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睡鶴聞言笑道:“之前還沒生的時候,不是起過好多的嗎?你揀個喜歡的給他就是了。”
“這哪裡能行?”盛惟喬不滿的說道,“聽我外祖母說,我出生的時候,我爹孃爲了給我起名字,可是煞費苦心!本來我祖父說,我爹孃成親好幾年纔有我,自當格外嬌寵,然後堂哥叫了‘惟德’,不若叫‘惟嬌’,然而我爹以爲‘嬌’字有些俗氣,也顯得稚弱,跟我娘足足商議了大半年,纔給我定下這會兒的閨名呢!”
“那不就結了?”容睡鶴說道,“你都是大半年之後才起的閨名,咱們兒子緩一緩也沒什麼。”
盛惟喬道:“我只是大半年之後才定下閨名,這期間我爹孃可是一直在想名字的!”
“要我說,叫什麼都無所謂。”容睡鶴笑着道,“反正都是咱們孩子……要麼就叫蕤賓吧!”
“蕤賓是五月別稱。”盛惟喬不解的問,“可這會兒是六月了啊?”
容睡鶴說道:“孩子幾月出生就用幾月做名字,多麼直白,好沒意思!我卻是記着咱們初見的時候,正是五月。”
這話說的盛惟喬神色頓時緩和下來,回憶過往,說道:“爹爹真是太壞了,枉我一直那麼信任他,他卻跟娘一塊兒,把我騙得團團轉!”
“他哪裡只騙你?”容睡鶴嘆息道,“你到底是他親生女兒,又是掌上明珠也似的寵着!我給你說,他騙我還要騙的狠!你知道麼?我頭一次進盛府前的一路上,他還在不住地耳提面命,要我進門之後,務必不能欺負了你!”
“照他的描述,我以爲你會是個嬌嬌怯怯、見花落淚對月傷情,看到桌子上擺着一盆子葷菜,都要嘆息生靈無辜的、說話聲音大一點都會被嚇到的妹妹。”
“所以動身之前,還專門請教了下左右,跟特別柔弱特別多愁善感的女孩兒相處,要注意什麼?”
“結果呢?”
“才進門你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
“要不是我反應快,你當時那盞茶就全部砸我腦袋上了好嗎?”
盛惟喬打了他一下,說道:“你還好意思講!就算你不是我爹親生的吧,當時好歹頂着父子名份!結果呢?看到我扔你茶盞,你閃開也就是了,居然扯我爹爹擋!也是我當時年紀小沒城府,不然單這點就可以看出來破綻了!”
“不可能的!”容睡鶴斷然說道,“你要是生在其他人家,還會這麼想。然而你也不想想岳父他老人家對你的寵溺,那是堪稱楷模的二十四孝親爹好嗎?所以,做孩子的扯父母做擋箭牌,你纔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胡說八道!”盛惟喬惱怒的指着他鼻子,喝道,“我幾時扯我爹爹擋茶盞來着?!啊?”
容睡鶴趕緊賠笑:“好囡囡,你家睡哥哥開玩笑呢!”
他左哄右哄了好一會兒,盛惟喬才消了氣,說道:“你提到往事,我竟想起來初五了……它還好麼?”
想起自己當初離開西疆的倉促,她不免擔心,“之前纔到西疆的時候,它就水土不服折騰了好一陣。後來益州又趕着戰事,連州城都毀於兵燹……你那個時候想來也是撤退匆忙,顧得上它麼?”
“你家睡哥哥在意的就那麼幾個,哪裡能不安排好它?”盛惟喬這麼問的時候做好了聽噩耗跟安慰丈夫的準備的,然而容睡鶴聞言笑道,“你前腳離開益州城,我後腳就找藉口送了它離開,這會兒還養在南疆軍留下來的兵營裡呢!這次動身之前,聽那邊的人說,它最近很是活躍,三天兩頭的給自己加餐。我真擔心見到它時它胖的爬不上樹了。”
又說,“不但五哥,你的十二孃,還有近侍們,這會兒差不多都在,就是因爲人手不足,無暇顧及那些粗使,折損了不少。”
盛惟喬這才放下心來,嘆息道:“戰亂之中也是無可奈何……等我回去之後厚撫家人,聊作安慰吧!”
雖然之前兩人通信的時候,容睡鶴已經提過槿籬、菊籬等人無恙了,但彼時盛惟喬未嘗不懷疑他是怕自己獨在北疆傷心,故意報喜不報憂。
這會兒兩人面對面的,她再三追問,覈對細節,確認容睡鶴沒有騙自己,方暗鬆口氣,覺得心上一塊大石落下。
心潮起伏了一陣,就問:“十二孃居然也還在?我以爲你顧不到它的。”
容睡鶴流露出古怪之色,說道:“說實話,我那時候還真有點顧不上十二孃,嗯……主要也是知道你不是很在意它。然而也不知道爲什麼,它特別粘五哥。平時跑的不見蹤影,我帶五哥出城的時候,天知道打哪裡冒出來,扒着五哥的爪子不放,非要跟五哥一塊兒!所以這會兒都在一處林子裡頭撒野呢!”
“約莫是看五哥跟它長的像?”盛惟喬笑着說道,“可惜它們一個是豹子一個是獅貓,不然湊做一對就好了,往後內院絕對不愁熱鬧。”
“……”容睡鶴沉默了一下,幽幽道,“乖囡囡,難道你從來沒注意過十二孃的公母?”
盛惟喬驚訝的說道:“什麼?十二孃當然是母貓!”
容睡鶴再次沉默了一下:“你看過?”
“這還要看?”盛惟喬不可思議的說道,“我是女子,我爹、我祖父,還有徐老侯爺,他們怎麼可能找只公貓給我?!而且,十二孃脾氣那麼好,怎麼捏怎麼揉都不生氣,你說公貓能有這麼文靜麼?”
又說,“還有你!你那麼善妒,要是我成天抱着一隻公貓摸來摸去,你早就將它扔給廚子處置了吧?!還會容得下它?!”
“……”容睡鶴無語望樑片刻,決定跳過這個問題,“你之前信裡跟我提過舅舅有意將趙三小姐許配給阿喜?”
盛惟喬哭笑不得道:“咱們孩子都有了,這位大舅舅對你我也不薄,至於還喊‘趙三小姐’麼?還是喊‘表妹’罷!不然叫大舅舅聽到了,該多難過?”
容睡鶴怒視着她:“你還知道咱們孩子都有了啊?那我方纔跟小丫鬟拿了鴿子湯過來,你還懷疑我勾三搭四!”
“……”盛惟喬一時語塞,就見丈夫指着自己說道,“我就知道,你根本什麼都清楚!就是找個藉口跟我吵架對不對?!”
盛惟喬不肯承認:“什麼啊!我就是試試你!畢竟我離開西疆這麼久了,誰知道你有沒有瞞着我做壞事!?萬一我在這裡辛辛苦苦的坐月子,你呢?在西疆左擁右抱不亦樂乎,還對我瞞的滴水不漏……我也太冤了吧?!”
容睡鶴怒道:“藉口!你找藉口都不動動腦子?!就西疆這段時間的情況,你家睡哥哥要是左擁右抱不亦樂乎,十成十自家腦袋都保不住,還能千里迢迢的跑過來看你?”
“啪嘰!”盛惟喬眼珠一轉,按着榻沿跪坐起來,摟住他脖子,在面頰上用力親了下,嬌滴滴的說道,“你對我魂牽夢縈,什麼情況都要過來看我不可以啊?”
容睡鶴板着臉:“我是這麼好收買的人嗎?!區區一個親親就想打發我?!”
他伸出一隻手,正正反反的比劃了下,傲然說道,“至少十個親親!”“那等會乳母抱着孩子,噢,是蕤賓過來,要給咱們抱抱哄哄的時候,你去接!”盛惟喬思忖了下,趁機討價還價,“我不跟你要,不許塞給我!”
“有你這麼嫌棄自己兒子的嗎?”容睡鶴啼笑皆非,將臉朝她面前湊了湊,“成成成,等會孩子來了我抱……我當年習武那麼有天賦,一個抱孩子的手法還學不來?”
於是盛惟喬履行了“十個親親”的承諾後,容睡鶴信心滿滿的等着乳母抱孩子過來。
半晌後,乳母按着時辰帶他們的嫡子,嗯,這會兒有名字了,帶着容蕤賓過來請安,順帶讓一家三口親熱下。
盛惟喬見狀,立刻看容睡鶴,容睡鶴注視着大紅緙絲麒麟戲珠襁褓裡粉嫩嫩的小臉,瞬間凝重了神情,幾乎是如臨大敵的伸出手。
容蕤賓也不知道是生性敏感呢,還是跟父母需要磨合。
明明是剛剛吃飽了奶、換了尿片,收拾的舒舒服服過來的,按說這時候應該誰抱都可以,但實際上……除了父母,好像真的誰抱都可以?
之前盛惟喬因爲這兒子才上手就哭,哭的她頭皮發麻手足無措,也顧不得仔細觀察。
這會兒因爲說好了容睡鶴上前,她笑眯眯的支着下巴在旁邊看,就看到兒子本來睜着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面前的人。
然後,乳母纔將襁褓交到容睡鶴手裡,指尖堪堪離開,他馬上小嘴一扁,預備!
容睡鶴在乳母小心翼翼的提醒中,以堪稱完美的姿勢將兒子抱到懷裡的時候,嘹亮的哭聲正正好好響起!
容睡鶴:“……”
盛惟喬:“……”
乳母很是尷尬,一面低聲哄着,一面指點容睡鶴換手勢,讓容蕤賓更舒服點,然而換了好幾個手勢,哭聲非但沒有止息,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甚至將宣於馮氏都引過來了,一進門就狐疑的問:“你們在做什麼!?”
盛惟喬無可奈何的說道:“姨母,只是想抱抱孩子而已!”
“我以爲你們在打他呢!”宣於馮氏這才鬆口氣,忙走上來解圍,“算了算了,你們這對做父母的……還是給我抱吧!”
她將容蕤賓抱到懷裡,稍微哄了哄,孩子頓時就收了聲,烏溜溜的眸子盯着她臉看了會,咿呀了幾句大家聽不懂的話,沒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看起來,特別乖!
容睡鶴:“……”
盛惟喬:“……”
她鬱悶了會兒,才道,“姨母,他才這麼點大,打他也不懂,還不是白打?”
“你還真想打他啊?”宣於馮氏哼着歌謠,低聲哄着容蕤賓,白她一眼,“我真希望你娘當年也是這麼對你的,叫你這會兒知道心疼孩子!”
她懶得跟沒兒子緣的新手父母囉嗦,徑自抱着襁褓朝外走,邊走邊招呼乳母:“往後孩子哭,你就直接抱過來哄……小孩子家哭多了不好的。”
被扔在屋子裡的夫婦倆面面相覷片刻,容睡鶴冷靜的問:“乖囡囡,我沒有別的意思!不過,你真的不覺得,那孩子,咱們倆都需要滴血認親下?”
“……”盛惟喬也覺得很心塞,幽幽道,“我就是說了句這會兒打孩子是白打,姨母就那樣回我了,你猜你要是跟她說讓蕤賓滴血認親,她會怎麼對待你?”
容睡鶴:“………”
他沉默良久,幽幽道,“算了,我們還是說阿喜跟三表妹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