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喜是之前跟徐子敬交談之後,纔出寧威侯府,就被人攔住,拿出容睡鶴的信物,說明高密王反叛之事的內情的。
他本來心急火燎的以爲高密王此番動作出乎了容睡鶴所料,生怕會因此造成容睡鶴遠在西疆、應變不及時,陷入被動局面。
既知幕後推手是自家郡王,當然也就心平氣和了,於是跟來人接頭完,立刻轉回侯府,通知徐子敬,免得這位侯爺跟着急三火四……實際上他轉回的也是及時,要是再晚一點,徐子敬不但要把自己的兒子媳婦女兒打發走,是連盛家後輩都考慮到了。
不過聽完公孫喜的敘述後,徐子敬考慮再三,還是讓徐抱墨等晚輩離開侯府,前往城北的秘密別院安置:“高密王猝然發難,若是出於自己,成敗猶未可知。但既有密貞手筆,八成是要失敗的。然而目前的情況,密貞又不能當真將他逼上絕路,這麼着,接下來的長安城內外,說不得還是要繼續亂下去的。這種時候,還是讓孩子們出去躲一躲的好!”
公孫喜聞言就有點訕訕的,因爲如果容睡鶴也沒料到高密王會起兵反叛的話,徐子敬這會兒的擔心也還罷了。
偏偏這次的事情,容睡鶴乃是推波助瀾,卻事先說都沒跟徐子敬等人說一聲,這就很有故意坑徐家還有盛老太爺等人的嫌疑了。
徐子敬看出他心思,笑着說道:“你不要多想!密貞的爲人你還不知道?他此番派來長安的使者,既然能夠在我府邸外頭堵住你,顯然對咱們老徐家的安危是上心的,必然備了手段保下咱們。我之所以執意要讓抱墨他們離開,倒不是不信任密貞的手段,而是想着他人在西疆,遙控指揮不便,我把兒女媳婦都打發了,無事一身輕,說不得碰見什麼變故,還能放開手腳給他搭把手!”
又說,“既然密貞已經有安排,我看你也就在府裡頭歇着,靜觀其變吧!免得壞了他的計劃……對了,他打算怎麼善後來着?”
“那倆使者說,郡王此番的主要目的有兩個:一個是借高密王之手,剷除孟氏在朝堂上的勢力,至不濟也要讓他們元氣大傷,從而拖延北疆軍的給養;還個就是借孟氏以及陛下那邊的人手,看清高密王的底牌。”公孫喜定了定神,說道,“至於說善後,郡王的意思是,等他們雙方兩敗俱傷之後,也就不足爲懼了!”
意思就是,只要孟氏的主事人死個七七八八,高密王的底牌呢也用的差不多了,隨便到時候長安怎麼個千瘡百孔法,容睡鶴都無所謂?
徐子敬若有所思了會兒,讓人帶公孫喜去客院安置,自己則轉回後堂,去見南氏。
南氏這邊堪堪從墨彩軒幫兒子媳婦打點完行李回來,正蹙着眉頭坐着。
到底是陪着徐子敬在北疆熬過來的人,她這會兒雖然有些煩惱的樣子,倒沒多少懼怕的神情,見丈夫進來,還跟他說:“抱墨這混小子真是太不爭氣了,方纔連採葵跟採芙都懂事的去收拾東西了,偏他還嚷着要留下來幫忙!還好兒媳婦貼心,及時給我遞了把拂塵,結結實實抽了他一頓,總算是老實了!”
“這小子見的陣仗太少,就是拖泥帶水!沒的勞累了你!”徐子敬連忙上前替她握了皓腕揉一揉,邊揉邊贊成道,“還好兒媳婦生長海上,自幼見慣場面,將來碰見大事,他不成,總還有兒媳婦做主。”
南氏感慨道:“他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大概就是碰見這麼個克己讓人的結髮之妻了!所以我這會兒感到對密貞有些不喜,這麼大的事情,招呼都不跟咱們打一下的!我倒不是爲自己的性命安危擔憂,就怕咱們有個三長兩短的,抱墨舊習難改,繼續虧待應姜!到那時候,就應姜那忍辱負重的性情,豈不是要被他活活逼死?!”
徐子敬安慰的輕捏了下她手背,說道:“沒事兒,咱們就算沒了,西疆的喬兒夫婦不是還在?”
“你不說喬兒我還能放心點!”南氏恨道,“這孩子按說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啊,不說一身的嬌縱脾氣,多少也該有點傲氣不是?結果呢?每次應姜同抱墨發生矛盾,她差不多全部站在抱墨這邊!真是想想就叫我生氣!”
“還有馨章夫婦呢!那是應姜的義祖父義祖母。”徐子敬繼續安慰,“馨章兄最護短了不是?”
南氏嘆口氣:“就怕到時候馨章兄念及咱們,對那小兔崽子百般寵愛,捨不得教訓,最後到底還是委屈了應姜……算了,咱們現在還活着,沒的咒自己,且說正事兒吧!到底怎麼個來龍去脈法?我方纔雖然打發了辰砂在後面聽着,然而她怕打擾到你們,沒敢站近,也沒怎麼聽明白。”
徐子敬說道:“還能怎麼樣?密貞那脾氣,咱們都是見識過的。當年爲了採葵一句話,咱們辦法用盡,他仍舊是帶着喬兒姐妹一走了之!可見氣性之大!前些日子,高密王對他的打壓,但凡知道那些謠言的出處與緣故的,都要替密貞抱不平呢!何況是他自己?這孩子出身富貴淪落匪窩,硬生生的殺出一條血路,十幾年來,風裡浪裡,都是親自頂着,什麼時候要過別人給他出頭做主?”
“是以就算幾位老爺子給他去高密王府鬧了一場,他哪裡能滿意?”
“這次什麼一個目的兩個目的的,要我說,他就是在報復!”
南氏對高密王的感觀一直就不怎麼好,這會兒聞言就道:“就密貞那個親爹!比人家後爹都要狠!密貞但凡柔弱些,怕不被他吃的骨頭都不剩了?到那時候,卻教喬兒跟她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我看密貞這次做的沒錯兒!”
說到此處眉頭一皺,“不過,這麼大的事情,孩子事先居然一個字都沒跟咱們透露,還是發動之後,纔派人到門口來說,且比不知就裡的阿喜還慢了一步……這是什麼情況?雖然密貞氣性大,可是採葵的事情,這麼久了,早就該揭過了吧?他的爲人,也不太可能會在這種地方出現疏忽?”
徐子敬皺眉思索了會兒,停了給妻子揉手腕的手,警惕的朝外頭看了看,給垂手侍立在側的辰砂使個眼色,要她出去守好了門戶,才低聲說道:“關於這點,我倒是有個想法,就是……帝師!”
“桓觀瀾?!”南氏驚奇的低呼了一聲,但想到丈夫此刻的態度,趕緊掩了嘴,詫異問,“怎麼忽然扯上他了?!”
又用耳語道,“再說,他不是已經死了?!人還是密貞親自秘密送到碧水郡交給桓家人的呢?”
徐子敬小聲道:“那樣的人物,自己死了,還不能留下一批忠心部屬,按照他生前留下來的叮囑行事?正如你所言,密貞爲人精細,而且跟咱們相處也還不錯。他要發動這麼大的事情,竟然事先一點提醒都沒有,只在事情已經發生後,纔派了人過來報信……這實在不正常!”
“要麼他因爲採葵得罪過喬兒的事情,或者其他什麼咱們沒注意到的恩怨,故意坑咱們;要麼就是,他的後手很有把握,不會驚擾到咱們;最後個可能,卻是他不是不想提前提醒咱們,而是因爲……”
他臉色陰沉下來,“因爲咱們府裡有眼線,他沒法子在不驚動眼線的情況下,提醒咱們!”
南氏吃了一驚,說道:“採葵那件事情早就過去了,我不相信密貞是這樣小氣的人!至於其他什麼咱們沒注意到的恩怨……那可實在有點沒影!雖然都說那孩子睚眥必報,但我看來,那孩子其實是恩怨分明!就咱們對盛家、對他跟喬兒,不敢說多麼的掏心掏肺,至少也是絕無惡意的,他又不是那種糊塗人,被什麼亂七八糟的一頓攛掇,就會恨上了世交的,怎麼可能故意坑咱們?”
“至於說後手有把握,所以就不跟咱們說了,這個也是說不通……哪怕他能確保咱們平安無事,瞧這會兒外頭沸反盈天、那邊上林苑裡甚至火光沖天的樣子!”
“咱們怎麼可能不擔心!”
“尤其茲事體大,提前同長輩知會一聲,咱們好歹心裡有數,也能做好準備給他拾遺補缺不是嗎?!”
“再說這也是人之常情,是該有的禮數!”
“那孩子平時一直斯斯文文,可是各樣禮儀都不缺的!”
她沉吟片刻,才狐疑的問,“你說咱們府裡有眼線……這是怎麼回事?!”
“我是猜的。”徐子敬遲疑了下,說道,“咱們家家底薄,就算你持家有道,這會兒的這點東西,還有下人,也是來了長安之後,陸陸續續的置辦下來的。才還朝開府那會兒,爹孃就有寫信過來,說是盛老太爺提醒,底下人務必仔細甄別,免得偌大府邸成爲篩子,你可記得?”
見妻子點頭,他道,“當時咱們爲了安全,是專門請馨章兄幫忙,從南方採買了一批下人過來做近侍的。至於粗使之類,由於朝廷賞賜還有各家,尤其是當時的孟氏以及高密王的贈送,實在不好推脫,故而留了一部分。儘管在之後的幾年裡,陸陸續續的打發到底下莊子上去了,但是就咱們這麼幾個人,哪裡看得過來?不定留下來的南方採買來的下人裡頭,就有被他們買通的?”
“你是說,密貞怕提前過來通知,會被高密王還有孟氏察覺?”南氏點頭道,“原來如此!那我就不生他的氣了。”
徐子敬搖頭道:“不是那麼簡單的,我懷疑,帝師……桓觀瀾沒準在咱們府裡也有人手!”
南氏愕然道:“桓觀瀾死的時候,密貞都還沒進入盛家,他手至於伸這麼長?!”
“這個跟盛家沒有關係。”徐子敬提醒她,“你忘記周大將軍的結局了?周大將軍去後,北疆一度羣龍無首,由其副手代爲打理了些年,直到我積累軍功晉升上去!憑着這一點,你說那位帝師隱匿玳瑁島期間,倘若仍舊心懷天下,會不注意到我?!”
聲音一低,“帝師既然在西疆預備了吉山盜,那時候密貞跟咱們家又沒什麼關係,你說帝師能不在咱們家順手按上幾個釘子?!”
南氏不解的說道:“可是帝師留下來的釘子,也該是站在密貞那邊的吧?密貞不敢提前傳消息,怕高密王還有孟氏那邊知道也還罷了……爲什麼還要怕帝師的人知道?!”
徐子敬思索了會兒,說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畢竟密貞從來不跟咱們說他同帝師相處的情況的……我只是覺得,這次高密王跟孟氏都自以爲是黃雀,被算計到現在只怕還沒回過神來,密貞可以把局做到這個地步,如果只是忌憚這兩家的眼線,他沒道理連一點風聲都不給咱們透!”
“所謂知徒莫若師,我覺得能叫他在如此大事上滴水不漏給咱們的,也只有帝師了!”
夫婦倆這麼商議了下來都覺得心情沉重,也是雲裡霧裡,相對沉默了一陣,南氏就問:“孩子們剛纔已經離開了,咱們要做什麼?”
“我將阿喜留在客院修整。”徐子敬告訴她,“至於現在……這大晚上的,外頭還那麼鬧騰,自然是一動不如一靜,且先待在府裡,沒人來打擾最好,有人來的話,見招拆招吧!”
頓了頓,“天亮之後,再打聽下情況。”
……這會兒公孫喜才進門,徐子敬就面色凝重的拿了情報給他看:“高密王在合歡宮功虧一簣,如今退守長安城,只怕城中各家,除了支持他的那一派人外,都要遭殃了!”
公孫喜沒接這個話,卻說了一個雪上加霜的消息:“烏衣營十萬火急的消息:茹茹可汗登辰利予遇刺重傷,懷疑可能時日無多!!!”
徐子敬悚然起身:“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