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死！"顏天榮雖然老，但是手勁兒卻不小，生生將許曼扼幾乎快要停止了呼吸。他現在真的想要殺了這個女人！
"殺了我啊！"許曼的聲音微弱，甚至咳嗽起來，"殺了我然後去告訴莫哲軒，說你這個親生父親殺了他的母親，看他會怎麼看待你！"
陽光一下子變得猛烈起來，打在許曼因缺氧而顯得微紅的臉上。顏天榮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戳了一刀，痛得他幾乎快要叫不出聲。許曼後面忽然就傳來踉蹌的腳步聲，顏天榮一驚，手下意識地就鬆開了。得到呼吸的許曼狠狠地咳嗽了幾下，然後才轉過頭，便看見莫哲軒一手扶着牆，一手按住心臟的位置，嘴脣青紫，雙眼愣愣地看着他們。
"我是他的兒子？是洛夕的哥哥？"莫哲軒問得很是機械，像是復讀機一般，沒有感情，又或者說，不知道該帶着什麼樣的感情。
許曼白皙的脖子上還留下鮮紅的手指印，她蹲下身，有些頭暈。原本以爲，莫哲軒只是她用來報復顏天榮的工具，但是當現在讓他知道事實真相的時候，他無辜的眼還是刺痛了她。到底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到底是自己從小帶大的，就算是顏天榮的種，她還是有感情的。
顏天榮看了看許曼，然後再看看一臉迷惘的莫哲軒，大概猜到了莫哲軒的身份，他有些手足無措。從以前就想過會以怎麼樣的方式見面，卻不曾料到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
"小軒，我……"顏天榮侷促地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被莫哲軒冷冷地打斷。
"我不需要你的回答，"他漆黑的眼一擡，帶着冰封萬里的冷意，轉向許曼的眼神卻便得異常溫和，"媽，告訴我，你剛纔說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用來騙他的對不對？"他一步步地邁向許曼，心臟處傳來針扎一般的疼痛。
許曼狠狠地喘了幾口氣之後，終於恢復過來，她直起身，原本想要說一些傷人的話，但是在看見莫哲軒的表情之後，還是柔和下來："你剛纔聽到的全部都是真的，你是顏天榮的兒子。"
邁動着的腳步生生剎住，莫哲軒的表情在陽光下近乎透明，好像就快要消失，可是嘴脣青紫，鮮明的顏色對比猶如梵高的抽象畫，讓人不由得心疼。笑容便是在這個時候綻放出來，那麼妖冶，那麼美，像盛開在夏日裡的向日葵。"媽，你在騙我對不對？我怎麼可能是他的兒子？我明明是你和爸爸孩子啊，我是姐姐的最疼愛的弟弟啊，怎麼可能突然變成了仇人的兒子呢？小夕怎麼會變成我的妹妹呢？怎麼可能啊……"
最後的幾個字已經是輕不可聞，他的眼，純真地讓許曼不忍心去看，明知道這個事實對莫哲軒來說有多殘忍，但是終究是改變不了。既然是這樣了，那麼她就要徹底利用所有能傷害到顏天榮的資源，好讓他痛不欲生。苟且殘生活到現在，她的意義便是讓顏天榮爲莫成邦的死付出代價！
"你是他強暴我之
後生下來的，這是事實。洛夕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這也是事實。"
心口忽然傳來鈍鈍的疼痛感，好像有人拿着榔頭在一錘一錘地敲打着他的心，嘴脣的顏色愈發地暗紫，觸目心驚。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世界呢？從小以爲的殺父仇人變成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深深愛着的戀人變成了同父異母的妹妹，莫哲軒感覺自己的世界翻天覆地，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莫哲軒微微弓起了腰，好讓自己的心臟不那麼疼痛，聲音像是從肺裡發出來的，那麼空洞："那麼，你一直都把我當做報仇的籌碼麼？"剛纔的對話他從頭聽到尾，讓他感覺到疼痛的不只是自己的身世和洛夕，還有許曼不帶任何感情地否認自己是她兒子的事實。
原來，自己一直都是個累贅，被人嫌棄的累贅啊。
許曼下意識地想要否認，但是聲音卡在喉嚨裡發不出來，她避開莫哲軒清澈如水的眼眸，忽然覺得自己的骯髒。用莫哲軒來作爲五年計劃的籌碼，對於他來說，的確是有些殘忍了。只是現在，她已經無路可退。
等不到回答，莫哲軒也沒有繼續追問，清亮的眸子一刻都不曾離開許曼的臉，彷彿她後面的顏天榮不存在一樣："既然我只是你用來報仇的工具，當時爲什麼要拋下姐姐，選擇帶我走呢？"
許曼還是默不作聲，有些事情，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她不知道怎麼說。有些話，她可以在顏天榮面前說出來，但是當着莫哲軒，她終究還是說不出口。就算她曾經有多麼憎惡他，說到底，他還是自己的孩子。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從小你就不喜歡我，也終於明白，爲什麼你總是對我那麼冷淡，"莫哲軒見許曼還是沒有說話，便一個人繼續說了下去，"對於你來說，我是你受辱的證據，無法抹去的存在，你厭惡我。"
他一直以爲，是因爲自己沒有姐姐那麼優秀，所以纔不討許曼的喜歡，所以他一直都乖乖聽話，不惹許曼生氣，可是到頭來卻發現，無論他做了什麼，許曼都不會滿意。原來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啊。
莫哲軒在心裡苦笑，牽扯着心臟的疼痛。他的背幾乎要弓成90°，臉色煞白，嘴脣烏紫。真的好疼啊，原來真正的心臟疼是這樣的感覺啊，疼得他好想要把心臟給挖出來。
"小軒，你怎麼了？"顏天榮見他的臉色不對，連忙急切地問。這個兒子是他幾年來一直都想要見到的，在知道顏洛辰是他親生兒子之前，他甚至想過要把顏氏交給他。他已經老了，逐漸開始發覺親情的重要性，可惜顏洛辰和顏洛夕對他已經沒了親人的感覺，那麼只剩下莫哲軒了。
莫哲軒一手捂住心臟，已經疼得在顫抖，但是他還是盡力仰起頭，眼神冰冷地看着顏天榮："你沒有資格叫我，就算我身體裡流着你的血，也不代表我會認你這個父親。我的父親只有一個，那就是被你害死的莫成邦！"是的，無論怎麼樣，他
都是姓莫的；無論怎麼樣，依瞳都是他的姐姐。他絕不會承認顏天榮是他的父親，不僅僅是因爲從小就被洗腦，更因爲，顏天榮是害得姐姐過了五年非人生活的直接兇手！
是他把姐姐變成了一個保鏢，也是他拆散了姐姐和顏洛辰，並且找人強姦了她。這樣的仇，他絕不會原諒！
顏天榮愣住，蒼老的臉瞬間溢滿了震驚和痛苦，他的孩子，一個個地都那麼厭惡他，到底他做錯了什麼？
一旁的許曼忽然就輕聲笑了起來，她滿意地看着顏天榮一臉的痛苦，心裡感覺到無比的痛快和酣暢："顏天榮，你太失敗了。這一生，你都註定孤獨一輩子！"
猶如詛咒一般的聲音在天空迴盪，被陽光打散成無數束，直直地射進顏天榮的身體裡。他叱吒商場大半輩子，老來就是這樣的下場麼？自己的一雙兒女對他敬而遠之，另一個私生子卻把他當仇人一樣對待？不，他決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他決不允許！
顏天榮盡力剋制着自己，強裝的冷靜在外人看來天衣無縫。"小軒，你父親的事情真的只是個意外而已，你相信我。"
"我相不相信你對你來說有什麼關係麼？"莫哲軒的心疼得連聲音都在顫抖，"我說過，我是莫成邦的兒子，不是你顏天榮的！"
顏天榮看着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選擇了放棄，現在想要讓他接受的確有點難度，那麼就給點時間吧。"小軒，你先好好休息，我有時間再來找你。"
莫哲軒的聲音沒有一點感情："慢走，不送。"
直到顏天榮的身影淡出視線，莫哲軒瘦弱的身軀纔像電影裡的慢鏡頭一樣緩緩倒下，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希望生命就此終結，不要再醒來，否則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世界，面對洛夕，面對依瞳。
神吶，如果可以給我重新來過的機會，我寧願選擇當一顆大樹，只要默默地看着自己所愛的人就好，這樣就不會面對傷害與被傷害的尷尬境地。
依瞳接到許曼電話的時候，臉色一下子變得毫無血色，踉踉蹌蹌地跑出了辦公室。怎麼會？明明剛剛動了手術，爲什麼會突然病危？尼斯不是說，換上的二尖瓣可以撐一段時間的麼？怎麼會這樣？？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是在想，如果小軒走了，她該怎麼辦？如果小軒走了，那麼她用婚姻換來的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了麼？
葉末然開着車，一路狂飆，繃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知道，只要是有關於小軒的事，依瞳從未有過理智的時候。所以他說什麼，她也絕對不會聽得進去，索性就沉默着。
許曼在手術室外，精緻的臉沒有平時那樣恬淡，有的只是痛苦和擔心。她始終都低着頭，直到走廊那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才緩緩地擡起頭。
依瞳撲過去，褐色的瞳孔渙散着，彷彿是失去了光亮的星星，黯淡不堪。"媽，小軒呢？他怎麼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