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漕拆借”這個項目,允許買方通過支付百分之五的保證金來獲得參與的權利,如果不能及時支付剩餘的資金,那保證金就會被沒收。不過只要朝廷同意在天津接受漕銀,那所有的障礙就被掃平了,剩下的就是賭清廷會不會爲區區三十八萬兩銀子的蠅頭小利讓漕運徹底失敗了——有很多人賭清廷不這麼小氣,認爲這筆生意會順利完成,從而給投資者帶來一個月一成五的純利。
“只要能提前三天知道消息,那麼就可以把全部的錢財都當做保證金去買基金。等正式消息傳出以後,之前拿着銀子觀望的人就算想買也買不到了。如果他們還想在這筆買賣中分一杯羹,那就要和有入股權的人合作。肯定不會再給他們一成五的紅利,一成就差不多了,甚至再狠點,五分也會有人幹。老哥算算看,就比如家產是一百兩銀子吧,定下兩千兩銀子的股份,一成五的利錢是三百兩,分給那些真正出銀子的人一成利也就是二百兩,自己的家產不就翻番了嗎?如果只肯分五分給別人,那就是一百兩銀子的家產一個月就翻了兩番。”
鈕鈷祿給索額圖仔細解釋了一番,在這筆買賣中,朝廷的消息非常重要,近六十萬兩銀子的盈利中,最先獲得消息的那一批人,可能只要用二十萬兩就能拿到三十萬兩的利潤;而那些沒有消息渠道的人,可能要花上幾百萬兩銀子才能拿到同樣的利潤。
“咱們旗人的鐵桿莊家也指望着漕運吶,不然連這一年幾十兩銀子都沒得拿。”鈕鈷祿苦笑一聲:“弟弟可沒法和老哥比,這幾百兩銀子的報酬,弟弟可是心動得緊啊。可惜武昌那邊沒人,不然弟弟也想買個幾十兩的保證金。”
索額圖掃了對方一眼,這個鈕鈷祿顯然異常精明,他不信對方會放着銀子不掙。現在不比從前了,剛入關的時候,上百兩銀子的年俸能讓大部分旗人都很滿足。但隨着在北京的生活越來越好,見識過的奢侈品越來越多,現在年輕的旗人都覺得幾十兩銀子根本不夠花了,日子緊巴巴的。尤其是那種特別好看的叫翡翠的石頭,家裡的婆娘都眼紅想要,但很少有人能買得起。
就是索額圖自己,聽到有這種掙銀子的好事,也忍不住有些心動。但更讓索額圖震驚的是,如果鈕鈷祿說的都是真的話,那川商的惡毒還在他阿瑪的料想之上——如果清廷毀約,貪了川商運來的銀子,那川商並沒有絲毫損失,損失都是那些富戶的,他們肯定會把清廷恨之入骨;而如果清廷老老實實地完成了交易,這幫富戶多半也不會念朝廷的好,而是會對帶着他們發財的川商感激涕零——這幫川商怎麼也不會損失,完全是穩賺不賠。
聽了索額圖的分析後,對面的鈕鈷祿也贊同地點點頭:“四川人真是狡猾啊。不過話說回來,我聽說兩江、浙江也都會按照這樣辦理,一年上千萬兩銀子的漕運,就是一、二百萬兩銀子的紅利啊。”
鈕鈷祿把南方的證券交易規則打聽得這麼細,當然不僅僅是爲了滿足好奇心,聽到這裡索額圖心裡也是有數:“你不光想賣消息吧?”
“如果沒有本錢,那也就只能賣消息了。”鈕鈷祿微笑道:“但老哥想必不知道,武昌的證券交易所,還立了個規矩叫‘買空’、‘賣空’,也是百分之五的保證金,而交易所要抽千分之五的交易稅……”
鈕鈷祿告訴索額圖,在漕運順利結束前,這些基金都是可以交易的:“據川商說,這是爲了保險,還給起了個名字叫什麼‘風險管理’、‘風險對衝’,繞暈了不少人。”
其實不要說普通人,就是索額圖這個權臣胚子,都已經聽得暈頭轉向了。只有這個鈕鈷祿依舊顯得遊刃有餘,深入淺出地對索額圖說道:“其實仔細一琢磨就能明白,這個東西嘴上說得好聽,其實就是賭博。一是賭朝廷是不是會守約,二是賭銀船是不是會在海上遇到風浪,三是賭毀約、漂沒的傳言是真是假。天有不測風雲不去管它,那完全是命。但還有一項就是賭朝廷的反應,認爲朝廷會毀約的人就做空,反之就做多。證券交易所就是賭場嘛,自然要抽頭。”
固然有一批人認爲,清廷不會爲了幾十萬兩銀子讓上千萬的漕運泡湯,但也有人懷疑清廷做得出來,或是會出動水師去搶;或是川商會吞下更多的好處,捨不得足額償付紅利。這些人都是做空的潛在羣體。
索額圖也明白過味來:“要是知道朝廷會不會毀約,那豈不就是賭場作弊了。”
鈕鈷祿一拍大腿,笑道:“老哥說得太對了,就是這麼回事。別的賭場嘛,一擲千金的豪客那是很少見到的,玩個幾兩銀子就不小了;可這個證券交易所不是啊,都是幾萬、幾十萬地賭,賭的是一年上千萬兩的漕銀。而且一般的賭場都是用銀子換籌碼,輸慘了起碼給你兩個銅板回家,真紅了眼要壓上老婆、閨女,咱們家裡的都還養不起,哪裡還敢再往回領啊。可是這個證券交易所,你要是賭本玩不起大的,他還十倍、二十倍地借給你,讓你去賭。嘿嘿,可若是咱們有了朝廷的準信,那這不是賭啊,這是往家裡搬銀子啊。”
鈕鈷祿想聚集一批類似索額圖這樣的八旗太子黨,大家湊個幾萬兩銀子出來,去武昌、南京的交易所掙大筆銀子回來。而這些太子黨可以利用他們的關係,確保每次都能把寶壓在正確的位置上——這個時候,鈕鈷祿琢磨的仍然是利用靈活的消息渠道來賺錢,還沒有動過設法影響朝政、甚至是戰爭的勝負來創造特別有利於自己的賭局局面的想法。畢竟這個時候,他們的地位不允許他們做這樣的白日夢。鈕鈷祿眼下的的夢想也就是爲自己掙個上千兩橫財,順便和北京的太子黨頭目們建立起良好關係來。
……
在鈕鈷祿極力要把索額圖拉上他的發財之船時,大名鼎鼎的慶陽王馮雙禮也離開了他的老巢建昌,趕到了成都。
馮雙禮這次來成都肯定是要見鄧名一面,不過現在鄧名的船據說還沒有進夔門。以前每次東歸,鄧名都會趕在大軍之前返回奉節,向文督師報告他的收穫。不過這次扶清滅明軍的事情傳到奉節後,委員會就有風聲傳出來,說文安之的臉色不太好看。這個風聲顯然也傳到鄂北去了,所以川軍陸續返回四川,而扶清滅明軍的提督卻自稱有事要和李來亨、劉體純他們繼續商議,遲遲沒有去奉節彙報工作。
不過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除非鄧名有本事在江陵躲到下一次川軍出夔門,否則馮雙禮也知道,鄧名根本找不到過奉節而不入城拜見文安之的理由。
這樣也好,在鄧名返回成都以前,馮雙禮需要好好斟酌一下自己即將做出的選擇。雄心不再的慶陽王打算退役去安享餘生了,不過他還沒有想好到底怎樣做纔是更好的選擇,是當一個擁有一定封建權利的地方官,還是當一個富家翁呢?
這件事的起因還是因爲帝國首席提刑官賀道寧,他的父親賀珍去年年底因病去世了,遺囑是要他的長子返回鄂北,繼承他的軍閥身分。
不過賀道寧對此興趣不大,賀道寧已經在成都娶親成家了,年紀輕輕就大權在握,在成都也算得上一言九鼎的人物——雖然賀珍的地位沒法和李來亨、劉體純、袁宗第他們比,但賀道寧的地位可不比袁象、劉晉戈他們低。而且成都這裡的生活條件也要比賀珍的根據地強得多,再說漢水流域那裡周圍都是清軍,隨時可能會打仗,而不像成都這裡,賀道寧是處於帝國軍隊的嚴密保護中的。
因此,賀道寧不想放棄首席提刑官的位置去繼承他父親的軍閥事業,爲此賀道寧還大唱高調,稱應該把權利上交給他心目中的“中央”,也就是交給鄧名和院會。不過鄧名和院會卻都不肯買賬,鄧名認爲賀道寧不回去接班的話,會讓同盟軍生出鄧名要削藩的疑心來,所以堅持認爲賀道寧應該去繼承賀珍的遺志。而院會則不想答應賀道寧的條件——賀道寧不是白白上交領地,而是想賣給院會一個大價錢——要是賀珍的領地和成都接壤,說不定院會就掏錢買了,但現在中間還隔着夔門呢,院會就覺得這錢花得冤枉,風險太大、回報可疑,無論如何不肯答應賀道寧的條件。
最後賀道寧就把目光投向了建昌,打算拿自己的漢水領地交換馮雙禮的建昌領地,然後把建昌賣給院會,結結實實地裝進口袋裡一大筆錢。這個交換提議得到了狄三喜等青壯派的極力支持,他們覺得漢水流域要比偏遠的建昌富饒,而且還有機會爲帝國立下軍功,甚至可以認爲自己是作爲鄧名的勢力滲透進漢水流域,牽制周圍的夔東軍閥。
馮雙禮當然不會違背自己大部分手下的意願,但他並無繼續去漢水流域拼搏的打算了。這次他來成都,就是想和賀道寧商議“換房子”的具體條款,同時和這個胸無大志的年輕人探討一下如何才能在帝國之內擁有更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