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轎車到了醫院地下停車場,瀟夏曦纔想起,她竟然把去德麗絲家拿行李的事給忘記了。
自收到女傭人的電話後,她的心思都放在雷承旭身上,爾後又在這個風和日清的早晨被夜宸雋的俊美迷惑,從外面折騰了一圈回來,腦袋裡全是空白。
但是,她總不能兩手空空地回去,與德麗絲相處的時日雖然很短,她的脾性瀟夏曦也能琢磨出一二,刁蠻,任性,又會使心眼。然而,她也不想再麻煩夜宸雋,即使她一直在心裡唸叨着伴在他身邊的時間能再長一些,可也不能老纏着不放。在理智與情感的天平上,理智終是佔了上風。以夜宸雋與德麗絲現在的“親密關係”,她只能亦步亦趨地慢慢靠近,蟄伏在他身邊,等待時機。
下了車,纔要轉身道謝,驀地手腕被車廂裡伸出的手抓住,力度不是很重,卻是不容忽略的存在。她低下頭,看着那緊緻有度的指骨在自己的皮膚上硌下紅印,感受着那一點溫熱在脈搏裡竄動,不由得又是一陣恍惚。
“夏曦……我記得早前聽你說過你叫瀟夏曦,對吧?”卻是肯定的語氣,“有些東西你忘拿了。”那手的主人探出半個身來,瀟夏曦居高臨下,只看得到他露出車廂陰影外冷俊的下巴。偏頭想了想,沒想起會有什麼東西遺漏在他那。
夜宸雋也沒多解釋,從司機手裡接過一個行李袋拋了過去,瀟夏曦趕忙接手,掂量了一下,挺重的。“這是什麼?”她弓下身子,就着角度平視車廂裡的人。他的手早已經放開,那短短一握,似乎又將兩個的距離拉近了一些。
“德麗絲的行李。”扔下一句話,表情依然淡淡的,爾後直接吩咐司機,“開車。”絕塵而去。
瀟夏曦拎着行李袋愣愣地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聳聳肩,斂神轉身走向電梯。
七點多鐘的醫院籠罩在一片白色平和的氛圍中,這是聖潔的生命之源,又是愁鬱死亡的最後一站,它的神聖和莫測,總是引起外人諸多忐忑卻無法窺知內裡。瀟夏曦一步步靠近,莫名地,心中的不安越發激烈。
走廊裡的行人極少,特別是德麗絲所在樓層屬於貴賓病房,除了幾名巡房的醫生護士外,基本上沒有人跡。由於德麗絲出車禍的消息受到輿論封鎖,所以關注的人並不多,組織上也只派了兩個黑衣人輪值保護。
瀟夏曦拎着行李袋到達病房的時候,德麗絲還在睡覺沒醒,不宜打擾,她只好先到洗手間略略整理儀容,想起夜宸雋那句“沒有刷牙”的調笑,又忍不住一陣腹誹。爾後坐在病房旁邊的休息室小憩。身體一捱上椅背就灘成了泥水,沒辦法,折騰了整夜,實在太累了。
~~~~~~~~~~~~~~~~~~~~~~~~~~~~~~~~~~~~~~~
“雷先生,您醒了?”女傭人推開房間的門,雷承旭正好支撐着起牀,指腹按在太陽穴上旋了兩圈,仍然感覺有點痠痛,不過經過短暫休息後,已經逐漸恢復了清醒。他輕聲應了句,由着女傭人墊起枕頭,調整了一個較舒服的姿勢靠在上面。
“瀟小姐走了嗎?”狀似隨意地問。
“嗯,露曉時分走的。”女傭人頓了頓,繼而說,“是夜宸先生接走的。”
“
夜宸雋?”雷承旭疑惑地看了女傭人一眼,她恭敬的神情幾乎已經肯定了他的猜測。
“怎麼會是他?”喃喃自語般,想起瀟夏曦意外落水後手心緊攥的那顆精緻鈕釦,他的眸光驀然一黯。夜宸家族在莫斯科的貴冉地位一向備受關注,他們的姓氏很特別,所以雷承旭不需要多猜測便知道是夜宸雋,只是一時之間還不能把夜宸雋和瀟夏曦聯想在一起,在德麗絲的訂婚宴上,他倆分明沒有過任何交集。
“這次的事,暫時不要告訴老爺子。”意指他被德麗絲算計的事。他暫時還不想把事情鬧大,畢竟,這裡面牽扯的人太多,關係千絲萬縷,如若可以,他不希望把不必要的人捲進這個無底漩渦。例如,瀟夏曦。
雷承旭的語氣雖淡,卻落地鏗鏘,不容違逆。女傭人的心“噔”猛烈跳了一下,猶豫片刻,才吞吞吐吐地說:“可是,老爺子上午來了電話,他,他似乎已經知道了。”話纔出口,便立即低下頭,不敢再直視牀上那個雖顯疲態氣場卻依然懾人的男人。
然而,臆想中的責備沒有如期而至。半晌,終於聽見雷承旭嘆了口氣,無奈地搖首:“罷了。也該讓老爺子約束約束她的行爲了。”
……
~~~~~~~~~~~~~~~~~~~~~~~~~~~~~~~~~~~~~~
又一陣睡睡醒醒,瀟夏曦爲免錯過了德麗絲起牀的時辰,只得強打精神撐起兩扇羽睫,挪着疲軟的身軀幾次走到病房前,透過房門裂開的細縫探視裡面的動靜。德麗絲貌似睡得也不太安穩,縱使在睡夢中,還不時輾轉翻側,發出細微摩擦的聲響。即便微乎其微,可在這靜謐的環境下尤其突兀顯著。
瀟夏曦正想離開,倏地聽見病房裡傳出一聲低吼,夾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她渾身一個激棱,來不及細想,徑直衝進了病房。只見德麗絲愣愣地坐在牀上,白底間藍條的病服使她看上去面色更加滲白,被褥卸將至半身,雙腿微曲,金色的捲髮披散在肩上,兩側的發綹隨着她身體的抖動垂在半空中輕顫。
瀟夏曦倒吸一口冷氣。“德麗絲小姐,你……還好吧?”
“沒事。”德麗絲尚未回神,隨聲應了句。半晌,才調整過來,猛地擡頭,兩眼迸射戾光,從上到下在瀟夏曦身上掃了圈:“怎麼到現在纔回來?我以爲你會趁着機會走人,省了我一番功夫。”言下之意,自是巴不得瀟夏曦從此在眼前消失。她對她的恨,並沒有因爲瀟夏曦的卑躬妥協而有所收斂。
在她看來,瀟夏曦的出現是雷承旭對她的態度轉變的最大原因。是她,搶了本來屬於她的愛。
瀟夏曦暗自嘆一聲,她不想老跟德麗絲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似乎無休止的,直至彼此精疲力盡。本來無一物,何必自尋麻煩。“路上發生了點意外,所以晚了。回來後,您已經睡下了,醫生囑咐不宜打擾……”
回答得有點牽強,不過,最重要是聽的人受落。德麗絲不耐煩地揮揮手,也不繼續追究,只是狀似隨意地吩咐她:“我要洗個澡。你去把水調一下。”爾後不再看她,自顧自地拿起電視機的遙控器按開了電視。
正是當地電視臺的晨早新聞時段。報導用的是俄羅斯的官方語言,瀟
夏曦聽不大懂,看畫面,也不過是哪哪歌舞昇平,哪哪恐怖襲擊,或者哪哪物價高漲經濟衰退等等。德麗絲看得專注,間或發出幾句感慨,全然沒將瀟夏曦再放在眼內。大小姐氣派十足。
“好的。”瀟夏曦恭敬地退出她的可視範圍,轉身走入洗手間。在此之前,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無論德麗絲如何頤指氣使,如何刁難,她都會忍耐笑着面對。她不想給她留一個挑刺的藉口,即便,德麗絲從來就有雞蛋裡挑骨頭的能耐,她也不願意就此被她“淘汰”。
洗手間裡的洗浴設施齊全,而且達到了五星級酒店的標準。瀟夏曦先把抽風機打開,再調校水溫。對於這些,她本就輕車駕熟,不費功夫。沒想到在開灑水噴頭的時候,水流突然從水龍頭的縫隙綻開,瀟夏曦毫無防備,噴薄而出的水柱就那麼嘩啦啦地傾灑在她身上,打在臉上,一陣刺痛。忙不迭地用手按住,四濺的水花仍然噴得她全臉全身都是水,好不容易按住了噴頭,調整好開關,可是瀟夏曦從外衣到內裡,幾乎溼透,單薄的外衣漿貼在肌膚上,如畫家筆下簡明清矍的勾勒,婀娜的線條盡現。
“怎麼搞成這樣子?”德麗絲的聲音堪堪從後面響起,瀟夏曦嚇了一跳,潛意識用手遮住胸前的春光,尷尬轉身,剛要開口請她就浴,德麗絲已經把話頭搶在前面,“你趕緊洗個澡,換上乾淨的衣服,別冷着了。”邊說着,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捧上一套新淨的衣服遞給瀟夏曦,爾後還煞有介事地叮囑:“可別忘了鎖門,我不能擔保那些保安人員不會誤打誤撞地走錯門唷!”
本是一句玩笑話,瀟夏曦還是慎重地選擇了“聽話”。她渾身被水淋得落湯雞,衣服透明得就像破碎的紙,就這樣走出去,非惹來外面一衆人等凌遲般施虐的目光不可,她再如何肆無忌憚也不可能做到這一步。
照目前的狀況根本不容她拒絕,只能在德麗絲突兀的“好心”下接過她事先準備好的衣服放進盛衣籃,謹而慎之地鎖上門。
利落地脫下身上溼漉的衣服,那種緊繃的漿貼感隨之消失。站在花灑噴頭下,仰首屏息,任繚繞的水沿着身體的曲線蜿蜒而下,淌過每一縷柔滑,形成一串串緊緻的水簾,滴滴嗒嗒地落在釉面板磚上,匯聚成流。瀟夏曦本來累得癱軟,這一沖刷反而來了精神,渾身的血液似乎也隨着那碎玉般響徹耳扉的清脆聲奔騰起來,直欲化作仙羽飛入天際,翱翔。
可惜,任她貪戀這種放開所有擁抱自我的滋味,事實也不容許她耽擱太多時間。德麗絲在外面還等着,興許早已等得不耐煩。匆匆地料理好,套上的衣服恰如其分地將她的身體包裹起來,質地尚好,而且帶着被薰蒸過的馥郁,伴着她沐浴後的馨香,整個人頓時精神爽利了不少。玻璃浴鏡裡映照的精緻面容泛着酡紅的淡彩,靈動的雙眸如斯明亮,一頭捲髮隨意地挽成了髻,兩綹垂髮匍匐在衣領下裸露的鎖骨上,匱乏人工化修飾,顯得自然慵懶,略帶幾分嬌俏。
簡單地把浴室收拾一下,剛打開門,已經聽見了德麗絲樂不開支的調笑:“真沒想到,這小妞的身材不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如果換作我是男人的話,興許也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你說是吧?”
對方沒有迴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