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鐵生於1940年,祖籍遼東,這與陸廠長說的跟王瑞南是老鄉的信息吻合。1995年,宋鐵從遼東來到漢東,支援漢東S化工廠的建設,後來成爲S化工廠的總工程師。
退休後,S化工廠又返聘了他幾年,用他的留英博士作招牌。幾年前他才正式退休。社區提供了他的電話和家庭住址。
鄭無謂他們趕到宋鐵家時,卻是大鎖緊閉。打他的電話,才知道他和老伴在海南度假,要過完冬天纔回來。
給宋鐵打電話的祝建華急了:“宋工,我們有一個特別急的案子,需要您配合。”
“啥案子啊?”
“王瑞南,他……”
宋鐵的聲音很平靜,好像早有預料:“唉!他還是出事了?好,我馬上趕回來。”
祝建華和鄭無謂相視無語。
宋鐵回漢東後的第二天,祝建華和左小叨再審王瑞南,鄭無謂和鄭無花在審訊室的單面玻璃牆後面觀戰。
王瑞南戴着戒具進來,臉上沒有表情,但不是冷漠,而是淡定,一副對萬事皆不在意的輕蔑超然。
祝建華開始發問:“姓名?”
王瑞南不像有的犯罪嫌疑人那樣發脾氣,抱怨知道了還要問。他就像第一次聽到這個問題,客氣地回答:“王瑞南。”
“性別?”
“男。”
“年齡?”
“53。”
“3號那天晚上,你在試圖傷害一名女性時被我們當場抓獲,你的犯罪動機是什麼?”
長時間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這是你第一次作案嗎?”
“……”
“漢東市此前發生了三起劃臉案,跟你有沒有關係,是不是你乾的?”
“……”
左小叨厲聲道:“王瑞南,你這樣不回答問題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是我們是在現場抓獲的犯罪嫌疑人,就算你一句話都不說,零口供也能定你的罪。”
王瑞南像睡着了一樣,微閉着眼睛,神色安祥。
鄭無謂在耳機裡輕聲說:“出招吧。”
祝建華突然發問:“王瑞南,你跟你媽媽的關係怎麼樣?你幫的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媽媽吧?來吧,跟我們聊聊你媽媽。”
鄭無謂發現,王瑞南的耳朵像被火燒了一樣,從耳垂一直紅到耳輪。接着,他的整張臉漲得通紅,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惡狠狠地盯着祝建華,眼神像野獸,聲音像怒吼的犲狼:“你媽**!”
祝建華猝不及防,愣住了。左小叨“啪”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放肆!不好好交代問題,還敢罵人!”
鄭無謂在耳機裡指示着:“別被他帶偏了,盯着問。”
祝建華厲聲道:“你媽媽是死了嗎?爲什麼你媽媽死了,你就開始傷害別的女人?”
王瑞南一直繃着的脊背鬆懈下來,淚水瞬間涌出已經通紅的眼眶:“我恨她,恨她,哦不,我愛她,是愛……”
劉保坤剛走進審訊室,驚訝地看着雙層鏡裡面的一幕,又看看鄭無謂:“你們這他媽的出的是啥招啊?”
鄭無花快嘴道:“我來說。”
據宋鐵講述,他和王瑞南的父親是留學英國時的同學和好友,他們倆博士畢業後一起回到遼寧工作。
王瑞南的父親愛上了一個歌舞團的舞蹈演員,苦苦追求,兩人結了婚,兩人婚後生下了王瑞南。
夫妻倆剛開始還是挺恩愛的,那段時日,王瑞南的父親因爲家庭出身是大地主,又是留學歸來,被認定爲叛徒和反.革命,進了牛棚。
他忍受不了侮辱和打罵,懸樑而盡。他母親不願意揹着叛徒和反.革命的身份挨白眼和欺負,改嫁他人。
王瑞南無人照管,幾次險些喪命。初中畢業就下放農村,後來回城讀了個化工技校。他在遼寧錦州的一家化工廠工作了一段時間,就認識了後來的妻子肖玉萍,兩人結婚後生了個女兒。
他妻子是漢東人,於是夫妻倆一起回到漢東,開個了小理髮店,日子過得不富裕,但一家人和睦幸福。
後來妻女因爲煤氣中毒死亡,小理髮店也關了。王瑞南生活沒有着落,萎靡不振。
宋鐵見老友的兒子如此落魄,於心不忍,於是憑着自己的老臉說服了廠長,介紹他到S化工廠工作。
劉保坤一臉疑惑:“這跟他媽有啥關係?丈夫死了改嫁的女人多了,至於他恨成這樣嗎?”
鄭無謂道:“他媽媽想要改嫁時,因爲拖着他遲遲找不到合適的對象,當時的環境也是如此,拖着個叛徒和反.革命罪名的兒子,他媽媽的確不好找人。
他媽媽每次相親失敗回來,就用小刀在他身上劃一下,咒罵他是喪門星,剋死了他爸,現在又在克她自己。”
鄭無花又嘴快道:“小刀造成的傷害留給他的記憶很深,成爲他的精神創傷,所以後來他選擇用小刀傷害受害者。”
劉保坤倒吸了一口冷氣。
鄭無花接着說:“還有,他媽媽一嫁再嫁,最後嫁給了一個臺灣富商。有一年,老太太還帶着臺灣老頭到漢東來看他,快七十了老太太還是濃妝豔抹的。
這次聚會宋鐵也參加了,他說王瑞南的臉色很不好看,他不停地打着圓場,生怕王瑞南當場發作。更要命的是,”
無花從胸腔裡嘆出一口長氣:“我都覺得這個王瑞南好可憐啊,要不是他傷害了那麼多女孩,殺了何春子,我還真的很同情他啊。”
劉保坤瞪起了圓眼睛:“說事。”
鄭無謂道:“他媽媽帶着臺灣老頭來看他那天,他很鬱悶,他媽媽走了之後,他又跟宋鐵一起去喝酒,直到深夜纔回家。就是那天晚上,他的妻子和女兒洗澡時因爲煤氣中毒死亡。”
劉保坤連氣都沒能吐出來,呆呆地站着。鄭無謂說:“師傅,一個人的承受力是有限的,超過極限,必然會在某一個點上爆發。”
劉保坤緩過一口氣來:“爲什麼是現在?爲什麼他不在妻子女兒死的時候爆發?那時候他肯定更悲傷更痛苦啊。”
無花搶着說:“他妻子女兒死亡,讓他更多的感受是悲傷痛苦絕望,他的仇恨還沒有激發出來。“
“那激發他的仇恨和變態行爲的關鍵事件是什麼?”
“前兩個月,他媽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