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省蘭的小小算計,何貴沒覺出來,不過,他依然十兩個字:沒招!至少,現在他沒辦法去籌錢。?
當然,這些並不是真的。?
皇帝南巡是大事。這種事要早做準備,一般情況下,就算乾隆已經在朝堂上跟所有的臣子都說過了,從準備到聖駕正式起行,也差不多要一年的功夫,因爲要準備的不光是朝廷,還有地方。畢竟,接賀也是非常費功夫跟銀子的。而現在乾隆還沒有正式公佈要南巡,所以,至少,和珅也還有一年多的功夫去籌措這四百五十萬兩銀子,時間上並不算太緊急。?
所以,何貴也並沒有急着拋出自己的主意。……沒錯。雖然在清代不能開海禁,不能大興商業,可賺錢的手段,何貴倒還是能想到那麼一條兩條。之所以以前沒有拿出來,也是爲了自己打算。他肚子裡面是有貨,可如果一下子就全都拋出去他自己也就要貶值了,到時候,想讓人重視也不行了。所以,許多東西都要等到需要的時候才能拿出來。?
不過,雖然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機會,可剛剛和珅問起的時候他沒有表示,這也是爲了自己的打算。因爲他如果立即就表示有辦法,固然能夠讓和珅高興,得到誇獎,卻也等於是明白的告訴和珅他一直留了一手,在平時的時候沒有盡全力幫忙。這樣,肯定會引起和珅的不滿。畢竟。沒有哪個上司希望下屬對自己藏着掖着。所以,現在雖然到了拿出主意地時候,他卻還要再等幾天,這樣反倒還能顯示一下自己的“急智”。?
“既然暫時都沒有什麼主意,就先這樣吧!……”?
商議不出什麼結果,和珅倒也沒逼迫何貴兩人。身爲大清國的財政總管,他當然也知道錢不是說弄就能弄到手的,何況時間還早,所以。只是囑咐何貴跟吳省蘭兩人回去之後多想想,爾後,便又召集了其他幾個清吏司的郎中、員外郎,雖然沒有明說,卻也明確的表示讓這些人在日常的事務之中要注意“節流”,並勉勵大家在能省錢的地方盡力省錢等等。?
再之後,何貴見司裡沒什麼事務。便先告假出了衙門。?
……?
因爲一直都沒有坐轎或者乘車的習慣,雖然還算喜歡騎馬,可在北京城裡總不能橫衝直撞,所以,何貴一直以來都是步行,走地11路。反倒讓他對北京的街街巷巷熟悉了不少。?
就像這一次,他要去的就是前門大柵欄。?
上回他從豐升額手裡買回了那棟宅子。如今搬進新居已經一年多了。本來,那宅子弄好之後,倒也熱鬧過一陣兒,何守富、楊紳、何進寶還有張坷拉都住了過去。可是,隨着這一年多來的變化,又一個一個都搬了出去。?
首先是楊紳。這老頭兒當年許諾過要給何家教出個舉人來,這次到北京只不過是看能不能幫何貴什麼忙,如今何貴沒事兒。自然也就該回去繼續做老本行去了,所以,早早地就回朝邑去了。?
接着,就是何守富。本來,何守富只是跟官保、趙小順等人合夥把原先的孫家小店改成了一間酒樓,重新開了起來,還打出了牛肉老湯跟臭豆腐的名號。不過。熬了小一年的牛肉湯倒也罷了。他們倒沒料到那臭豆腐居然會這麼賺錢。因爲只是先打出了廣告。何貴沒讓他點明哪裡有貨,結果。人們從不相信,到好多人都在談論那個越臭越吃着香地臭豆腐,到最後又到處找哪裡有這東西賣,等到何守富把這道招牌食品推出來的時候,七天之內,居然就賣出了三千多兩銀子的貨,不僅淨賺超過兩千多,還跟許多高門大戶和不少大酒樓確定了長久的供銷關係,甚至就連外地都有人來買。所以,爲了生意,何守富就搬到酒樓裡去住了。而接着,何貴又好死不死的跟這傢伙合夥開了一間大染坊。染坊佔地大,開在了城外,生意也因爲何貴的支招而越做越大。鬧得何守富又不得不把酒樓完全交給了官保、趙小順兩人看管,自己帶着兒子去城外管理染坊去了,最後,連一直想給何貴當長隨的張坷拉,也不得不帶着滿肚子地不願意去做了一個管事。?
於是,整個宅子,就又剩下了何貴一個人。?
人就是這樣!?
如果一開始就是一個人住的話,何貴恐怕也還能習慣。可從熱鬧一下子又變得冷清起來,就難免會有點兒不適應,甚至是感到有那麼一點點兒的孤單了。?
本來,爲了改變這種情況,何貴還想僱孫家小店的長住客周虎子等人來做跟班,可這幫傢伙如今不是在酒樓裡當頭,就是到了染坊出工,還有的直接就回老家去種地了,居然一個也不願到他那裡聽使喚。所以,無奈之下,只好自己再去找新人。?
……?
“賀掌櫃,賀掌櫃?”?
前門大柵欄是北京的商業發達區,已經有了三百多年的歷史,聚集的幾乎都是各行各業地精華。比如明朝便已開張的六必居醬菜店,康熙年間創立的同仁堂、榮寶齋,還有月盛堂熟肉店,以及許多的綢布店、酒樓、字畫店、當鋪等等。?
不過,何貴找的不是那些有名號的大店或者老字號,他只是進了大柵欄邊兒上的一家字畫店。那是他常來地地方。裡面掌櫃地叫賀長炳,江蘇人,店裡還兼營印製銷售書籍。因爲何貴常到這裡來買書,倒也認識了。去年,這傢伙不知道從哪裡得到消息,說何貴手裡有一幅錢地《雙奔瘦馬圖》,便打起了主意,可是。就算他最後把價錢都擡到了三千兩,何貴卻還是不賣。不過,儘管屢經挫折,這傢伙依然賊心不死,不住地想方設法的跟何貴拉關係。像這一回,更是主動要求替何貴找傭人。?
“喲,何大人,您來啦,有什麼好效”?
“你說要幫我找的人呢?”何貴也不理會賀長炳諂笑的面容。直奔主題。?
“原來是爲了這個呀。這個,嘿嘿,本來倒是爲您找了幾個,可……”?
“可什麼?你改主意了?要是改了主意就早說,兒的主意!”何貴警告道。?
“豈敢豈敢,何大人您可別把賀某看扁了。不就是幫着找幾個傭人嘛,這又算什麼大事兒?我賀長炳就是臉皮賽過城牆。也不可能因爲這麼一點兒小事就向您要那畫兒啊!是不是?”賀長炳拉着何貴坐下,又陪笑道。?
“那你什麼意思?”何貴又問道。?
“嘿嘿,您別急。事情是這樣的,本來呢,我確實是幫您找了幾個小廝,都蠻聰明伶俐的。可昨個兒,又發現了更好的。所以……”?
“那就把人叫出來吧,要是看着合適,我就帶走!”何貴直接插嘴道。他知道對賀長炳這種另有所圖的傢伙不能客氣,要不然,一發現自己的語氣稍有所緩和,這傢伙就會立刻順杆爬上來,提出一些非份地要求。這個,他可是早就領教過了。?
“嘿嘿。人不在我這兒。要不,我給您叫去?”賀長炳笑道。?
“就你事兒多。”何貴看了看外面依舊陰沉沉的天,“還是一起去吧。多走走還熱乎點兒!”?
……?
從賀長炳的嘴裡,何貴知道了這傢伙給自己找的下人其實是一家子三口人,沒有大人,一個姐姐,帶着一弟一妹。據說年紀都不大。就是姐姐也才十七八。還挺漂亮。本來是在賀長炳那裡打散工做裝訂的。結果,見何貴手下缺人。賀長炳就說服了姐姐,順便還把何貴誇成一朵花兒似的……說到這兒的時候,何貴看到了賀長炳滿眼地笑意,很顯然,這傢伙有些不良的想法。不過,還別說,何貴還真有點兒心動。?
本來,蘇凌阿年初的時候還給他說過媒來着,對方是位官家小姐。人雖然長得還可以,看上去脾氣好像也還算溫和,可不知道怎麼搞的,何貴就是感覺跟人家格格不入,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除此之外,和珅也曾經因爲何貴沒有下人,還曾經想過要送兩個丫環給他。可是,何貴怕那些丫環會成爲和珅的耳目,雖然不見得能怎樣,可放在身邊總不舒服。所以,以各種理由拒絕了。不過,也因爲這些事兒,讓何貴感到有些耐不住,終於還是偷偷着便裝出去了幾趟……?
“咦,怎麼這麼多人?”?
那姐弟仨住的離大柵欄有點兒遠,賀長炳好說歹說,才讓何貴沒發脾氣,堅持把路走完。當然,這裡面也或多或少有些“色誘”的因素。畢竟,如果身邊能有個女人,尤其是美女,就算看着,也賞心悅目不是??
不過,走到那姐弟仨住着地巷子的時候,何貴跟賀長炳卻發現,巷子口的路被一羣鬧哄哄的傢伙給堵住了,人羣裡還不時傳出什麼“打死這臭小子”之類的話,很明顯,是有人在鬥毆。?
“這麼熱鬧?賀掌櫃,沒帶錯地方吧?”?
何貴也不管,只是搖着腦袋看了看四周。這巷子比當初的精品巷還要破爛三分,兩邊的房子差不多全都是土牆,有的還漏着大洞,被人用茅草堵上了……何貴仔細回憶了一下,以前在北京還真沒看到過這麼窮地地方。?
“沒辦法,師家姐弟仨也沒什麼錢,不住這種地方,還能住哪兒?您說是不是?”賀長炳笑了笑,又朝前面正堵着巷子的人羣看了一眼,“我去瞧瞧,您先等等!”?
“你看着辦吧。反正我的時間有限,你要是耽誤了,明天直接送一套《二十四史》到我家就成了!”何貴答道。?
“一部二十四史?那恐怕得拿車拉!……您可真夠黑的。”賀長炳苦笑了一聲,卻也不計較,只是加緊腳步朝着前面鬧哄哄的人羣走了過去,邊走邊吆喝。或許也是他身後何貴身上那套還沒脫下來的官服管用,沒多會兒,人羣還真就散開了。不過,散開是散開了,這些人竟然一個都沒走,一個個站在巷子兩旁看着仍然穿着官服的何貴,偶爾還有指指點點、竅竅私語什麼地。然後,賀長炳又從人羣裡面領出來一個十二三歲地少年。?
……?
“何大人,這是師小海,就是……”?
“就是你幫我找地人!對吧?”看着面前這鼻青臉腫,鼻孔還在流着血的小子,何貴很有些不悅地打斷了賀長炳地話。?
“是是……”賀長炳的表情有些訕訕。本想趁機討好一下何貴的,哪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當官的沒可幾個願收愛打架的手下,當然,惡奴除外!這種情況下,丟面子是小事兒,要是讓何貴誤認爲他沒有盡心盡力的幫着找些老實好用的下人,那可就虧本兒了。他可還圖着那幅畫兒呢。?
“你姓師?”見賀長炳不說話,何貴又向那個師小海問道。?
“嗯!”?
“爲什麼跟人打架?難道你不知道這麼做是在破壞市容,影響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嗎?”?
“他們說我姐壞話!”師小海也沒聽懂何貴的話是什麼意思,隨手擦了擦鼻子上的血,就“哼哧”、“哼哧”的答道,似乎並沒有看到何貴身上的官服一樣。?
“嘖嘖,居然還知道護家。不錯……”何貴又伸手點了點師小海臉上的幾塊紅腫,“疼不疼!”?
“疼!”?
“那你幹嘛不哭?”?
“我姐說過: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師小海一擦鼻子,挺胸說道。?
“小小年紀,居然還知道這個?不錯!”何貴笑了,轉眼看向了賀長柄:“走吧,賀掌櫃,帶我去瞧瞧這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