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侄女硬塞給孟歸羽,在舒氏姐妹看來只是一件小事,趁機辦成了,了卻一件心事的同時,也順便出一口被容睡鶴要挾的氣,如此而已。
當務之急,還是擺平莫太妃。
因爲有高密王妃透露的,莫太妃身體情況不容樂觀,怕她上了年紀,衰弱到一定程度後,自己懊悔了也是迴天無力,於是打發走孟歸羽之後,姐妹倆跟腳就派了兩撥人,分別去皇城馨壽宮的偏殿,以及高密王府下通牒。
莫太妃接到消息之後,氣的幾欲吐血,左右太醫好一番搶救纔沒暈過去,當下就催着宮人去喊高密王。
母子倆碰頭之後一合計,覺得高密王妃最是可疑:“雖然之前是舒氏姐妹主動召見趙子夜的,可是早從清醉出繼之事被打斷起,趙子夜就同她們有了瓜葛!這會兒誰知道是不是趙子夜主動派人聯絡她們,讓她們召見自己?不然那姐妹倆一直都在袖手旁觀,怎麼會忽然插手此事,還一出手就是這樣歹毒的手段!?”
高密王苦澀道:“謐雪之前遲遲不能下定決心,但現在看來,她大概已經選擇了密貞了。”
“我早就說她不是個好東西!”莫太妃激動的說道,“誠然密貞打小流落在外,做親孃的難免心疼!但是世子呢!?密貞之前教人到處散播謠言說什麼他之所以會深陷賊窩,皆是因爲世子之故,但咱們這些做長輩的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同世子壓根就沒有關係!”
“好好的一個嫡長子,又孝順又懂事又體貼,見天的在跟前長大,竟然又被小的潑髒水又被小的比下去!”
“她這個做親孃的居然忍心!!!”
“要是密貞有做兒子的樣子,願意跟世子兄友弟恭,對你也孝順體貼,也還罷了!”
“可他根本就是個逆子!”
“這樣的兒子,趙子夜也要護着!”
“她昏了頭了只顧偏心密貞,全不想自己跟你的往後不說,連世子一家子都不管了……難道你就這麼看着?!”
“菁兒,母妃知道你是真心喜歡她,所以當年王府‘時疫’那麼大的事情發生之後,你非但沒跟她算賬,反而自覺對不起她……可是這些年來,她不好過,難道你就好過!?”
“就算你欠她的,這麼多年怎麼都還清楚了!”
“何況如今這事情已經不是你們夫婦之間恩怨情仇的問題,是世子世子婦世孫幾位郡君前途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間的問題!!!”
莫太妃一口氣說到這裡,蒼白的面頰上泛起不正常的暈紅,她緩了緩,沉聲說道,“所以你還要爲了順着趙子夜,不管不顧嗎?!”
高密王心中有所預兆,卻疲倦的不想去想,只木然道:“母妃,您要孩兒怎麼做?”
“去告訴舒氏姐妹真相!”莫太妃眼中閃過一抹狠色,“那兩個賤婢之所以豁出皇家聲譽也要護着密貞,不就是指望密貞做將來的依靠?!只是她們若是曉得密貞其實是桓觀瀾的關門弟子,年紀輕輕能有今日前途也全賴那位帝師的幕後指點與扶持……還會不會這樣信任倚重密貞?!”
“母妃,實際上不管是孩兒還是孟氏,是早就動過這個念頭的。”高密王沉默了會兒,澀聲說道,“只是桓觀瀾聲望太過隆重,主政兩朝以來,可謂桃李遍天下!孩兒麾下的羅樸,孟氏倚重的郝隆室,都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得意門生,且至今對恩師念念不忘!他們當初願意投靠孩兒還有孟氏時,多少都暗示過,早晚有一日,要取舒氏姐妹項上人頭,祭奠桓觀瀾的!”
“一旦他們知道桓觀瀾尚在人世,而且扶持了密貞出來……密貞如今也是有資格收門客的了,趙適已經率先投靠過去,倘若羅樸等人知道了他的存在,學習趙適,那?!”
莫太妃愣了一下,喃喃道:“那老東西都失蹤了十幾年了,羅樸等人的前途,這些年來全賴你提攜,難道就因爲他還在,又教出密貞這個逆子來,他們就要棄你而去?!這……這跟過河拆橋有什麼兩樣?”
“一日爲師終生爲父。”高密王苦笑,“不然孩兒跟孟氏,怎麼會在察覺到桓觀瀾尚在人世之後,悚然而驚?他從前指點、調教過的人多了去了,彼時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些人有的爲了尊重,有的爲了攀附,莫不以他門下子弟自居!”
“他失蹤之後,太后之所以給他嫡長子封伯,又禮遇整個桓家,豈止是感激他當年力保今上的帝位?亦是爲了安撫他這一派的人啊!”
“倘若這會兒密貞處境艱難,又或者本身一無是處,孩兒與孟氏還有留人的可能。”
“可是瞎子都能看出來密貞才貌雙全前程遠大,且已於西疆立下根基,可進可退!”
“這情況,您說羅樸等人,但凡不想落下個罔顧師恩的名聲的,能不起投奔他的心思?”
莫太妃皺眉問:“羅樸還有郝隆室的閤家都在長安,你那個不孝逆子卻遠在西疆,他們敢起這樣的心思,莫非連一家大小的死活都不管了嗎?”
“他們又不需要這會兒就辭官跑去西疆給密貞做事!”高密王搖頭,“私下裡探聽消息充當內應,朝堂上想方設法的給密貞說話……讓那些不在長安的桓觀瀾門生跑去西疆給密貞做事不就成了?須知道密貞剛剛大敗茹茹,據西疆的探子回報,他跟茹茹的那伏真似乎達成了什麼協議,如今藉着貿易的藉口,從那伏真手裡換了大批戰馬,正在夜以繼日的調教西疆精騎!”
“趙適派遣去西疆救援的曹岸部,如今正與他打下手。”
“而他自己的嫡系,無論是烏衣營還是吉山營,都是作奸犯科的行家聚集地,最是悍勇好鬥的。”
“所以他手底下暫時不缺武人。”
“倒是一干文職,有些捉襟見肘,雖然他曾經有狀元之名,足以懾服尋常讀書人。可是西疆那邊畢竟荒僻,當地文風不昌,他如今固然已成氣候,終究羽翼未豐,還沒達到讓自負有才的人長途跋涉過去投奔的地步……可是桓觀瀾關門弟子的身份一亮出來,您說這個問題能不解決?!”
“到時候他要文有文,要武有武,除了指望天有不測風雲之外,還能怎麼阻止他?!”
“那他爲什麼到現在都沒擡出這個身份?”莫太妃聞言,思索了會兒,忽然問,“桓觀瀾弟子這個身份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更讓你們怕的死去活來的,他做什麼不公佈於衆?!”
高密王說道:“想來一則是還想繼續利用舒氏姐妹,二則是怕孩兒與孟氏出於忌憚桓觀瀾的緣故,落實了這個猜測之後,聯手率先對付他?”
莫太妃搖頭道:“這個不對,桓觀瀾城府很深,他不會料不到你們這會兒都還不知道他的存在!那麼他怎麼會保持沉默呢?這樣豈不是把密貞底細揭露的主動權讓給你們了?他可不是這種謙和的人!否則當初怎麼會三番兩次說的先帝啞口無言,到駕崩都沒能改立儲君成功?這人向來最愛把一切算計好,享受那種盡在掌握的感覺的。”
“所以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邊擔心密貞與桓觀瀾的關係公佈之後,會助長密貞的崛起,不定他們師徒早已在暗中聯絡衆人,拿着你跟孟氏給的好處,補貼密貞了呢?”
“那麼你不揭發他,不是等於放任了他們師徒的壯大?!”
這話說的高密王微微變色,好一會兒才道:“母妃,茲事體大,這話不好亂說的。一旦傳了出去,人心就要散了!”
莫太妃的猜測,他豈能沒有?
只是容睡鶴那邊沒有公佈,他又怎麼可能率先猜忌羅樸等桓觀瀾的名聲?
畢竟桓觀瀾杳無音訊十幾年,從蛛絲馬跡推測,八成早已在海上遇害。是以朝堂上提到這位帝師時,固然嘴上都說盼望他太太平平的歸來,實際上大抵認爲他已經不在了。
羅樸等人分別投靠之後,高密王跟孟氏既是愛惜他們的才幹,也是看重他們“桓觀瀾得意弟子”的名頭對於天下讀書人的吸引力,都給予了重用。
像高密王麾下的羅樸,如今任着翰林大學士,高密王一派的重要行動、密議,基本沒有不參加的。
女兒羅琬嫿既與刑部尚書方安世的親孫女熟悉,方安世乃是高密王這邊的元老了,羅樸本人,與方安世等人又豈能生疏?
那麼如果高密王懷疑羅樸……羅樸這些年來接觸過的人,豈非也有嫌疑?
而羅樸跟同僚相處的一直很不錯,這一懷疑,高密王手底下差不多沒人清白了!
畢竟剛剛甩了高密王選擇容睡鶴的趙適,那可是打從先帝還沒駕崩時就站隊高密王的,還是高密王的大舅子!
如此人人自危,人心渙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母妃,密貞一直沒有公佈自己的師門背景,八成也是打算讓咱們自亂陣腳。”高密王深吸了口氣,再次提醒太妃,“如今是非常時刻,趙適的叛變已經讓咱們這邊的人人心浮動了,倘若再懷疑羅樸,孩兒就真的要一敗塗地了!”
太妃難過的說道:“我的兒,我何嘗願意叫你疑慮重重?只是這事兒未必沒有可能啊!”
她究竟病重之中,就算靠着藥物提神,說了這會兒話,也覺得吃不消了,遂道,“這件事情,孟氏那邊未必沒有煩惱。要不你還是跟他們商議下吧,密貞此子不除,終究,是要害了你啊!”
高密王苦笑了下,卻是搖頭:“母妃,之前孟氏願意跟咱們合作,對付密貞,是因爲他們也看到了密貞後來居上,與咱們雙方平起平坐之後的威脅!”
“但如今孩兒已露頹勢,密貞卻還稚嫩,對於孟氏來說,只怕會認爲不如先剷除孩兒,然後再去對付根基尚淺的密貞啊!”
“那麼他們又怎麼可能還願意跟孩兒合作下去?”
“不撕毀前番約定,拿密貞出身玳瑁島之事對王府發難,將海匪之患栽贓王府頭上,就是信守承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