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重逢日，對觥說流年。”
這句絕命詩是雲秋水走的時候留下的，時隔兩百多年再聽到此句，還是從一個九歲女孩子口中說出來，高賢也是滿心感慨。
如此瀟灑大方的姿態，那種自信的氣度，更是和雲秋水如出一轍。
高賢輕輕嘆口氣：“雲兄，《太微飛仙劍經》第一句是什麼可還記得？”
小女孩臉上露出一抹遲疑，她轉又深深嘆息：“轉世而來，卻有很多都不記得了。
“紅塵苦海，月寒日暖煎人壽，風霜雨雪磨靈性，總有許多事記不得，總有許多事終不能忘……”
“見解高妙，佩服佩服。”
高賢說話聲音越來越低，語氣也多了幾分冷肅森然：“我其實很願意和你多聊聊。只是你頂着雲兄的名義，讓我很不爽啊。
“邪魔外道，也想壞我道心。當誅！”
這門劍法等階極高，是青雲宗傳承根基之一。雲秋水、青青在這門劍經上都有極深造詣，高賢對這門劍經的一些變化非常熟悉，卻不知道劍經原文。
凡間邪祟強大修爲越高反而越容易被穢氣污染心神，生出魔劫。
來此凡間快兩年了，他還沒遇到任何邪祟魔劫，這本身就不正常。
水明霞避而不談，更讓高賢確信無疑，對方就是外魔！
純陽神槍就算只是入門層次，也是五階秘術。哪怕凡間靈氣匱乏，也足以把千百人神魂瞬間摧毀。
高賢百分百可以肯定眼前一切都是邪祟作祟，只是爲了保險，他還問了《太微飛仙劍經》第一句話是什麼。
普通人睡十幾個小時都要睡的腦袋發懵，一時都緩不過勁來。何況是轉世重生這等翻天覆地大變。
高賢卻沒有任何遲疑，這等外魔入侵最怕就是道心不穩，任何的遲疑、懷疑都讓外魔不斷壯大，更會生出無窮變化。
唯有用果決強硬堅定，內心強大到沒有一點破綻空隙，就能摧毀外魔！
如果對方真是雲秋水轉世覺醒，捱了這一記純陽神槍是必死無疑。
純陽神槍化作無形金光長槍猛貫入水明霞眉心，貫穿對方神魂靈性。水明霞慘叫一聲頹然倒地，她明眸滿是不解、傷心和悲慼，似乎不明白高賢怎麼會對他動手。
宗門傳承就是如此，雲秋水和青青和他這般親近，也不會把《太微飛仙劍經》傳給他。
隨着小女孩消散，眼前一切也無聲崩潰。高賢睜開眸子，就看到房間裡一片安靜，窗外月光如水，清風微涼。
高賢毫不猶豫又催發了純陽神槍，無形金光長槍再次貫入悽慘可憐的水明霞眉心。
對方變成雲秋水轉世的樣子，更讓他噁心甚至是憤怒。
外魔入侵都是和修者心神感應，修者知道的外魔就能因勢利導引發變化，修者不知道的，外魔就很難給一個合理解釋。
尤其是《太微飛仙劍經》這等絕世劍法，高賢是不知道這門劍法原文，但是，憑着他經驗見識卻足以對水明霞回答做出準確判斷。
高賢說着雙眸中赤金神光如槍閃耀，催發出純陽神槍毫不留情直刺窗戶對面的水明霞。
小女孩這次再撐不住，尖利慘叫着化作一道道黑煙消散……
什麼就突然醒悟了前世宿慧，就算真的恢復記憶也必然震驚迷茫，一時難以自己。
“邪魔外道……”
任憑雲秋水心志再如何強大，也絕不會如此淡定自若，還跑來和他對暗號。何況，雲秋水是個驕傲又散漫的文青。再說了，就憑水明霞這副身體就是強大一千倍，也不可能隔着窗戶就發現他的位置。
高賢默默看着眼前一切，他心裡冷笑一聲，經歷了幾次心魔，他已經熟悉了這羣外魔的套路。
“星君、”
隔壁房間的永真感應到劇烈法力震盪，她急忙跑過來低聲詢問。
“沒事。”
高賢想了下交代道：“凡間穢氣濃重，你七日服一顆玉清丹滌淨身心，切勿忘了。”
“是、星君。”
門外的永真低聲應是，她心裡多少有點失望，跟着星君出來快兩年了，卻沒什麼機會和星君私下隱秘的相處。
今天晚上突發異變，她本以爲是個機會，卻還是沒能進入星君臥室。
回到房間，永真不免還有些懊喪，又有點不甘心。星君近在咫尺卻如同遠在天涯，怎麼都觸碰不到。
星君明明風流好色，怎麼到了凡間就成了正人君子？是看不上她麼？
想着想着，永真又不免生出幾分怨氣，她就這麼不堪麼？
隔壁高賢其實能感應的永真細微情緒變化，他的確是眼光高了，另外永真一個小輩，各方面和他差距太大了。
就算是睡了，也無話可說。到了他這一步，也早就不會被這麼低階慾望左右，非要和永真發生點什麼。
另一方面，高賢也深刻體會到凡間穢氣的厲害。
永真在玄明教不算什麼，其實放到萬峰宗都能稱得上是一流人才。若是到了青雲宗，那更是頂級天才。
來到凡間，形神俱都明淨的永清，更是億萬中無一絕頂人物。要說修煉資質勝過水明霞百倍！
這會卻因爲什麼都沒發生的事情心生怨念。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卻很可能在她心裡不斷生根發芽，成爲她的魔障。
高賢明知如此，卻不好出言提醒。點破永真心思，對她可是個巨大打擊。再說了，進入凡間跟着他歷練，就要有面對魔障的覺悟。玄明教的修者都有個問題，沒經歷過真正的苦難危險。這對一個修者來說可不算什麼好事。
這個魔障其實不算什麼，只要永真能醒悟這些都是外魔引發的七情變化，就能輕易破解魔障。對她修行大有益處。
高賢來到院子裡，看着天上斜掛彎月發了好一會呆。被魔劫這麼一折騰，他也不免想到了很多很多。
第二天一早，水明霞帶着劍恭恭敬敬過來給高賢請安。
才九歲的水明霞，一舉一動已經有了些章法，同時又保留着小孩子獨有的天真和活力。
高賢帶着水明霞一起吃了早飯，也算給這孩子開點小竈。他手裡的靈物等階都太高了，反而不適合水明霞。
凡間污穢，水明霞要是吸收了很多靈氣，對她也是大大壞事。一旦引來邪祟外魔侵入神識，他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
主要是水明霞太小太弱了，既無法承受外魔之力，也承受不住他的法力。
經過兩年的摸索，高賢發現可以用一些基本靈物幫水明霞調整身體狀態，強化筋骨氣血。
這樣從根基做起，見效緩慢卻非常好用。對水明霞來說也是合適的辦法。當然，還要控制好度量，每天增強一點點。
等到十年時間，想必能給水明霞奠定深厚根基。她若有些才情或機緣，就足以生出氣感。
修者第一步的氣感，聽着好像不咋樣，放在凡間就是能駕馭先天真炁的頂級武者。
當然，煉成先天真炁後就很容易招惹到邪祟。尤其是仗着一身本事大開殺戒的武者，基本都活不了兩三年就會橫死。
因爲這個緣故，煉成先天真炁的武者大都很低調，很少有人仗着武功強橫亂來的。
反正這其中分寸一定要拿捏好。
白玉京讓他在凡間帶着水明霞練劍十年，對他來說的確是個考驗。
高賢帶着水明霞吃過早餐，就讓永真帶着水明霞讀書認字，過了一個半時辰，他再帶着這個小徒弟練鐵龍手。
這套從七娘那學來的煉體秘法，還是七娘家傳絕學。當初七娘可是當成了寶貝。現在回頭看來，這套煉體秘法頗爲粗淺，就是好在簡單容易上手，由外而內的路子又不容易出差錯。
他現在煉體術何等強橫，又對混元神力經、太乙金身等諸多煉體之法都有涉獵。根據水明霞的具體身體情況和凡間靈氣狀態，爲水明霞量身定製了一套鐵龍手。
同樣的十個動作，由外而內淬鍊水明霞筋骨臟腑，還能淬鍊心志增強神魄。
水明霞和靈氣不算親和，卻勝在有很強自制力。教給她的東西，她都能認真練習絕不糊弄。
“不錯，就是這裡筋肉要收縮發力……”
高賢手裡拿着根戒尺，順着小女孩手臂劃過一條無形的線，正是這條筋肉走向發力的位置。
現在的高賢實在是太強了，凡間所有武學宗師加起來都不及他一根小手指。以他修爲指點水明霞，真是能把所有細節都修煉到位，不會有任何錯誤。
水明霞其實很喜歡和老師一起修煉，兩年的時間，高賢在她心中地位已經遠遠勝過水天成，勝過她的母親，勝過一切人。
老師總是那麼親切溫和，老師又見聞廣博無所不知，老師有劍法高絕神通無量。在水明霞小小心靈中高賢這個老師完美無瑕。
她跟着老師練劍，似乎每一天都有着明顯的進步。這樣的進步也讓她特別歡喜，特別有成就感。
對於小女孩來說，每一天的世界都是不一樣的，每一天都是那麼新鮮並值得記憶。
故此凡人的童年、少年時記憶最深刻，也最有感情。
一旦人成年，對世界有了相對穩定的認識，也就喪失了那種好奇心，喪失了那種充沛豐滿的情緒。
高賢也還有很強好奇心，但是，他已經見證了萬盈盈的成長，見證了青青的成長，再看水明霞一天天成長起來，他已經習以爲常。
在這方面，他雖然生命狀態還非常非常年輕，比起真正的孩子還是差的很遠很遠。
日子一天天平靜的過去，等到水明霞十一歲那年，永真招來了邪祟。她用秘法轟殺了邪祟，但是邪祟擴散的邪氣卻讓周圍鄰居死了數十人。
永真對於凡間而言太強了，她招惹的邪祟對於普通人也太過危險。經歷了這次邪祟事件，高賢決定帶着水明霞出去雲遊。
一方面是避免給水家帶來滅頂之災，另一方面修者要行萬里路去開闊見識。
十二歲的少女，已經很懂事了，也足以照顧自己。她身體也已經遠勝普通武者，應該能達到凡間一流武者層次。
加上有永真在一旁照顧，就不會有問題了。
高賢和水天成說了一聲，這個中年人雖然不太願意，卻沒敢反對。就這樣高賢帶着水明霞開始浪跡江湖。
黃沙蒼茫的大漠，煙雨濛濛江南，延綿無盡北方山林，浩瀚廣闊的東海……
五年時間，高賢帶水明霞走遍了魏國，甚至遠赴其他國家，見識了天地間無數奇景。
水明霞也從女孩變成了十七歲的少女。
這一天，高賢決定帶着水明霞回家看看，十年之期快到了，也該和水天成好好談談水明霞的未來。
三人回到平陽城，五年過去，平陽城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到了水家大門前，卻發現大門上的水府兩個字變成了方府。
水明霞不由看向高賢，高賢目光一掃已經看清院子裡的情況，他輕輕嘆口氣，這真是劫數難逃！
他柔聲對水明霞說道：“明霞，你家裡出事了，你不要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