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星光稀疏,弦月暗淡。
一支支小隊像黑色長蛇,無聲地遊走到預定位置。
“都通知到了嗎?”石青的聲音壓得很低,彷彿怕打破了夜得靜謐。崔宦不由自主壓低了聲音。“早和兄弟們說好了,拼了這一次,以後,願意北上掙富貴的北上,不願意北上的在淮北安家。弟兄們勁頭足着呢。”
萬牛子跟着稱是,他的大嗓門壓低後,聲音顯得嗡嗡的,聽起來不太真切。“民部老小感激着呢,在哪能遇到蠍帥這樣的好人,啥時候了還惦記着他們。”
“牛子哥哥,小心點,別讓民部傷亡太大;哎,不是沒辦法,真不想讓他們上陣。”石青探了口氣。
徵東軍和張遇約定,拂曉時分,裡應外合,拿下三義軍。如今,各方面都做好了準備,只等見分曉。
三個營地,如同一大兩小偎依着的黑暗怪獸。幾盞模糊的燈光從各哨崗帳內透出,沒有一點動靜。
石青來到南側小營,兩個小校迎上,帶他來到一個黑黝黝的大帳前,幾個衛士上來用身子遮掩着大帳口。石青掀簾而入。
大帳內,燈火通明,人頭濟濟。三個大督護、祖鳳、趙不隸三義軍首腦都在,韓彭、司揚、孫霸、丁析、侗圖志願兵五個統帶也在。看見石青,所有人的目光刷地掃過來。
“石將軍,怎麼樣?有沒有紕漏。”祖胤亢奮得臉現潮紅,聲音竭力保持平穩。
三義軍沒有經歷過這種複雜細密的戰事。這是真正的戰爭!奇謀妙計,一一施展;各種手段,絲絲相扣。
“斥侯怎麼說?”石青看向趙不隸。這次行動名義上以祖胤爲帥,策劃佈置卻是石青、韓彭、伍慈三人制定;石青隱然是實際主事人。
趙不隸答道:“方圓十里,沒有異常;懸瓠城內的情況探查不到,城頭看起來很安靜;悍民軍、豫州兵已經開拔,粗略估計五千人,將在半個時辰後抵達。”
“只有五千人?”石青眉頭微微一蹙。如此決戰,自當傾巢而出。
“很正常。”司揚接口道:“他們應該會留一兩千人守老營。”
“是這樣麼?”石青心生疑慮,轉向韓彭疑道:“難道他們有所提防?”
“有提防也是正常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張遇經久沙場,謹慎還是有的吧。”韓彭沒將此放在心上;只要擊潰對方五千主力,拿下懸瓠城北門,大局已定;一兩千殘兵又能如何。
石青點點頭,轉向祖鳳。“悍民軍遊騎兵不會入套,他們會在四周遊獵,以便追殺潰兵;子弟騎不要和他們糾纏,只追擊對方步卒即可。”
祖鳳眼睛眨了一下,表示知道。
石青環顧大帳,在衆人臉上一一凝視,最後落到祖胤身上。自信地說道:“今日有勝無敗,大督護安心坐鎮指揮,大家奮勇殺敵吧。”
孫霸、丁析低聲叫了一聲:“有勝無敗!奮勇殺敵!”
祖胤重重頜首。“好!有勝無敗!奮勇殺敵!各位。出發吧。老朽等着爲你們慶功。”
帳內人按序潛出,石青沉思着向外走,突覺人影一閃,祖鳳從身邊越過;他低低地說了聲:“小心。”祖鳳恍若未聞,腳步輕快地掀簾而出。
石青潛伏到三義軍大營,在一堆乾草後伏下;四周,黑壓壓的黑影蠕動,盡是潛伏的徵東軍士卒。
韓彭挪動着身子,湊過來道:“石帥,怎麼對祖家的小子這麼客氣?看上了?想拐到徵東軍?”前日夜宴,祖鳳喊出石青的名字後,石青這個名字就公開使用了。
司揚在旁嗤地一笑。“黑豹,你的眼光太差了,沒看出那是個丫頭麼!呵呵,蠍子發情了,想找母蠍子交尾。。。”
“子弘大哥。。。”石青埋怨一聲,‘交尾’,這也太難聽了。
“嗬!這樣啊。。。”韓彭恍然,跟着司揚一起調笑。“別說,兩人挺配的;蠍尾槍對鳳尾槍。可不就是交尾麼。。。”
“噓!”負責警戒的孫霸示意,解了石青的尷尬。司揚、韓彭閉上了嘴。
一個三義軍斥侯遮遮掩掩爬過來,啾啾這個瞧瞧那個,直到石青說了聲:“我是石青。”他才找對人,彎腰跑過了,道:“石帥,敵軍來了,就在大營西南,三裡外趴着。”
汝南一馬平川,找個稍大的高坡都難;張遇要和徵東軍裡應外合,只能在草叢中趴着埋伏。石青又看看天色,已經入寅;這時是黎明前最黑的一段時間。
“好!大夥準備去吧。一刻鐘後,同時動手。對方一殺進大營;我們向北撤,殺向懸瓠城。剩下的交給三義軍和民部。”石青話音一落,五個志願兵統帶、兩個義務兵統帶馬上消失在黑暗之中。
望着沉沉夜色,石青心潮起伏。穿越到這個黑暗時代,自己必定要做點什麼,改變點什麼。一切,就從這一刻,從改變豫南民衆的命運開始吧。
“殺——”
驟然。寧靜的夜裡,爆出雷鳴般的喊殺。
三義軍大營、南方小營同時躁動起來,十幾個火頭被迅速點起,幾個帳篷燃燒起來。帳篷內竄出衣裳不整的三義軍士卒,一個個茫茫然不知所措。
黑暗中突然涌出大批穿戴整齊的兵士,嘶喊着衝上來。三義軍士卒拔腿就跑,後面的兵士緊追不放。
一時間狼奔狗逐,兩個營地亂成一片。
北方小營被身邊的喧鬧驚醒,嗚嗚地號角鳴響,戰鼓擂起。人喊馬嘶之中,傳令兵穿梭來往,衣甲不整的士卒拎着刀槍急忙聚攏。
驀地,西南方爆發出更大的喊殺;黑糊糊的夜裡,一團比夜更黑的黑潮涌向三義軍營地。
黑潮勢不可擋,輕輕一碾,首當其衝的南方小營化爲齏粉;近千潰兵被大潮追趕着捲進大營。五千官軍緊跟着追進。。。
一切順利。順利的讓石青不敢置信,此時,如箭在弦,不容他有半點遲疑。“徵東軍。撤!你們隨我斷後。”
對方大部已入大營。扮作潰兵的義務兵和扮作追兵的志願兵順勢向北退去。那兒有預留的通路,他們過去後,就會被阻死。
官軍來得極快,前部已和北撤的徵東軍發生接觸;落後的一隊徵東軍被纏住了。
“斷腕!”石青大喝衝上。
孫霸大喝“斷腕!”帶着志願兵隨後跟上。
蠍尾槍從來不負石青。輕輕一抖,三名敵軍咽喉洞穿;左右一挑,兩個敵軍飛出,砸到三四名官軍。
“殺!”孫霸適時趕上,如狼似虎的志願兵猛力一突;這股官軍大譁,轉身就逃。
“走!不要糾纏。”石青攔住意欲追擊的孫霸,當先向北退去。
“悍民軍不過如此!”孫霸沾沾自喜。石青猛然一怔,心中的疑慮再次涌出:悍民軍怎麼可能後退!這不會是悍民軍,應該是豫州兵。可豫州兵怎麼比悍民軍衝得還快?
“殺!”西南方再次爆出震天的喊殺聲。
馬蹄奔騰,八百子弟騎從官軍身後突然殺出,將官軍向着大營驅趕。整個三義軍大營,只有西南方一道口子。這道口子將被子弟騎和三義軍主力封死;其他幾面,早被油脂、乾柴堵住。
石青剛剛衝出,徵東軍民部老幼扛着乾草、油脂傾倒在他們身後。
與此同時,一道道亮麗的火箭騰起,點燃了夜空,點燃了佈滿柴草的大營。三義軍大營,烈火沖天而起,轉眼間就會成爲一個大火場。
大局已定!望着越來越大的火頭和火中倉皇躲避的官軍,石青心情複雜萬分。
“走!殺向懸瓠城。”爆喝聲中,剛纔的一點疑慮早已丟到九霄雲外,石青帶着孫霸等衝向懸瓠城北門。
懸瓠城北門離三義軍大營有八里。他必須儘快趕到,在城裡內應發現異常前,殺進去。
此時,徵東軍義務兵、志願兵前後拖出兩裡,裹成幾團,馬不停蹄地向前趕。沒有任何隊列陣形。石青從後向前追趕,一邊跑,一邊大喊:“注意建制!隊列可以不要。建制一定不能散!”
待追到最前首的司揚部時,他已經過了城牆拐角。奔跑在北城牆下。
“蠍子,還是被你追上了。”司揚拎着砍山刀,惱怒道:“原本我想獨自拿下北門,偏偏你趕上來。這下好了,風頭又讓蠍尾槍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