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願爲陛下效死!
文殊菩薩的聲音很輕,輕到只有法海一人能聽得清楚。
他說完這句話,稍稍退後了一步,瞧着眼前的三藏法師,想要看看他會有怎樣的神情變化。
“南無阿彌陀佛。”
他只是見法海輕吟了一聲佛號,原本幾乎要外張而出的佛戾竟瞬間內斂了回去,那鼓漲漲的仙元法力不斷的凝縮,籠合於他胸腹之間,而後直入靈臺。
唰——
文殊菩薩在這剎那之間,似乎瞧見了法海腦後隱現出一輪殘破**,一閃而逝。
“小僧斗膽再問一句,可是佛祖親言,讓菩薩降下兩年旱災?”法海直視文殊菩薩雙目,他保持着這難得的理智,想要問個分明。
文殊菩薩聲音小,但法海聲音大,在場的人全都能聽到,見衆人目光匯聚而來,文殊菩薩又有一絲頓挫,這金蟬子十世輪雖依舊是一副剛直的脾性,但卻比以往少了幾分衝動,多了許些剋制。
否則在他剛纔在聽到自己那一句話的時候,應該就已經亂了分寸,如何還有此刻這般對峙?
面對荒淫殘暴的暴君,他能揭竿而起——
“若前番渡他,不過一金剛羅漢,他不從我自去,不過一有爲君王。可吾正是要他經這般災厄,脫困之後再於人間行國政,只待行道圓滿,貧僧再渡他時,又當如何?”
法海爲其墊了一句:“你就不怕因此惡了一衆仙佛?到時可就不是兩年旱災,將你泡入水中三年那麼簡單了。
“弟子在。”
畢竟三界之中藏龍臥虎,誰知道會冒出什麼厲害人物來?
“阿彌陀佛。”法海這話話未曾說完,文殊菩薩終於以一句佛號打斷,只見他緩緩開口道:“如來法旨,只叫青獅將國主淹在井中渡三年水災,以全當年貧僧三日因果。那兩年的旱災,是貧僧自作主張。”
文殊菩薩再言:“何爲慈悲?”
而此時,文殊菩薩似乎得理不饒人,又向着那國主道:“我可收你爲門下弟子,你於我同入靈山,一朝國政可交太子之手,貧僧自助你證得菩薩果時,你可自來渡化國民。”
“菩薩乃誅心之計。”悟淨也在一旁道:“此般言語傳揚出去,恐引得一國沸揚,反叫臣民罪於陛下,言說是他斷了百姓們一步生極樂之機緣造化。”
也是三藏法師在此,讓文殊菩薩不敢使用佛門那等強渡神通,否則他能不能堅守心性,還當真是兩說。此道法海也擅長,但他一向也慎用,若非遇着誤入歧途且還有救之人,輕易不會動用此法。
大聖也在一旁道:“仙佛手段豈是你這等凡人抗衡?若因你一人不尊仙佛,連累了一朝百姓,又如何?”
這也是一張不肯認輸的嘴,明明無理之事情,從他口中聽來便覺着似乎正是這個道理。是非黑白,全在他脣齒之間。
大聖急忙上前聽令。
可不論佛祖還是文殊菩薩,在烏雞國作下的事情,對這一國凡人們來說,當真算的上是慈悲心麼?
若是當年來渡這位烏雞國主的不是文殊菩薩,而是觀音菩薩又當時何種景象?
想來以觀音菩薩大慈之道,定會爲烏雞國主愛民勤政之心所動,或許乾脆就舍了渡他西去之心,讓他在此治國治民,纔是成全。至此,法海心中忽有所明瞭。原來並非只是人無完人,這些仙佛不也各有秉性?
法海忍不住向菩薩問了一句:“菩薩既號爲大智,爲何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也聽到了另一層:我拳頭大,我說了算。
八戒一攤手,道:“哦,原來還得是拳頭大說了話纔算數.”
降厄之事,是不是佛祖言說當真有那麼重要的?
他只是下意識想要找一個藉口,找一個爲佛祖辯白的藉口或者說,他內心深處不願意見到自己當初誠心下拜之佛,是這般模樣。
“速去靈山面見如來,旁的也無需多說,只問一句兩年旱災.”
法海想了想,開口道:“得逍遙者爲仙,領天綱者爲神,行慈悲者爲佛。”
沙悟淨見狀,輕嘆一聲,道:“若仙佛如此無度,還去什麼靈山?怕也無甚真經可取,師父,咱們回長安去吧,師父您自己來開壇講法。”
法海回道:“給予衆生安樂爲慈;拔救衆生痛苦爲悲。”
至於誰勝,誰負.反沒什麼所謂。
那國主此刻心志堅定,任憑文殊菩薩說得天花亂墜,他依舊是咬定根性不放鬆,“不勞菩薩費心,寡人既令出,我朝即日起不拜仙佛。”
小白龍甩了甩手中長槍,冷聲道:“仙佛無度,便請師父做主。二師兄,你說師父與大師兄的拳頭大不大?”
法海對此也無反駁:“當得。”
“菩薩何不直言。”法海見文殊菩薩手之中隱含是非,面色愈發不善,當即道:“小僧才疏學淺,看不懂菩薩印法真諦.若菩薩爲難,悟空。”
“你一路西行而來,見者衆,可知國主品行,當不當得一個靈山正果。”
亦或者說,自己誠心所拜之佛,從一開始就並非是靈山佛祖?
佛說要行慈悲。
文殊菩薩這一番話,只叫全場衆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許多文武大臣都心生了異想。
而老臣們則是義無反顧的站在他們陛下身後。
“阿彌陀佛。”文殊菩薩輕嘆一聲,道:“此言知之者甚衆,行之者幾何?”
“少之又少。”
面對欺壓百姓的惡霸,他敢拿起刀槍;
面對橫徵暴斂的酷吏,他也敢劍指其頭顱;
“父王!”
八戒也哼哼道:“菩薩也太小氣了,怎不乾脆許諾一尊佛位?哦,如今人家要拆你們家的佛寺,砸你們家佛像纔想起以這般手段收買人心來?”
還有一些明哲保身的中間派,他們不想參與到這種無什麼用處的爭執當中,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多爲百姓想幾個實惠的政策,多爲朝廷解決幾個疑難的案子。
三藏法師門下幾個弟子的言語,傳入衆臣耳中,叫他們更加騷亂,畢竟都是活生生的人,必定也是有個偏向的。比如這三年在青獅假王手下提拔上來的官員,就比較傾向於菩薩。
“三藏。”文殊菩薩只淡淡還了法海一句:“你此前問吾什麼是人,今貧僧問你,你可知什麼是仙、什麼是神,什麼是佛?”
國主聽了他們師徒的言語,心知是在向自己陳述厲害,尤其是在聽到若因此又叫仙佛降災,苦得豈非還是百姓時.他此前孤勇幾乎散去化作退意。
文殊菩薩此刻才道:“吾號大智,行僧衆教化,此番他先受磨難,再有感悟,一朝化入靈山,便可得菩薩果若他以菩薩果渡入佛門,受化者何止這一國百姓?可謂福在千秋,功在萬生,而他這烏雞國上下,便可化爲他之佛國,從此一國臣民百姓,脫離苦難,得真正極樂。”
八戒想了想,道:“想來也能有個開口之機,可.左右還能大過玉帝佛祖?”
一衆武將也紛紛拜倒在烏雞國主面前,齊聲呵道:“末將願爲陛下效死!”
文殊菩薩只是手上掐了幾個印法,隨後便沉默不言,並沒有要正面回答法海的意思。
小白龍也忍不住道:“菩薩只說功行圓滿再渡他,這圓滿不圓滿,莫不是菩薩自己說了算?誰知你此言是真是假?”
這一路走來,法海只覺着如今的佛,越來越不像是自己初入佛門之時,誠心下拜的佛。
只爲了讓百姓有個好日子過,可他未曾想到,自己拼了命才拼來的太平日子,竟敵不過仙佛一個念頭。
這般行事,對付烏雞國這君臣凡衆自然是手到擒來,可遇到個脾氣暴躁的會有什麼後果,可就當真難說了。
文殊菩薩行大智,似乎正是這一份道理,可法海只從文殊菩薩的言語之中聽得了寥寥蘊意:我都是爲你好,你本該按我說的做。
可如今面對眼前這一尊文殊菩薩,他有些怕了他心生出了畏懼.若是他一人,自無牽掛。可他現在不是一個人,身上還擔着一國臣民百姓。
“菩薩此言何意。”
“還請菩薩解惑。”法海追問了一句。
“菩薩畫餅的手段倒也頗爲了得,爲了從中脫身,不惜許諾出一尊菩薩果位來。”大聖終究不是個正經佛門中人,對文殊菩薩也沒有什麼敬意.或許他說的有道理,但聽在他的耳中時,就是渾身不舒服。
其實聽了文殊菩薩之言,法海並沒有因此便鬆緩了心情。
看着把好賴話全都說完了的文殊菩薩,法海終於知道他爲什麼號稱是佛門辯才第一了,也知道他爲什麼總是留在佛祖身邊,很少外出行走。
也是菩薩之言過於震撼,怎能讓他們心中不生波瀾?
大巧在所不爲,大智在所不慮。
譁——
那小太子不知什麼時候跪在他父王面前,道:“孩兒願做父王馬前卒,試仙佛劍鋒,願以吾血諍仙佛,以吾血叫百姓瞧清這些仙佛本相。”
見武將們竟然快了他們一步,文臣們此刻也將剛纔那些胡思亂想拋在腦後,紛紛高呵道:“臣等願隨陛下正乾坤。”
文武百官都跪下了,禁軍侍衛連帶着一衆內侍也跪倒在地,緊接着便是後宮嬪妃與侍女們,口中一遍遍呼呵:“吾等願隨陛下!”
聲音越傳越大,從宮內傳至了宮外,百姓們聽到城內傳來的呼呵,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不約而同跪下開始呼喊,起初是亂七八糟,此起彼伏,可後來竟然漸漸化爲一體,只剩下一句:“願爲陛下效死!”
至於剛纔拜的菩薩早就拋之腦後。
國主眼眶溼潤,內心動容,作爲一國之君,所求爲何?
不就是這一國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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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這幾章不好寫,容我多斟酌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