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朝邑縣,通往邑莊的道路上,一輛騾車正慢慢的向雖然這車行進的並不算快,不過,還是在不久之後到達了這條路上最爲重要的一箇中點:關帝廟客棧。
客棧遠遠地看過來就不小,而且與城裡的那些房屋包着院子的客棧不同的是,這座方圓十多裡範圍內唯一的一家客棧,是由院子包裹着房屋。遠遠地,就能看到那巨大的招牌下面,一個能容三四輛馬車同時進出的大門,甚至再仔細看一看的話,還能看到裡面正對着大門的關帝廟大殿。
……
駕車的是一個年青人,快到客棧的時候就先行下車,先看了看西邊的太陽,又朝車裡說了幾句什麼,之後,車裡面又走出來三個人。一個老頭,六十多歲的模樣,另外兩個都要年青些,其中年紀較大那個的也不過才三十多歲模樣。
“咱們今天就在這裡歇歇吧!”那老頭看了看那門頭頗大的關帝廟門,又朝其他幾個人說道,其他幾個人也沒應聲,只是各自點了點頭。而這個時候,看到幾人過來,客棧裡面也早民經迎出來一名滿臉堆笑的夥計:
“幾位客官是吃飯還是打尖兒?”
“打尖兒!”那三十多歲模樣的中年人答道。
“好嘞!”夥計笑應了一聲,也不管自己的聲音能不能傳出去,直接就轉頭朝客棧裡面叫道:“老客四位。打尖嘞嘿——”
……
“小二哥,你們這客棧還蠻有意思嘛……怎麼都開到關帝爺地廟裡來了?難道別處就沒有地方了?”剛一進大門就看到了關羽的雕象立在那裡捋須執刀,走在頭裡的老頭忍不住向小二問了起來。這也是,從古至今,還沒聽說過誰把客棧或者店鋪開到廟裡過呢。
“嘿嘿,這也是偶然。當初咱們邑莊的何三爺就是在這廟裡受了關二爺的庇佑……有靈性嘛!所以。他老人家走了之後,莊裡就合計了合計,給關老爺重塑了金身,還把這廟給修了修,大傢伙逢年過節就來上上香,進進貢品,也就是圖關老爺保佑。可後來呢,咱們的生意越來越好。四面八方來買酒買油地那叫一個人多……莊子小嘛,雖然也有個把小店兒,可還是住不開,沒辦法,就暫時借用了這廟裡的幾間屋子。沒想到,一來二去,就成了這關帝廟客棧了!”小二笑着解釋道。
“原來如此。”老頭拈着鬍子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身邊一個臉色臘黃,還留着一撇細長八字鬍的年青人,便不再說話。任由那小二熱情招呼着。繞過關帝爺的大殿,帶他們來到後面的客棧大廳。
“幾位客官先休息一會兒,點幾個菜墊墊……小的去給您們叫茶水!”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大廳裡面的人不少,小二把幾人帶到一張客桌旁邊,指了指桌子上地菜譜說道。
“麻煩小二哥了!”老頭微笑了一下。說道。
“諸位稍等!”
……
“這姓何的倒還蠻會做生意……”小二匆匆離去,不一會兒,就有另外的人端上來了一盤花生米,一盤炒豆子和一壺茶,明顯是免費的。那原先趕車的年青人看到這些之後,隨手拈了一粒花生米扔到嘴裡,笑道。
“那是自然。這姓何的本就是生意人出身,要不然又怎麼會那麼詭計多端?”細長八字鬍的年青人冷冷說道。
“鮮陽。別生事!”老頭輕輕說道。
“李老放心,我知道輕重!”八字鬍淡淡地應道。
“吳師弟……反正這姓何的已經回來了,咱們也不用怕他跑了!所以,報仇不必急於一時。這回咱們先探探情況。回來的時候就可以順手一擊,以咱們的本事,又是突襲,輕輕鬆鬆就可完事兒!”那中年人也說道。
“多謝宋師兄!”八字鬍朝那中年人拱了拱手說道。
“呵呵,自家人,不必客氣!”中年人笑道。
……
名鮮陽,姓吳!如果何貴就在近旁地話,一定會驚得跳起來。因爲他一定會記得自己在開封府任上所結下的這個大仇家!吳鮮陽,正是他爲了帶烏三娘進入開封府所取的化名。只是他沒有想到,爲了牢牢記住他所留下的那筆血仇,烏三娘不僅沒有把這個名字忘記,還乾脆地把自己的名字就改爲了吳鮮陽,併發誓:“血債不清,絕不還複本名!”
這些年,在跟隨李老道逃出開封府到達湖北之後,烏三娘,不,應當說是吳鮮陽,積極的跟隨湖北三陽教魁首劉之協發展三陽教。再加上她又有山東清水教女首領,王倫義女等多重身份,在江湖上地名頭也甚是響亮,又有李老道做爲智囊,所以,很快的就成爲了三陽教的首領
被教首劉之協所重視,還被收爲了弟子。
只是,當時因爲紅陽教王伏林的事情,清廷再次加大了對民間宗教的打擊力度,湖廣、四川一帶的教會受創更是嚴重。三陽教雖然勢力也不算小,但也不得不蟄伏了好幾年。而等到風聲過了,他們意圖再次展開大規模傳教的時候,劉之協等人卻又發現,因爲清廷的宣傳,紅陽教、混元教、收元教等等教派地名聲已經爛了,就是他們三陽教,因爲名頭裡面有一個“陽”字,跟紅陽教有些相似,也遭了池魚之殃,已經無法再輕易獲得百姓的信任。所以,無奈之下,衆人便想了一個對策,由教首劉之協帶人去面見三陽教創教“總教師”,也就是劉之協的父親劉鬆,商討重組新教的問題。尤其是劉之協受到王伏林等人地啓發,還想再找一個人。捏名“牛八”,湊成朱字,僞稱明朝嫡派,在教衆之中宣揚此人將來必然大貴,以此發展教徒。此外,劉之協還打算把在教中地位與自己相差無已地兄弟劉四兒指爲彌勒佛轉世。讓其“保輔牛八”,宣揚“入其教者可免一切水火刀兵災厄”,以此來換取新教派的教主之位。但是這些打算都必須得到身爲總教師的教主劉鬆的同意,要不然,恐怕就會在三陽教中惹起混亂。那樣的話,別說有所發展,不散夥就不錯了。只是,因爲劉鬆在多年前就已經因爲傳播“邪教”而被朝廷抓捕。雖然因爲運氣好,有人頂罪,但還是被髮配到了甘肅。所以,衆人不得不趕起了遠路。
不過,衆人沒有想到,剛過了潼關,到達華陰縣的時候,吳鮮陽在駐宿地時候居然聽人談起了大賣西安產業的“敗家子”何貴……所以,爲了爲吳鮮陽報仇,劉之協就安排弟子宋之清帶着吳鮮陽、李老道還有另外一個弟子王光祖分道趕往附近的朝邑縣來打探消息。四人之中除了李老道都是高手。如果只是刺殺的話,倒還真算不上什麼麻煩事。
……
“不好意思,麻煩幾位客官了!請先造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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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店的規矩古往今來都差不多。吃飽喝足之後,夥計帶着宋之清、吳鮮陽等人來到櫃檯之上登記造冊。幾個人自然也不會在意,隨便就報上了各自的名頭,反正都是假名。
“吳鮮陽!”
輪到吳鮮陽的時候。她也沒有在意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反正她這名字也是假地。這些年爲了三陽教的發展,她雖然改了名,但在那些教徒以及江湖同道面前所用的還是烏三孃的名字。畢竟,“烏三娘”這三個字要響亮的多,也要受同行尊敬的多,而“吳鮮陽”這三個字,除了李老道以及劉之協、宋之清等有數的幾個人之外。也沒有別人知曉。所以,平時出門辦事的時候,她經常用“吳鮮陽”這個不是化名的化名。可是,她卻沒有發現。就在她把名字報出來的時候,櫃檯不遠處地一張桌子上,一雙耳朵卻被這三個字給刺激得突然支楞了起來。
“怎麼啦?小海,你發什麼呆呀?幹嘛不吃飯?”很爽郎的女性聲音。因爲找了一個哈尼族的對象跟師雨煙鬧矛盾,師小海並沒有跟隨何貴他們一起回陝西,而是藉口要處理生意,晚了一步從普洱出發。可他沒有想到,當他心情忐忑地帶着已經由生米煮成熟飯的對象到陝西,躲在這關帝廟客棧想辦法去跟師雨煙說情的時候,會再一次聽到在他當時那“幼小心靈”上造成極大陰影的名字。那一次,他們一家人可都是印象深刻!
師小海很緊張。當年開封府被圍得鐵桶似地都沒能留下烏三娘,他自然不敢輕舉妄動。而當他安撫下自己媳婦兒,轉過頭偷偷打量了一會兒上樓的吳鮮陽一行人,正暗自下決心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想辦法先把這幾個人拿下再進行審問的時候,大廳外面又進來一羣人,爲首那人的穿着,師小海也還算熟悉,因爲,那居然是一個太監!
“快點兒上酒菜,爺們兒還有急事呢!”
那太監一進來就大聲呼喝着,身後,又魚貫地走進來十幾名侍衛打扮的人來。
何貴並不清楚自己一直最爲擔心的大仇家已經找到了家門口,更是已經住到了自家的店裡。就在師小海眼珠子亂轉地盯着那羣太監侍衛,想着對付吳鮮陽一夥人的辦法地時候,他正在跟延安知府討價還價。
“何三爺,這南泥灣如此巨大,方圓兩百多裡,在下不過是小小的一個知府,可是做不了主的呀!”
延安知府王祖昌,四十多歲,在只有七個府的陝西省中,也算是個人物。可
面對地是何貴。雖說何貴已經不當官了,可是,風雲人物,何貴的名頭在陝西可是不小,雖然這傢伙最高只是做到了知府,跟自己同樣的品級,可跟人家一起玩兒的,哪一個不是當朝響噹噹的大人物?就連先前的陝甘總督李侍堯聽說還欠過何貴地人情。如今就算人家不當官了,又有誰敢說這姓何的不是手眼通天?能在官場上混了這麼久,他王某人自然知道對什麼人說什麼話。事實上,要是別人來告訴他,想要把南泥灣的土地給買下來開荒種地,他肯定早就把那人當成瘋子給亂棍打出去了。這地要是那麼好開。還會等到現在都沒人去?
“王大人,你可別偷偷轉換概念!我可沒說過把這方圓兩百多裡都給買下來,那樣的話,別說你做不了主,就是放到軍機處,那幾位軍機大臣也得跟我跳腳!”何貴微笑着看着這位面色紅潤的知府大人,“我說的,只是想把那些適宜種莊稼地地方買下來。……其實。這些地方加起來也總共不過十幾裡地,並沒有多少!”
“十幾裡地還沒有多少?何三爺,您老這可是獅子大開口呀,這筆買賣真要做成了,豈非至少也要幾十萬兩銀子?”王祖昌乍舌道。
“呵呵,早聽說王大人爲人精明過人,如今一見,果不其然吶。”何貴灑然一笑,又道:“雖說那南泥灣的地聽着是不少,可是。王大人,你我也都清楚,那裡已經荒了許多年,都是無主之地。裡面不說野獸叢生,道路難行,光是把這些地重新開墾出來。就不知道要費多少的金錢與功夫。你一轉手就想賣個幾十萬兩,太貴了點兒吧?”
“呵呵,何三爺,在下可沒說過要賣地!十幾裡的土地,照樣也不是我這小小的知府能說了算的。您也做過知府,應當知道在下手裡就那麼點兒權限而已。您要是真的想把那些地皮拿下來,至少也得讓布政使衙門那邊點頭才成啊。”王祖昌笑道。
“只是開些荒地而已,雖說我要的可能有點兒多。可咱們也可以好好商量嘛!反正這地也不是一下子就能開起來地,咱們可以慢慢來……何必非要讓上面插手上來呢?你說是不是,王大人?”何貴微笑道。許多事雖然聽着不簡單,可是如果細細地分開來。就沒那麼了不起了。就像他在南泥灣買地。如果一次性就買上十幾二十多萬畝,別說王祖昌這個知府做不了主,就是布政使、巡撫,沒點兒膽子也不敢隨便答應,畢竟這地不是個人的,說賣就能賣了。可是,如果分成好幾個階段,今天幾千畝,另天幾千畝的,王祖昌就能做主了,反正那地就荒在南泥灣,他也是爲了發展治下的農業,誰還能說什麼?總比再去找個大人物過來,把好處吃去一大把的要強。
“這個……何三爺,還是有點兒麻煩呀!就算一時半會兒沒事,可這往後……”王祖昌拿手指一上一下地輕輕敲着桌子,面色爲難地說道。
“往後,自然少不了王大人您的好處!”桌子上輕輕推到了王祖昌面前。
“唉呀,何三爺您這是……這樣做不太好吧?”
才一千兩?當老子不知道你們何家是什麼人物是不是?王祖昌不樂意了,雖說陝西的官員並不富裕,能收的油水也不多,一千兩對他這個知府來說已經不算是小數目,可這比起何家的身家來,實在是太輕了。所以,他嘴上輕輕應付着,又慢慢地把銀票給推了回來。
“這只是小小的訂錢。”何貴微微一笑,又把銀票給推了回去,“以後,每開一畝地,何某就各官府繳納三錢銀子地費用!王大人,您覺得如何?”
“哦?三錢銀子?”王祖昌的腦子裡面迅速地算了起來,先前何貴說可能要開個十幾裡地。這十幾裡土地如果換成每畝三錢的銀子,豈非要有個五六萬兩?
“王大人以爲如何?”何貴又笑嘻嘻地問道。
“這……咳,咳!”王祖昌咳了兩聲,一臉正色:“何三爺不愧曾經的朝廷棟樑,就算已經身不在朝廷,也是每每爲國家考慮。這開荒之事,利國利民利府,本府自然是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那就多謝王大人了!”何貴臉上堆笑,抱拳說道。
“哪裡哪裡,應該的!三爺日後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地地方,比如這召集人手之類,儘可來找本府,本府絕不推託!”王祖昌也是一臉的微笑。一畝就有三錢銀子,他現在倒是希望何貴開荒開得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