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忽然下起了淅瀝的雨,雨點砸在依瞳的身上,火辣辣地疼。依瞳愈加蜷縮在一塊,懷裡始終都抱着蛋糕盒,萬一被雨淋溼了就不能吃了。短髮都被打溼,萎靡地貼在她的臉上,雨水順着她的臉頰流下,有些溫熱。
雨越下越大,雨點砸在地上,屋頂上,發出駭人的聲響,依瞳忽然就想起那個被媽媽拋棄的前一個夜晚,也是下這麼大的雨,但是那時候,媽媽把她摟進懷裡,安慰着她。那時的她想,這輩子只有家人,做什麼都是值得的,就算過着清貧的日子。但是第二天,媽媽卻帶着哲軒不見了。
原來甜言蜜語是臨死前的毒藥。
寒冷開始侵襲她的肌膚,白色連衣裙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每一個毛孔都無限地擴大。依瞳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
他一定會來的,一定會來的……
昏黃的燈光照得她的臉慘白,毫無血色,寂靜的公園只聽得見雨點砸在地上的聲音。“噠噠,噠噠,噠噠……”每一下,都像敲在她的心臟上,那麼重,那麼狠。
她始終不曾哭泣,倔強地咬住嘴脣。她相信,彥一一定會來的,他失約一定是有苦衷,只要她再等等就會等到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她一定要給他這個驚喜。
每一個陷入感情的人,總是希望喜歡的人也同樣在意自己,寧願編謊話騙自己都不願相信,其實喜歡的那個人心裡已經逐漸沒有自己了。
頭頂上的雨聲忽然小了,依瞳驚喜地擡頭:“彥一!”聲音已經帶着顫抖。
顏洛辰舉着雨傘站在她的身後,暗綠的眼眸蓄滿了平時從來沒有的疼惜,他輕聲道:“回去吧,他不會來了。”
依瞳失望地回過身,抱緊懷裡的蛋糕,堅持道:“不,他會來的,我相信他一定會來的。”
那種失望的神情就像一根黃蜂的尾針狠狠地刺進顏洛辰的心臟,讓他的怒氣控制不了地從胸腔噴涌而出,他伸手拽住依瞳:“你清醒一點,已經四個小時了,如果他記得這個約會,就算再怎麼忙也會打電話給你的!到現在不來,這說明他根本就不記得和你的約定!”
依瞳唰地一下站起來,滿是雨水的臉上,那雙褐色的眼眸顯得更加清澈,她的語氣充滿了不甘與倔強:“他不會忘記的!彥一不會忘記的!”
“跟我回去,再這樣下去,你會生病的。”顏洛辰把自己的怒氣壓制下去,口氣冷靜。
“不,我要等着彥一來這兒,看他親手吃我的蛋糕。”依瞳用最大的力氣使自己相信,彥一真的只是忙而已。就算她明知道顏洛辰是對的,她也要自欺欺人。
“莫依瞳!”顏洛辰怒道,“你瘋了!”
依瞳的聲音帶着強裝的鎮靜:“我喜歡彥一,就相信他。”
顏洛辰感覺血氣上涌,喉嚨像是堵了一層棉花,什麼都說不出來。暗綠的眼眸倒映着依瞳單薄的身軀,他的心又開始毫無顧忌地疼起來。雨傘從他的手裡
滑落,他站在依瞳的身邊,彷彿是一個守護者:“好,我陪你等。”
¤тт kan¤¢○ 依瞳霍地回過頭,看見顏洛辰的臉上瞬間有了雨水,名貴的西裝也沾染了雨水。“你瘋了麼?你爲什麼要陪我一起等?”
顏洛辰低下頭,俊美的臉上忽然綻出一個笑容:“因爲,我想和你一起受苦。”既然沒有辦法勸她回去,只能和她一起淋雨,這樣他的心就會好過一點。
那個笑容讓周遭的雨聲忽然就小了下去,顏洛辰不常笑,就算笑,也帶着疏遠和冷淡,彷彿他的笑容只是他的一個面具而已。依瞳很少看見他發自內心的笑容,在她的印象裡,他就是一個冷靜到沒有感情的人。
依瞳避開他的目光,她回過身,輕聲道:“你的身體不能淋雨,會生病的。”他是大少爺,身體素質自然比不上她這種曾接受過訓練的人,一生起病來肯定不得了。
“我的身體,並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大少爺的身體,而是,”顏洛辰像是看透了依瞳在想什麼,他的聲音飄渺得彷彿來自遠方,“骯髒地連水都清洗不乾淨的污穢。”
不知爲什麼,依瞳感覺這句話帶着濃濃的恨意,彷彿連他自己都在討厭着自己一樣。如果是這樣,那麼在他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夜幕漆黑地連僅剩的一點月光都不留,擡頭往上看,只看得見細密地猶如真絲一般的雨水掉下來。顏洛辰想起每當這種夜晚,他都渾身是傷地蜷縮在小黑屋的角落裡,無助和害怕像黑暗一樣侵蝕着他。
他在那個時候告訴自己,不能軟弱,不能哭泣,不能溫柔,爲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定要不惜一切地去得到。所以,他才能活着從那個小黑屋出來。
顏洛辰的西裝已經被淋溼,亞麻色的頭髮也頹廢地貼在臉側,顯得無精打采。他明白這個時候陪着依瞳,對他來說事半功倍。他也很清楚,這是讓依瞳對他產生好感的重要環節。他的愛情,充斥着算計和利用,就算被人所不齒,他也覺得無所謂。
過程並不重要,只要結果是成功的,那麼就是勝利。這個社會就是這樣,被人只會看見你有什麼成就和地位,而不會在意你爲此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心血。
“洛辰,我們回去吧。”對於依瞳來說,她自己的身體可以不考慮,但是顏洛辰的身體她不能置之不管,這個人怎麼說都有恩於他。
顏洛辰的嘴角彎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論心計,依瞳完全不是他的對手。所以,這場遊戲,他贏定了。
依瞳坐進顏洛辰的車裡,身體因爲大雨的侵蝕而不由自主地顫抖。顏洛辰吩咐司機將空調溫度打高,然後拿出車裡放着的毯子蓋在依瞳的身上,聲音冷淡卻透着關切:“你先裹着,等把你送回寢室,再好好洗個熱水澡,否則一定會感冒的。”
依瞳有些呆滯,愣愣地說好,視線卻沒有停留在顏洛辰的臉上,而是一動不動地看着窗外。她一定要找彥一問個清楚,爲什麼要失約,爲什麼不接
她電話,爲什麼……
加長型的林肯跑車穩穩地駛在公路上,街道兩邊的店鋪依舊是燈火通明,絲毫沒有受到天氣的影響,和公園裡的冷清完全相反。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
突然,一言不發的依瞳像是發現了什麼,她大叫道:“停車!”
司機被這麼一喊,腳上直接就踩了剎車。
顏洛辰吃了一驚,看見依瞳在車還沒有停穩的時候便急急忙忙打開車門,他下意識地想去拉她,但是卻抓了個空:“小心!”
依瞳隻身站在馬路旁,身上的毛毯緩緩地滑下。
蘇半夏已經喝得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嘴裡說着胡話。徐彥一雖然有些頭暈,但是思路卻很清晰。
他有些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走到蘇半夏的身邊,修長的手指細細地描繪她的輪廓。這是他第一次觸碰蘇半夏,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在她不省人事的時候,他纔能有這個機會。
“半夏,半夏……”他輕輕地呢喃,聲音溫柔地彷彿一片湖水。他深深地喜歡着這個人,但是卻眼睜睜看着她被過去束縛,不肯走出來。她心裡的那個人,霸佔了她那麼久,卻不肯接受她,這樣的男人,爲什麼她還是那麼死心塌地?
她嫌他年紀小,只把他當做弟弟,這點他不是不清楚。只是這份感情在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深深地種在她的心裡,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徐彥一緩緩地俯下身,一個花瓣似的穩落在蘇半夏的臉上。那樣的場景在路人看來唯美地不可思議。
而站在對面的依瞳呆呆地看着,大腦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她只知道,徐彥一和蘇半夏在一起,他們在一起,在一起……
身上忽然就感覺到冷了,彷彿血液在那一瞬間凍結。原來不蓋毛毯是這樣冷啊,真的好冷,她應該要把毛毯披在身上的,這樣就不會感覺到冷了……
當她的眼眸裡倒映出徐彥一親吻蘇半夏的場面,手上的蛋糕“嘭”地一聲,掉落在地,濺了一地的奶油,就像她的心彷彿從高空落下,狠狠地摔碎一樣。理智告訴她不要再看下去,可是,爲什麼她一步都動不了,明明想要轉移視線,不要再看下去,可是她彷彿被試了定身法一樣,一動都不能動。
心像是被重重的蔓草纏住,越勒越緊,越勒越緊,讓她喘不過氣來。她捂住胸口,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和着雨水在她蒼白的臉上肆虐。原本稍微暖和一點的身體在這一刻失去了溫度,變得猶如屍體一般。
依瞳死死地咬住嘴脣,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但是身體的顫抖卻沒能抑制住。她等了他將近五個小時,被雨淋透,卻還欺騙着自己他會來。她像個傻瓜一樣捧着自己親手做的蛋糕等着他,想要給他驚喜,結果他不接自己的電話竟然是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他告訴過她的,蘇半夏只是曾經喜歡的人,他告訴過她的,現在自己纔是他最喜歡的人。他說過的,說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