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二年十一月,被許多人寄予希望的撫遠大將軍和琳終於還是沒能挺住,在感染瘴氣之疾之後大約五個月,帶着滿腔的遺憾離開了人間。而在他染病的這段時間,他並沒有聽取兄長和珅的意見留在武昌養病,而是指揮官兵對各地叛軍展開了猛烈的攻擊。
首先,他趁着烏三娘被打死,叛軍大敗士氣大跌的時機,派遣陝甘總督宜綿,大將額愣登保,宣志那等人率領官軍各各路起義軍進逼,做出決戰之態,同時卻又抽出一部分兵力,以大將勒保爲主,南下增援貴州,在當地將領珠隆阿與張玉龍兩人的配合下,以強勢剿滅了貴州布依人起義;之後,又秘密派遣大將明亮率領精銳進入湖南,同時命勒保、張玉龍兩人率軍隱秘北上,進入湖南,對湖南苗民起義軍再一次發動突襲。因爲先前與官兵交戰失利,損失慘重,兼且以爲各琳感染了瘴氣難以繼續指揮軍隊,人也已經回到了湖北武昌,苗民起義軍對軍情有些懈怠,其領袖石柳鄧以及吳八月等人也有些疏忽,滿心只想着趁機休養,補充實力。結果,當明亮在嚮導的帶領下殺進苗民起義軍所在的寨子的時候,苗民起義軍頓時大亂,匆忙之間也無法組織有效的抵抗,最終,石柳鄧與吳八月等人戰死,餘下的苗民起義軍在另一個名叫吳半生的人的帶領下逃入深山,又繼續抵抗了半個月,卻又被叛徒出賣。最終,吳半生率衆投降。
而苗民起義軍的覆滅,也使得南下至湖南境內活動的劉之協所部感受到了巨大地生存艱難。勒保、明亮以及湖南巡撫廣厚等人調集各種軍官對其生存環境進行擠壓,劉之協麾下的將領大半對傳教頗有心得,對領兵打仗卻並不怎麼在行,日子越來越艱難,叛降者也日漸增多。
可是,和琳最終還是沒能等到湖南全境平定的那一天,在吳半生投降後的第二天,他也踏上了跟上一任撫遠大將軍福康安同樣的道路。他拼盡最後的性命制訂的平叛計劃也因爲自身的去世,導致官軍羣龍無首而被迫擱淺。而這時候,失去了烏三孃的湖北各路起義軍在宋之清、姚之夏、張漢潮、李全、冷天祿、王三槐、冉天濤諸人地帶領以及官軍的強力壓迫下完成了整合,起義軍重新分爲三部,分別號稱襄陽黃號、藍號、白號,相互配合,與湖北各路官軍再次展開了生死之搏。
……
嘉慶二年十二月,眼看着年關將近,但北京城裡卻沒有多少喜慶的氣息。不說湖廣諸省叛亂還遠遠沒有到達平定的地步,和琳這新一員大將的去世也讓城裡的權貴們少了許多慶賀的性情。因爲,和琳去世地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嘉慶帝沒有想到和琳會如此的不顧性命,只爲了爲朝廷平定湖廣兩省,不惜帶病指揮。
這讓他原本因爲對和珅的厭惡而恨烏及屋的他感到了一絲內疚,也讓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和珅雖然貪污受賄,但和珅的家裡卻沒有第三個貪官,不管是和琳還是其子豐紳殷德,都不是貪婪地人。同時,嘉慶也深切的感受到了手上人才的缺乏。海蘭察、福康安、阿桂、和琳的先後去世,讓他手上的武將人選,尤其是大將軍人選變爲了零。
而與嘉慶純粹從國事上考慮的不同,連親弟弟最後一面也沒能看到地和珅傷心欲絕。這位首度軍機大臣躲在家裡足足一個月沒有上朝。期間唯一一次出門還是去石家莊接回和琳地靈柩。雖然和珅不上朝使得王傑等人稍稍有了那麼點兒機會去顯示手中的權力。但是,願意賣他們面子的人卻並沒有多少。尤其是各地的督撫將軍。此外,和珅一直把在手裡的財政大權他們更是連一丁丁點點兒都沒有插手的機會,而沒有了財政支持,官兵地軍餉都發不下去,又如何打仗?
“兄弟,你這是何苦呢?你這是爲地什麼呀?……”
被搭建成靈堂的和府主客廳,和珅穿着一身白色喪服倚在和琳地靈柩邊上,嘴裡不住的唸叨着。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失神,自從和琳的靈柩被運回來,他已經這個樣子好幾天了,一直都沒有改變。
他的妻子馮氏已經去逝,其餘幾位小妾,諸如黑玫瑰、豆蔻、瑪麗等人雖然感情都不錯,但卻無法勸得動他。哪怕是固倫和孝公主與其子豐紳殷德一起前來,也僅僅只能勸他進了一碗小米粥。和府上下對他的這種狀態都無比的擔心,所以,一衆人等都呆在靈堂裡不敢離開,生怕他傷心過度鬧出什麼事兒來。而因爲固倫和孝公主也非常懂事的跪在旁邊,來弔喪的,不管是軍機大臣,還是什麼其他人,愣是沒一個敢站着向死者行禮的。
“小人奉何貴何制臺之命,前來向和大將軍‘問安’!”
和珅勢大,一段時日不在朝廷就使得朝政乏繼,兼且和琳本人的身份也是非同小可,所以,京城裡面來弔孝的也是一撥接一撥。雖然靈堂已經擺起了好幾次,但依舊有不少人前來。只是這些人的官階沒有前幾天的那些人高,所以身爲死者家屬的和珅也懶得答理,只顧與躺在靈柩裡的和琳“聊天”。不過,雖然對弔孝者的身份並不在意,和珅在聽到這突然冒出的一聲之後,還是清醒了一些。
“你是何貴派來的?”
“小人正是!”
“何貴身邊的人我認識的不少,怎麼沒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
弔孝者是一個將近四十歲的中年人,雖然穿着還算可以,但膚色顯黑,手腳粗大,仔細瞧瞧還能看得出手掌上的老繭,一看就知道並非養尊處優之輩。可是,不知怎地,就是這麼一個人,卻讓一直顯得傷心過度的和珅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勞中堂大人動問,小人董思伯!”
“董思伯?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中堂大人好記性。小人多年前也確曾有幸見過中堂大人一面。”那人一直跪在地上,聽到和珅的問話後磕了個頭,又躬身抱拳答道。
“多年前?董思伯……我記起來了,你是先前王倫造反時,兗州知府董俊的兒子?”和珅突然問道。
“正是,小人正是當日的那個不懂事的知府公子!”中年人答道。
“想不到啊,昔日的知府公子也成了這般模樣。”和珅的記憶力向來不錯,連多年前乾隆說過的一句話他都能記得清清楚楚,何況當日兗州之事更是遇到了王倫造反。他跟隨國泰大將軍前往平叛,結果被王倫打了埋伏,險些命喪黃泉……不僅如此,他還記得那個董俊因爲馭下無方,導致王倫造反,二十年前就已經被乾隆斬了。可是,董俊的兒子什麼時候跟了何貴了?
“何貴讓你來弔孝?”
“何制臺讓小人來向大將軍‘問安’!”董思伯躬身答道。
“問安?我弟弟死了,正值半年便爲朝廷盡忠而死,何貴派人來‘問安’?”和珅說着說着,突然大怒而起,叉手指着董思伯大聲喝問道:“那個王八蛋!他安的什麼心?”
“中堂大人請恕罪!”董思伯眼中閃過一絲懼色,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何制臺只是說,‘擎天兼捧日,兄弟各平分;而今擎天雲,從此心不煩’!小人只是照何制臺所言原話轉述,並無冒犯之意,還請中堂恕罪。”
“你……你說什麼?”
“何制臺說,如果中堂大人您聽到小人‘問安’的話感到不悅,就讓小人鬥‘擎天兼捧日,兄弟各平分;而今擎天去,從此心不煩’這四句話念於中堂聽。”董思伯答道。
“擎天兼捧日,”
“兄弟各平分;”
“而今擎天去,”
“從此心不煩?”
……
“心不煩!?”
和珅似乎呆了,他不住的唸叨着這首不能算是詩的詩,又慢慢地轉過頭去看向了和琳的靈柩,眼淚終於忍不住滾滾而下:
“和琳——哥錯了。是哥害了你呀……”
“啊——”
幾乎沒有人能反應過來,看着和珅異常反應的人們正在驚奇的時候,和珅突然一頭向和琳的靈柩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