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無謂道:“她說沒有看清楚,撞擊發生得很突然,她幾乎來不及反應就受傷了,人也暈也過去,所以根本沒有注意肇事車輛的去向。”
丁向倫不再說話,沉着一張臉,嘴脣緊閉。他的臉在忽明忽暗的路燈裡若隱若現。鄭無謂知道他非常擔心着急,但丁醫生的表情看起來更多的是驚懼和疑慮,這讓鄭無謂頗覺意外和不解。
汽車開得很快,縣城的萬家燈火出現在視野裡。丁向倫突然緊緊地抓住了鄭無謂的手:“無謂,你沒有騙我吧,小蠻是真的沒事嗎?”
鄭無謂反手握住了丁向倫的手:“叔叔,我沒騙你,小蠻沒有生命危險。”
車停在了縣醫院的大門前。丁向倫沒等車停穩,就打開車門跳了下去,徑直向醫院裡衝去。鄭無謂邁開一雙長腿,緊隨其後。張凱在他們倆身後高聲叫着:“老鄭,我先去局裡問問情況,你們在醫院等我。”
鄭無謂沒有回頭,揚起猿似的長胳臂向後揮了揮。
丁向倫衝進醫院重症監護室,鄭無謂跟着進來,他對一臉嫌棄的護士解釋道:“這位是患者丁小蠻的父親,也是位醫生。”
護士臉上的嫌棄依然沒有消退,那表情就是一副“是醫生了不起啊”的最好解讀。她伸手指了指門口的招牌,上面寫着:醫務重地,切勿喧譁。
丁向倫的胸口劇烈起伏着,看得出來是極其的焦慮和緊張。但他的身體卻彬彬有禮地微彎着:“護士同志,我確實是醫生,我知道醫院的一切規定,但小蠻是我女兒,我需要立刻看到她,判斷她的病情。”
護士撇了撇嘴:“現在過了探視時間了,那得跟醫生說。”
一位年輕男醫生出現在重症室門口,護士朝他轉過臉去:“塗醫生,這位是丁小蠻的父親。”
塗醫生皺皺眉頭:“病人需要休息。”
丁向倫禮貌的表情已經快要掩飾不住焦慮了:“塗醫生,我需要立刻看到小蠻的檢查報告。全身核磁共振檢查結果、腹部彩超結果、頭部腦血流圖、心臟血流圖等等……”
塗醫生有點驚訝地看着丁向倫。鄭無謂輕聲對他說:“丁醫生是全國知名的外科專家。”
塗醫生臉上的表情變了。他轉身對護士道:“開門讓丁醫生進去,看看患者。丁醫生,我在醫生辦公室等你。”
丁向倫換上重症室專用外衣和拖鞋,進入了重症監護室。在雜亂糾纏着的粗細長短不一的膠管中,丁小蠻安靜地躺着。
她臉色紅潤,呼吸也平靜均勻,胸口隨着呼吸有節律地起伏着。氧氣管插在她堅挺的鼻子下方,嘴脣緊閉着,但有淡淡的血色。
丁向倫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明顯地放鬆了一些。他輕聲地叫着:“小蠻,我是爸爸,聽得見嗎?”
丁小蠻安靜地躺着,沒有任何反應。
丁向倫轉身出了重症監護室,跟等候在門口的鄭無謂一起走向醫生辦公室。
鄭無謂再次覺得走廊裡有什麼東西在他的眼角晃了一下,但細看之下,卻只見醫生、護士和病人們各自安靜地呆在自己的位子上,別無異樣。
塗醫生正在等候他們,見他們進來,把一堆檢查報告推到丁向倫面前。丁向倫坐在桌前,仔細地看着報告。
鄭無謂的電話響起,他走到門外接聽。
不一會,鄭無謂進來對丁向倫說:“丁叔叔,張凱說肇事車的車牌查到了,車主是一家牧民,當天中午他去參加外甥女的婚禮,在婚禮上喝多了,開車回家的時候就出了車禍。”
丁向倫皺起了眉頭:“那他爲什麼要跑呢?”
“張凱說,車主說怕醉駕被抓去坐牢,再加上當時酒還沒醒,本能地就爬起來跑了。酒醒後,他老婆帶着他到派出所投案了。”
“你覺得這個車主的話有多大的可信程度?”
鄭無謂字斟句酌:“這個要看具體情況。我明天去一趟當地派出所,見見這個車主。”
“不,你現在就去。”丁向倫明確地說。他的態度不容置疑。鄭無謂還想問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丁向倫轉向塗醫生,跟他低聲討論起小蠻的病情。鄭無謂迅速地轉身走出了醫生辦公室,出了醫院大門。
11月的甘南,天氣已經很冷了。醫院裡可能是有暖氣,不覺得冷。一走到室外,鄭無謂就猛地打了個寒戰。他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夾克衫,在低寒的甘南夜晚,只覺得冷風刺痛地往骨頭裡鑽。
他站在一家瀰漫着羊肉腥羶味的燒烤店前,伸手招呼過往的出租車。店裡的一個女孩端着一盆水出來,潑在鄭無謂前面不遠的地面上。污水零星地濺灑到他身上,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專心地看着過路的車輛。
女孩反倒停下潑水的動作,張大嘴看着他。街上的燈光並不明亮,但足以讓她看見這個男人英俊的側顏。
那是一副雕塑般刀削斧砍的俊朗輪廓。一米八四的身高,身長腿直,腰細胸闊,是典型的倒三角型體型。一張臉俊朗周正,五官如刀削斧砍,臉形輪廓分明,鼻子挺直而有弧度,嘴脣緊抿着,看得出來精緻的形狀。下頜尤其優雅,在脣底略收之後又傲慢地挺出一個浪漫的弧線。
女孩驚豔得說不出話,她很想招呼他進來,問他要不要用餐,不吃飯的話也可以喝口熱水、避避寒。
她羞怯着還沒開口,一輛出租車就停在了鄭無謂面前,他拉開車門上了車,絕塵而去。
鄭無謂只對司機說了去公安局,司機沒問詳細地址,開車就走。鄭無謂也沒有多說話,閉上了眼睛。
事情發生得太快,他簡直來不及思考。他腦子裡有很多疑問,但不見到現場和肇事者本人,他無法做出判斷。
出租車開得很兇猛,一看就是老司機,加上夏河的深秋之夜,本來路人和車輛就不多,行車速度簡直驚人。
車子以誇張的剎車方式停在了公安局大門口,鄭無謂掃微信付了車費,徑直向裡走去。
門口的警衛攔住了他:“找誰?”鄭無謂道:“張凱。”
“哦,那請你給他打個電話。”
鄭無謂撥通了張凱的電話,說自己到了公安局。張凱舉着電話小跑着出來迎他:“你怎麼來了?你朋友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