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是吃了豹……豹子膽是麼?瑪德,你……你再不放開,我……我馬上叫人過……過來,老子讓你……吃不了兜着走。”男人手腕上的命門被緊緊捏住,怎麼甩也甩不掉,痛得整個臉幾乎皺成了一團,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了。
龍四從後面急急地跑了上來,面無表情地睨了那個男人一眼,還有他快要被夜宸雋捏斷的手腕,脣角勾起一絲輕蔑。
不自量力!
“老大,”他走近夜宸雋,恭敬地喊了聲。
男人驚愕得幾乎忘了疼痛,一雙鼠目猶疑着在兩人身上不停地來回滑移,還在酒醉中的頭腦一下子似乎清醒了許多。
——一個是俊美絕倫但眉宇之間卻透着懾人冷凜的佳公子,只是他的面容略顯清秀,而另一個是五大四粗的彪形大漢,更可惡的是,那個大漢居然對這個男人……
夜宸雋看也不看龍四,直接將那個男人像布娃娃一樣扔給他,而後重新邁進了車裡。
男人被他猛力的一推,身體有些不穩,徑直倒向龍四,才反應過來,卻立即被身材魁梧的男人壓住身體從後面緊緊扭住了雙臂,他根本動彈不得。
冷硬淋漓的聲音從半敞的玻璃窗裡不無意外地砸了出來,“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在十秒鐘之內讓這個男人在我面前消失。”
“老大,我知道怎麼處理了。”龍四頓了頓,看着窗裡透出的輪廓,遲疑着問,“要不,我再安排些人手過來?……”
夜宸雋沉吟片晌,淡淡地扔下一句:“你自己看着辦吧。”話音剛落,他的車身已經抖了抖,夾着猛烈的風聲飛了出去。
直至他的車急駛拐入醫院所在的大道時,遠遠眺着漸愈漸近的馬路盡頭一輛白色的麪包車正停靠在醫院的大門口前,本來行人稀落的街道卻莫名地引起了騷動,四個身材健壯的男人從三面夾攻簇擁着一個年輕的女子,不管不顧她猛烈的掙扎,硬生生地將她塞進麪包車內。
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裸的挾持啊。
這個女子……
夜宸雋的眸底掠過顯而易見的驚乍,又迅速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簇久違的森冷狠戾。——雖然只是在餘光下閃忽而過的背影,他就能斷定,被那些男人挾持的女子恰恰正是瀟夏曦。
麪包車“蓬”地巨響,車門被猛力地拉上,然後呼嘯着沒入滾滾的車流之中。
不容多想,夜宸雋再顧不上眼前的醫院是否像龍五所彙報的那樣被炸得凌亂破碎,他的手驟然按在控制桿上,猛地踩盡了油門,朝着麪包車絕塵的方向快速追趕了上去。
天邊倏地揚起了一大片黑雲,越壓越低,伴隨着凜冽的風,翻滾的落葉漫天擦過每一個行人的眉間。
麪包車的車速比想象中快得多,像一條靈蛇,在車流裡穿插。
透過後面的玻璃窗,隱約地映印着車裡的影影綽綽,幾乎可以想象得到,那些男人是如何粗暴對待孱弱的女子,低吼的威脅,蠻力的毆打,甚至輪番侮辱。
夜宸雋臉額上浮現起一條條
明顯的青筋,他一邊駕車,一邊抓起手機撥響了龍五的電話,“夏曦被人綁架了。馬上查一下他們的車牌號碼,我必須知道全部的情況。”
不消兩分鐘,手機迫不及待地再次響起,是龍五的回電。他壓沉的聲音同樣緊急,“老大,根據交通信息庫的資料,那輛車早在半年前就已經報失了。他們使用的是一輛失車。”
“有這些人的線索嗎?”夜宸雋蹙緊了眉。
“據我猜測,這些人有可能是針對凌少祺的。聽說最近西北部新興了一個黑幫的組織,他們行事詭秘,同時也接受一些外聘的狙擊任務。夏曦在美國認識的人不太多,我有理由相信,就是這個組織受聘綁架了夏曦。”龍五在電話裡言簡意駭地做着彙報,“老大,我馬上派人過去。”
天鷹會有精密的衛星系統,只要夜宸雋能一直保持手機的信號,龍五他們就可以通過系統搜索他的位置。
可是,那些人爲什麼要綁架瀟夏曦?難道只是純粹地報復凌少祺?
樹欲靜而風不止。
瀟夏曦那麼努力地讓自己迴歸到平靜,他從來就明白她的所思所想,所以才刻意地從她的生活裡抽離出去,始料不及的是,到了最後,她依然不可避免地被扯入了這些江湖紛爭裡。或許他倘若不是因爲那個醉漢在鬧事耽誤了時間……
夜宸雋沉吟着放下手機。不過眼前形勢緊迫,這些已經輪不到他細想。
前面的麪包車彷彿也意識到後面被追蹤,驀然加快了速度,從一處高架橋底的橋墩中穿插了過去,直接駛進了一個廢舊的造船廠。
造船廠內盡是一片慘淡的寂寥,到處都是鏽跡斑斑的爛鐵和廢棄的房屋,一座座壘成小山高的鐵堆遮天蔽日,除了遠處偶爾傳來了幾聲鴉叫外,根本聽不見周圍有多餘的人聲,但也足夠讓人毛骨悚然。
夜宸雋到達的時候,挾持瀟夏曦的麪包車就停在了造船廠內一些胡亂堆放的鐵皮箱外。
瀟夏曦已經被架進了其中一個鐵皮箱內。
他從車前的儲物箱裡取出手槍,矮着身躲在了麪包車後。
若換作平時,夜宸雋根本不會將這樣的小事放在眼內,只是現在瀟夏曦在他們手上,被綁架的動機未明、那些人的底細未明,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見機行事。
不過那些挾持瀟夏曦的人也算得上粗心得很,因爲剛剛纔下過雨,地上是亂七八糟的泥濘,所以夜宸雋很輕易地就辨清了女子被關押的地方。——兩個人的重量明顯在泥濘上踩出了較常人深刻的腳印。
夜宸雋挺了挺手中的槍,上了膛,然後循着那道足跡捱了過去。
鐵皮箱前居然沒有人把守,而鐵門緊閉着,就像一個固若金湯的鐵籠,將裡面的人牢牢地困住。
夜宸雋的眸光閃爍,藉着麪包車的掩護,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
此處不比野外的叢林密佈,只要站在鐵堆之上,便可以將下面的風吹草動一覽無遺的納入在視線範圍之內,屬於易守難攻的局勢。但是很奇怪,他從下向上望,基本上
每一個可以用來遠窺的制高點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偌大的造船廠,儼如一座死寂的城。
但在夜宸雋眼中,這裡更像一個早早被設滿了誘惑的陷阱。——所有超乎常理而刻意營造的疏忽大意,最終遮掩不了隱蔽在暗處那一雙雙貪婪而殘忍的眼眸。
他防不勝防。
而目前最重要的,是確保瀟夏曦的安全。
夜宸雋屏住呼吸,藉着那些伸展出來卻猙獰恐怖的鐵枝的掩護,漸漸靠近鐵皮箱。
上面的門只是用一道旋把扣住,並沒有上鎖。他小心翼翼地旋開門把,厚重的鐵門隨即應聲而開,潮水一般的光線夾雜着滾滾的灰塵涌了進去,衝破黑霾,他一眼便看見了攤軟在雜草上的瀟夏曦。
他趕忙跑過去,雙手扶起。
凌亂的頭髮垂將下來,顯現出一張精緻卻滲着淋漓蒼白的臉。這樣的瀟夏曦,輕淡得猶如被水浸透了的白紙,殘留下一具失了靈魂的軀殼,除了鼻翼下若有似無的氣息外,絲毫感覺不到她的重量。
還好,肉眼可見她身上的衣服尚算完整,並沒有看出有重大的損傷,可能只是暫時昏迷了過去。
夜宸雋微微地吁了口氣,清決的臉隨之凝上一層森冷的白霜。
擁住瀟夏曦的雙手不自覺地緊了緊,他幾乎氣得想殺人。——殊不知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企圖實施綁架的人是用了什麼方法導致她的昏迷,是藥物,還是暴力?反正,這些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他要讓他們也嘗試一下,地獄的滋味。
纔要彎身用力抱起,懷裡的人兒幾不可察地動了動,卻在此刻醒了過來。
她怔怔地看着,還沒有完全清明的眸裡印拓着他的嚴峻。明明是巍然有力的下巴,明明是在夢裡縈繞了千遍的優美的弧度,又仿如琉璃般透明得幾欲消散了痕跡。淡淡的清香自他身上散發出來,是她久違的味道,這樣的味道,讓她不由自主地眼角潮熱。
她撫上他的臉,失神似的擠出了一句:“你瘦了!”
夜宸雋猛地低下頭,凝注着她顫抖的雙脣,那些囤積滿腹的話,遂然變成了空白。
“夏曦……”他低低地叫了聲。
瀟夏曦卻突然昂起了頭,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封住了他的脣。
冰涼的脣帶着小小的鹹意,連同他口中的薄荷味,一併被她吞了進去。她已經不去想被那些男人強押進麪包車裡的種種驚悚,不去想他們現在所處的環境究竟有多惡劣,不去想分別之後她的思念猶如星火燎原,幾乎將她焚燬。此時此刻,她只有一種渴念。
她要將被歲月遺棄的,他與她之間的空白,全部補回來。
狠狠地補回來,一切顧慮、一切算計,還有一切曾經鑽心噬骨的失去,都變得不重要了。她只要他,就在眼前。
夜宸雋錯愣了半秒,遂然低下了頭,脣角的笑漸漸擴大。
時間靜止了下來。
被風吹動的鐵門悄悄掩上,鐵皮箱不可察覺地重新陷入了一片灰暗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