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郵一戰鄧名繳獲了四千多匹馬,甚至比鄭成功廈門大捷得到的馬匹還要多。延平郡王在拿到那批戰馬後立刻開始組建自己的騎兵部隊,鄧名的想法也沒有什麼兩樣,有了這麼一大批馬匹後,兩、三年內,成都的馬行就是一匹馬都提供不了也沒有什麼關係了。讓鄧名感到遺憾的是,這些戰馬大多是閹過的公馬,母馬數量要少很多;而可以用來當做候選種馬的公馬數量就更稀少了。這些閹馬雄壯高大,是供那些自認馬術過人的禁衛軍炫耀勇氣用的——公馬的脾氣不好,而且還容易受到母馬的吸引。歷史上曾經有過一些例子,散養的大批公馬被敵方用母馬誘惑走了;更有發情的公馬在看到敵陣中的母馬後,直接馱着主人跑入敵陣去了。
把馬匹送上戰船後,明軍立刻啓程返回四川,這也是事先鄧名和江南督撫的協議內容之一。如果鄧名遲遲不走,江南督撫認爲北京有可能爲了給順治報仇而增派兵力南下,若是那樣的話,江南的督撫們也沒有充足的理由阻止清軍。若是滿清大軍南下,對鄧名的利益也會有很大損害,不但他的盟友受到威脅,江南督撫會坐立不安,而且鄧名很看重的走私貿易也會受到干擾,甚至前功盡棄。
肯定是來不及再去一趟崇明瞭,鄧名讓使者去給張煌言和馬逢知報捷,並在啓程前把順治的屍體和被俘的幾百個禁衛軍全都交給了林起龍。無論是俘虜還是皇帝的遺體,鄧名對外都宣稱是江南督撫花錢從明軍手裡贖回的,但其實明軍並沒有再次從林起龍他們手中收取費用,現在江南督撫的財政狀況相當悽慘,沒有多少積蓄了。
鄧名臨走的時候,只是向蔣國柱要了一些糧草,同時把清軍已經收集起來的耕牛拉走。雖然高郵大捷的消息只是剛剛傳開,但這次明軍返回長江流域後,一路上有大批的老百姓前來報名參軍,明軍從中選擇了幾千精壯,再加上那些參與圍攻皇營而不得不死心塌地跟着鄧名的蒙古人,明軍總人數已經接近四萬。
“蔣巡撫,我這次走了,你可有把握阻止滿蒙八旗南下?”上船以前,鄧名再次詢問秘密前來送行的江寧巡撫。
蔣國柱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到鄧名的營中了,由於鄧名良好的信用,現在蔣國柱雖然身處明軍之中,卻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他拍着胸脯保證:“鄧提督只管放心,下官已有萬全之策。”
蔣國柱說,他已經下令停止給南下的滿蒙八旗提供任何糧草輜重。人不怕兇,人就怕窮,蔣國柱明確表示他現在什麼東西都沒有了,無論是糧草、江舟還是銀子統統沒有。如果滿蒙八旗即使自己收集糧草、游泳過江也非要來江南的話,蔣國柱也有後續手段——爲順治籌集贖金是一個最好的藉口。蔣國柱已經拉下臉來查抄了一批富戶的家產,這些人大都是以前從事海貿的,蔣國柱把他們滅了不但能籌集急需的資金,還能打擊潛在的競爭對手。
用這些搜刮來的資金,蔣國柱和樑化鳳買通了不少綠營將領,皇帝的死訊讓江南人心惶惶,大大降低了蔣國柱收買x官員的成本。除此以外,兩江總督衙門正在不遺餘力地造謠、傳謠,稱朝廷因爲皇帝身亡而震怒,已經下令滿蒙八旗血洗江南,把長江沿岸的百姓都殺光祭奠順治。至於長江兩岸的官場也統統犯下了死罪,上至督撫、下至胥吏都要處死!
一貫和南京有矛盾的南昌,現在也放下了成見幫着推波助瀾,誓要把這個謠言傳遍整個江西。在正常情況下,總有一些有見識的人不相信北京會做出這樣不明智的事,把兩江的官員、百姓統統逼反。清廷的地方官如果努力地闢謠、彈壓,也能把人心安定下來;但現在兩江的官場不但不起穩定的作用,反而大肆煽風點火,可想而知用不了多久,江南的縉紳和百姓必然會極度恐慌,畢竟皇帝死了,清廷又是以殘暴著稱的韃子。
除了這個謠言以外,兩江總督衙門和江西巡撫衙門還唯恐天下不亂,拼命地傳播高郵湖清軍慘敗經過,不但五千滿蒙御營軍被明軍一夜打垮,而且明軍損失還不到一百人。類似鄧名一個人就砍了一百個禁衛軍,十個明軍活捉了一千個滿洲大兵之類的傳奇故事紛紛出籠,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引發恐慌,再打消了人們對滿洲大兵的畏懼心理,要是滿蒙八旗堅持南下,估計只要有人挑頭,江南就要遍地出現反旗了。
不過這是最後一步,不到萬不得已蔣國柱也不會挑頭造反。他只不過打算收買軍官,讓軍隊鬧一點譁變,然後當做江南人心不穩的證據上報給朝廷。再組織一批縉紳上書朝廷爲民請命,要求朝廷打消滿蒙八旗南下的念頭。
“蔣巡撫果然是深謀遠慮。”聽蔣國柱介紹了他的計劃後,鄧名依舊有些不安:“北京多半會猜到有些譁變是蔣巡撫指示的吧,這對蔣巡撫沒有影響嗎?”
“呵呵,鄧提督啊,打仗我不如你,但這做官嘛,鄧提督就不如我了。”蔣國柱笑了起來。他告訴鄧名,皇帝死了,江南督撫們不驚恐纔是不正常,蔣國柱這麼做就是要讓朝廷明白,現在江南的官場很擔心朝廷要向他們追究責任;至於煽動軍隊譁變,組織縉紳上書請命這是向朝廷展示力量,說明江南官場不但擔心朝廷追究責任,而且也有鬧事的力量。
皇帝暴斃,北京事先也沒有對江南再進行一場征服戰的準備,滿蒙八旗的糧草、船隻還要指望兩江提供。見到江南人心惶惶、督撫也不會束手待斃後,北京肯定不會莽撞地把衆多的地方官逼反;哪怕北京懷疑軍隊譁變是督撫指示的,也會採取懷柔手段,宣佈謠言爲假,並赦免江南官吏。就是北京打算秋後算賬,那也會等到準備好南征的部隊和物資後纔會翻臉。
在蔣國柱看來,北京可能採取的策略不是武力討伐,而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確保東南依舊臣服於朝廷。
“好吧。”鄧名也承認蔣國柱分析得很有道理,不過他還是提醒蔣國柱道:“離開兩江後,我會在武昌停留一段時間,若是蔣巡撫有需要的話……”
“下官不會和鄧提督客氣。”蔣國柱笑嘻嘻地說道:“若是朝廷一定要派兵南下,下官一定請鄧提督回來,再來一場高郵湖之戰。”
“好。”至此鄧名覺得沒有什麼可說的了,除了還有一個責任人的問題,無論如何是皇帝死了,滿清朝廷不會一個人都不追究,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這就更簡單了,”蔣國柱胸有成竹:“自然是朱國治罪大惡極,他貪功冒進,導致江南的精銳被鄧提督一掃而空,這才導致皇上,不,先皇憂心東南,不得不親征,罪魁禍首當然是朱國治;其後朱國治又背棄國恩,爲鄧提督當說客,企圖說服下官這些忠臣投靠鄧提督,被識破後他的餘黨賊心不死,又協助鄧提督偷襲先皇;除了朱國治外,高郵縣令也是罪孽深重,他事先沒有及時察覺鄧提督的兵馬,事後又不及時勤王,雖死不足以贖其罪,非滿門抄斬不足以警戒後人。”
除了高郵縣令外,江北還有一些縣令也沒有參與通鄧,這些人正是蔣國柱心中的隱患。這次順治南征也途徑這幾個縣令的地盤,當然他們統統有失察之罪,蔣國柱打定主意要把這些人清洗一遍,安插進去更可靠、有通鄧前科的自己人。
“此外還有鹽商,如果不是他們收買漕運總督衙門的貪官污吏,以致激起漕工民變,鄧提督也不會聲勢大張。經林總督查明,鄧提督用來攻打御營的部隊中就有大量的前漕工,所以鹽商也是罪首。”蔣國柱知道鄧名對鹽商有敵意,所以處理鹽商不但符合林起龍的利益,給朝廷一個交代,還能送鄧名一個人情。
時隔兩個月,蔣國柱又一次站在江邊目送着明軍的艦隊啓程,浩浩蕩蕩地向上遊開去。蔣國柱記得,上次鄧名離去時自己心情忐忑不安,不知道能不能說服順治中止南征;而這一次蔣國柱則是站在江邊捻鬚微笑,心情可比上次放鬆得多了。
上次聽說皇帝即將帶領着無敵的八旗勁旅抵達江南,霎時兩江官場和總督衙門都是一片恐慌,蔣國柱猜測那時有很多手下都打着背叛告密的心思,自己在軍隊中的威信也毫無保障,遠遠不能同朝廷的權威相比;但這次朝廷和八旗勁旅的名聲掃地,蔣國柱散播謠言和金錢收買雙管齊下,大大增強了對江南的控制力。
之前蔣國柱、林起龍、樑化鳳和張朝都往鄧名軍中派去了聯繫人,以便運輸物資、交換情報,高郵一戰的時候,鄧名把這些人帶到前線充當戰地觀察員。蔣國柱的人返回南京後,繪聲繪色地向他報告了高郵一戰的全貌。最後一仗,鄧提督一百多個騎兵全殲四百個御前侍衛;四個時辰不到,五千御林軍就全軍覆滅,而鄧提督手下戰死、受傷的人都加起來纔不過一百餘人……。
蔣國柱震驚之餘不由得嘆道:“滿洲八旗也不過如此啊,並不是什麼三頭六臂、刀槍不入的傢伙。要是我能給手下提供足夠的弓箭、甲冑和口糧,也未必就不能和滿洲大兵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