同血液的人,心裡在難受。
“哥!”慕寒清止住泠華要說的話,慌忙起身,“我去看看親親有沒有被十幽帶壞......”說完,不等泠華出聲,便開了門,冒着細薄稀疏的小雨,走開了。
又過了大約半月有餘,泠華的房裡,便悄然地出現了個大面癱,可不同的是,那張依舊冰寒的臉上,透露着明顯的憔悴。
“阿清陪親親玩兒去了。”泠華壓下心裡掀起的萬丈狂瀾,表面上平淡地說出這句話,不帶什麼感情。其實他還是有些不待見轅墨的,畢竟那時候,轅墨是有機會救他的,可他沒救。可他又不想不待見他,畢竟這人是阿清喜歡的人,所以,滿心的,都是這種糾結的心情,讓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平靜的和他相處。
他想的是,最好不要和他有獨處的機會,就像今日這樣——
“我不是來找阿清的。”那絲冰寒的語氣裡,在提到“阿清”這個名字時,明顯的帶了些顫抖的傷痛。
“我是來找你的。”轅墨雙手負於身後,直直地立在這個,現在已經毫無還手之力的人的跟前。
那張和阿清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孔,讓他有一陣的恍惚,那時候,阿清好像也是這般,手無縛雞之力,對於別人的傷害,沒有絲毫可以自保力量。
泠華原本裝作淡定的臉上,開始出現裂痕,有一絲驚訝布上那張蒼白的臉,“找我?找我做什麼?”
說完這句,突然一股異香竄進鼻子裡,隨即,眼前一陣眩暈,腦袋也開始有一瞬間的迷濛,不詳的預感蔓延全身,讓他的心涼了半截。“你......你要做什麼?!!”儘管聲音裡有一絲的氣氛,卻因爲此時的不甚清醒,而顯得無力的很。
隨即,一股黑暗,鋪天蓋地的襲來,兩眼一閉,便失去了知覺。
待他醒來的時候,是躺在牀上的,習慣了黑暗的他,此時卻因爲看不見周身的處境,而有一絲的驚慌。隨即,一陣“嘰啞”的開門聲響起,然後,便是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待到自己身旁時,便止了聲。
“你醒了。”聲音還是先前的那般冷漠,可卻帶着濃濃的疲憊。
“轅墨!你又想做什麼?你和阿清都有了親親,若是你還要做什麼讓她傷心的事情,她會一輩子恨你!”泠華是真的有些生氣了,這人口口聲聲地要阿清原諒他,可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些讓阿清爲難的事情,阿清怎麼原諒他!
轅墨聽了這話,心裡緊緊地縮了一下,臉上也露出痛苦的神色,“你放心,我......再也不會做傷害她的事情。”語氣裡有一絲的蒼老和倦怠。
“你放心,我只是讓你在這呆上一個月罷了,不會做什麼,不會做什麼......”說到最後,似是在喃喃自語。
不知是不是幻覺,泠華從他的語氣裡,竟然感覺到深深的無力和脆弱,就像是一個將要溺亡的人,緊緊地抓住手裡的一根稻草,絕望的同時,也有着一絲期盼。那一刻,他感覺到,那顆曾經孤傲而不可一世的靈魂,在不安着,在祈求原諒和救贖。泠華的心裡有一絲的動容,這個人啊,在傷害了最愛的人的時候,也傷害了自己,他一定也是痛苦的吧,也許,阿清能和他在一起,也不錯。
慕寒清發現泠華不見得時候,已經是傍晚的事情了。她帶着親親玩兒一下午,便準備領着親親在泠華那用晚飯,可當她推開門的時候,房裡是空的。
她本來以爲,泠華許是有些什麼事情,畢竟這裡是魔界,是個很安全的地方,可等到華燈初上,也未見到那總是一襲雪白的影子。
慕寒清有些着急了,心裡也開始不安了起來,動用了十幽的魔兵,在魔界找了個遍,也沒找到絲毫的蹤影。
她在房裡來回的踱着步子,現下已經快要破曉,心裡的不安開始無限的放大。
十幽看着來回走動的人,抓了抓後腦,“阿清,你就放心吧,你哥肯定沒事,啊。”
慕寒清突然地停了下來,直直地看着十幽,那雙澄澈的眼睛裡,閃着黝黑的光芒,“你聞見什麼味兒了嗎?”
“啊?”十幽的腦袋裡有一瞬間的短路,往自己的身上聞了聞,“沒味呀,”隨即漲紅了一張臉,他不就是一天沒洗澡了嗎?可也沒什麼味呀。
慕寒清有些無語地看着他,拍了拍那張秀逗的腦袋,真想拆開看看,這腦袋的構造到底有什麼奇特的地方,以至於他的思維總是和別人不在一條線上。
“我是說空氣裡。”
十幽深吸一口氣,老老實實地答道,“有點香......”
“等等!”十幽像是突然的想起了什麼,神色嚴肅了起來,隨即又使勁地聞了聞,那味道雖說有些淡了,可還是明顯的和新鮮的空氣不同。
十幽沉吟片刻,嚴肅地看着慕寒清,“是冷塵香,天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