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劍淵。
碧空萬里,明淨通透的如水洗寶玉。
碧空之下是蒼茫大海,奔涌海面掀起重重巨浪,轟然激盪的浪花迸射到千丈高空。
高賢從沒見過如此洶涌激盪大海,從上空看下去,巨浪翻騰的海水呈現墨黑色。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覺得激盪黑色海浪如同魔神的一隻只巨大手掌,瘋狂的想要抓住他心神向下拉扯。
那種強烈的向下墜落感,讓高賢都是目眩神迷,一時難以自己。
“星君,不要直視下方海域。”
殷九離輕聲提醒道:“太古劍淵是一處太古戰場,據說當初有人族劍修在此與妖族大戰。死去的劍修化作無盡劍海淹沒了所有妖族。
“這座劍淵就是一座封禁絕地,裡面封禁着無數強大妖魔殘魂。這些妖族殘魂和劍修殘留劍意融合又會化作精通劍術強大邪祟……”
作爲太極劍宮嫡系真傳,殷九離在金丹時候就來過太古劍淵試煉。等她煉成元嬰,在太古劍淵更是煉劍三十年,對這裡可以說頗爲了解。
太古劍淵最可怕就是下方無盡海域,凝聚了不知多少修者、妖族強者的殘餘神魂劍意。
別說元嬰真君,就是純陽道尊都難以深入劍淵。隨着天地異變,這座太古劍淵聲勢愈發浩大,散發出煞氣也愈發強橫。
殷九離進入太古劍淵後就非常小心,絕不會用秘法或神識去觀察下方海域。看到高賢眼神有些不對,她知道這位肯定是神識和劍淵煞氣交感,受到了震懾。
她不擅長交流,面對九洲法會第一的高賢,她更不知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尤其是祖師安排她和高賢一同進入太古劍淵歷練,這讓她非常彆扭。
她性子雖然看着溫和,其實並不喜歡和人接觸。從小到大,她都沒有真正親近的人。
高賢修爲是高,風姿氣度都是當世一流,有着讓人心折魅力。九洲法會上一戰,她更是爲高賢絕世劍法折服。
但是,她並不習慣和高賢親近接觸,更沒有想和高賢親近的想法。只是她不能違抗祖師的命令,沒辦法,只能先和高賢在一起湊合。
高賢也注意到了殷九離對他有些排斥,他也沒太在意。
長的再如何英俊,再如何有氣度,也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喜歡。殷九離性子和太初有點類似,卻不像太初那麼純粹,她更隱忍,做事也更柔和,卻比太初更難接近。
他也沒想過要迅速和對方建立關係,雙修總要你情我願。若是有所排斥哪怕勉強爲之,雙修也不會有什麼效果。
時間還長高賢相信殷九離有這個眼光,能看到他是何等優秀!
“多謝道友……”
高賢客氣致謝他說道:“道友對太古劍淵很熟悉,就由道友帶路好了。”
殷九離輕輕點頭:“也好,我們先去斷劍島落腳。畢竟劍淵的煞氣過於濃烈鋒銳,時間長了,足以損傷元嬰本源。”
“全憑道友安排。”高賢自然沒有異議,殷九離一看做事就很靠譜,和太初、至誠這種不諳世事的修者完全不同。
兩人駕御遁光飛了大半天,高賢遠遠就看到前面有一座狹長島嶼,看上去有點像一柄漂浮在海面上巨大斷劍。
斷劍島,應該就是根據這個島的地形來命名的,很是貼切。
到了近前,高賢發現斷劍島其實很大,東西長足有千餘里,南北寬數十里,島嶼上都是連綿山峰,上面鬱鬱蔥蔥一片生機盎然。
在幽暗如墨的大海中看到新鮮的綠色,這讓高賢都是精神一振。
不得不說,劍淵所化大海就像深淵一樣,放射出煞氣更是鋒銳如芒,通過神識交感不斷向着他識海滲透。
這等層次煞氣雖然濃烈,卻沒有意識駕馭,對他還不足以造成威脅。只是這樣煞氣刺激,會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斷劍島也不知是什麼緣故,明顯能隔絕劍淵煞氣,所以纔能有滿山草木,甚至還有一些走獸飛禽。
高賢和殷九離找了一處平緩山坡,面南背北,前方是一片平坦海灘,視野開闊。
兩人取出帳篷,各自紮營,高賢又拿出青木雲天旗一插,足以把兩個帳篷完全護住。
青木雲天旗不但有很強防護禁制,還能純化靈氣,抵禦邪祟污穢。是一件非常好用佈陣法器。每天大概消耗十塊上品靈石就能自行運轉。
其實高賢還有比較豪華雲霄閣,只是沒必要殷九離顯擺。他也不知道太古劍淵虛實,住帳篷更方便一些。
真出了事情,扔了帳篷也不可惜。雲霄閣就要麻煩一些。
暫時有了落腳點,高賢和殷九離休息了一天。等到養足精神,也適應了太古劍淵的環境,兩人這才聯袂出海。
太古劍淵自成天地每時每刻都有邪物在海底蘊生而出。兩人這次有意釋放出先修者生機,飛出沒多遠,就有一羣肋生雙翅人身蛇頭妖物破水而出,直撲兩人。
這些邪物也就四階層次,沒什麼靈智。但它們秉承此界煞氣而生,契合此界法則,一個個煞氣濃厚強盛,卻又遠勝普通元嬰。
要是沒有合適抵禦之法,被這羣妖物煞氣浸染,元嬰真君也撐不了一會。
殷九離和高賢招呼了一聲,她拔出雙劍迎上這羣邪物。
高賢在後面給殷九離壓陣,一方面好奇觀看殷九離戰鬥。九洲法會上他和殷九離交過手,對於這位兩儀陰陽劍印象很是深刻。
他修煉的兩極陰陽劍,和兩儀陰陽劍就差一個字,兩門劍法的根基也都是陰陽變化,但是,兩門劍法主旨卻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是截然相反。
兩儀陰陽劍以陰、陽兩氣變化爲雙劍,一陰一陽化作兩儀之勢,自成圓滿。他的兩極陰陽劍,卻是陰陽合一生化萬法。
兩門劍法一個自成一體,一個窮盡變化,一個向內,一個向外,這是對於陰陽之道的兩種不同詮釋。
正因爲兩門劍法一內一外,截然相反,這纔有生克之妙。
高賢心裡很清楚,無極劍尊就是刻意傳他兩極陰陽劍,爲的就是和殷九離配對。
若沒有這樣的私心,無極劍尊哪會痛快把絕世劍法傳授給他這個外人。高賢對此完全能夠接受。
以他來看,兩門劍法其實沒有高下之別。兩極陰陽劍一劍生萬法的變化,的確也更適合他。
畢竟他所學駁雜,主修的又是正反五行混元經。和普通劍修惟精惟純的路子大不一樣。
殷九離雙劍在手,一陰一陽內外皆圓,雙劍一圈一轉,陰陽雙劍所化湛然明耀劍光索性,已經把一羣妖物盡數絞殺數十段。 血光飄散中,一羣妖物殘破肢體都落入大海。
殷九離也不是刻意殘忍,只是這等妖物生命力強橫,故此出劍之際要儘量絞殺對方身體,不給對方一點反抗機會。
高賢看得出來,經歷過九洲法會的失敗,殷九離劍意反而更精純了兩分,動手時也更果決凌厲。
以前殷九離劍意雖純,卻有大宗門出身的毛病,過於講求氣度,少了幾分劍修應有銳氣。這會殷九離卻多了幾分殺氣,這反而讓她整個人都生動起來。
“好劍法。”高賢誇讚了一句。
“獻醜了,讓星君見笑。”殷九離自知劍法和高賢差距極大,被高賢誇了一句不免有點羞赧。
高賢很認真說道:“道友陰陽劍氣轉化自如,比起法會來更多了幾分純一,劍法上大有提升。”
“多謝道友。”殷九離這幾個月來一直在純化劍意,自覺頗有進境。高賢能一眼看出她劍法上進境,正說中她最得意之處,真讓她有些驚喜。
哪怕她對高賢有些抗拒,這會也覺得高賢在劍道上和她很投契。
高賢一笑:“劍尊讓我們一起來太古劍淵,就是希望我們能夠互相切磋彼此磨礪,共同進步……”
“慚愧,我劍法低微,只怕幫不上星君。”
“誒,道友劍意精純,何必如此自謙。”
高賢柔聲說道:“兩儀陰陽劍高妙絕倫,我還要多向道友請教。”
“星君、”
“道友這麼見外,那我也只能稱道友爲真君了……”
“啊……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高賢見多識廣,話術嫺熟。幾句話就把沒什麼經驗的殷九離說的暈頭轉向,不得不跟着他節奏走。
最重要原因還是他劍法高明,穩穩壓着殷九離一頭,在交流過程中天然就有着巨大優勢。
打開了交流第一關,後面就容易了。
高賢真不需要刻意去爲殷九離做什麼,兩人只需要日常切磋劍法討論劍道,自然就和殷九離有着說不完的話題。
戰鬥的時候互相配合幾次,也就自然有了默契。
太古劍淵煞氣濃重,到處都是妖物。強如殷九離,身在其中也會時刻保持警惕,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
在這種狀態下,殷九離就會本能對同伴更加友好。哪怕不是爲了說話,就爲有個人陪着,那也是很好的。
二十年時間過去,高賢和殷九離關係逐漸變得密切,甚至變得很親近。
殷九離每天從帳篷出來,只要看到高賢就會心情大好。對她來說,高賢已經成爲太古劍淵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果高賢出門煉劍幾天未歸,殷九離就會覺得心裡不安,就像少了一個什麼特別重要東西。
殷九離自幼就展現出絕世劍道天賦,她七歲就開始學劍,一直到結成劍嬰,三百年來都在專心練劍,很少和外人接觸,更接觸不到同齡男子。
她知道男女之情,對此卻並不在意。什麼樣的情感,也比不上手中劍可靠!
她也不覺得自己和高賢是男女之情,這是劍修之間的惺惺相惜志趣相投,是並肩戰鬥的夥伴之間的互相信任互相幫助,是求道路上良師益友。
高賢其實也很享受這種相處,自然而然不需要刻意爲什麼目的。殷九離也不是那種談情說愛的性子。
兩人在一起互相投契,這就行了。至於雙修,其實也不是非要睡在一起。兩人互相切磋劍法共同修煉,這也是一種雙修。
這天殷九離領着高賢去一座浮空島,在上面見到了那一對黑白劍魂。兩個五階劍魂周身劍炁異常強盛,劍意也精純,甚至還有一些智慧。
高賢聽殷九離說過,這次就是特意跑來看看。他讓殷九離在外面等着,他自己跑進去和黑白劍魂過招。
雙方一動手,高賢就感覺不妙了。這對黑白劍魂一陰一陽,施展正是兩儀陰陽劍的路子。
兩個劍魂準確來說就是五階劍修元神,他們修爲強橫遠勝普通化神。其神識層次比他都不差多少。
一對劍魂雙劍陰陽交合如圓,當即把高賢困在其中。
兩儀陰陽劍在殷九離手上沒什麼威脅,在兩個五階劍魂手裡威力變得非常可怕。尤其黑白劍魂陰陽契合,封死內外。
高賢過了幾招就知道絕對打不過這兩東西,他舍了太極分身這才衝出陰陽劍圈,就是如此,還是吃了一記兩儀陰陽劍意。
兩儀陰陽劍意直指神魂,他眉心破軍神籙和蘭姐抵消了九成威力,剩下一成劍意還是斬傷了太元神相。
這一戰,也讓高賢意識到化神劍修的可怕。尤其是兩個劍魂,因爲沒有靈智反而劍意更純,讓他都吃了大虧。
高賢帶着殷九離倉惶返回斷劍島,回到自家帳篷,高賢臉色也是異常蒼白,好在這一縷劍意終究傷不到他根本。
有了這一縷強橫兩儀陰陽劍劍意,他反而能更好領悟此門劍法精義。雖然吃了個虧,卻也不算什麼大事。
殷九離卻是第一次看到高賢如此狼狽,她也看出高賢元嬰被劍意所傷,心裡更是不安。
“都怪我帶你過去,害你受了重傷……”
高賢有些好笑道:“沒事的,不過是被劍意傷到元嬰,修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殷九離沉默下突然主動抓住高賢手,她低聲說道:“雙修之法應該能幫你消弭劍意……”
“這……”
高賢看了眼殷九離,她明眸裡眼波溫柔明媚,羞怯中又有着幾分歡喜和期待。他當然不能拒絕這樣好意,這種氣氛更不能煞風景。
他點點頭:“好,就辛苦九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