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皇后

孟歸羽兄弟竊竊私語了一個晚上,到天矇矇亮,才和衣小憩了片刻。

晌午後不久,就有心腹來喚,說是馨壽宮出事兒了,病的只剩一口氣的莫太妃,這段日子都是昏昏沉沉的,方纔好不容易纔小憩了會兒。

結果到了吃藥的時辰自己醒過來,才睜眼,不過轉了下腦袋,臉頰上就捱了一道血印子,是因爲一把吹毫可斷的匕首貼着她面頰插在玉枕上。

這情況讓整個偏殿都亂作一團,因爲莫太妃傳出病危的消息有幾日了,就算高密王妃親自督促着一羣太醫日日爲之忙碌,也是一天天看着衰弱下來。

最近這幾天,高密王妃差不多是衣不解帶的待在莫太妃病榻之前。

長安貴胄都知道,高密王妃與莫太妃婆媳不和,甚至可以說非常不和。然而高密王妃又偏愛小兒子容睡鶴,這次莫太妃病危,對容睡鶴的前途影響巨大,所以高密王妃就算一點都不在乎莫太妃的性命,卻怎麼也不會讓她現在死,否則這兩日也不會拖着病體忙前忙後,試圖將莫太妃救回來了。

本來莫太妃作爲高密王的生身之母,就算是跟着太后住偏殿,伺候的人手也是很有幾個的。

高密王妃在這裡守夜,她自己臥病多年就沒好全,也是帶着趙姑姑等一干伺候多年的心腹進的宮。

還有太醫之流,偌大偏殿說起來也是裡外三圈,人數絕對不在少數。

可是這麼多人,卻沒人說得清楚莫太妃枕畔的匕首是哪裡來的?

“他們不知道,我知道,八成是密貞乾的。”莫太妃看着太醫給自己包紮好傷口,眼中難得閃過一抹慍怒,揮退左右,只留高密王妃說話,“他是在警告我,對不對?”

高密王妃冷冰冰的說道:“我不知道是誰,不過倘若是密貞的話,我更希望他的人將這把匕首插在容菁的枕畔,叫你們母子知道算計他的下場!”

“他過分了。”莫太妃沒理會這話,只語氣陰沉道,“他用其他法子來嚇唬我也還罷了,竟然損毀了我的容顏……這叫我下去之後,怎麼見先帝?!”

“你現在這副容顏,還有什麼損毀不損毀的。”高密王妃聞言,譏諷的笑了笑,“又老又醜,比年輕時候的孟太后還礙眼些,先帝泉下有靈,也只會懊惱當初怎麼就不長眼看上了你?”

又嘿然道,“何況即使你還擁有少年時代的美貌……衝着你對先帝最出色的親孫做的事情,只怕先帝見到你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賜你魂飛魄散吧?!”

“你用不着幸災樂禍。”莫太妃摸着臉上包紮的地方,沉默了會兒,淡淡說道,“我病危的消息才傳出去幾天?密貞就迫不及待的派人來了,而且還深入宮闈……這說明,他急了。看來,我這把老骨頭,在他心目中,還是很有些地位的?”

她輕輕笑了起來,但很快因爲牽動了面頰的傷口,恢復了面無表情,“嗯,這也不奇怪,他志在天下,那麼名聲上就不能有太大的瑕疵!不然之前他真正的底細被揭穿出來後,怎麼會立刻把矛頭對準了世子?不就是怕當真被落實了‘弒父’的名聲,故而急急忙忙的把水攪混麼?”

高密王妃沒什麼表情的說道:“容菁已現頹勢,孟氏卻還好整以暇。若果密貞也毀在你們母子手裡,你以爲你兒子能有什麼好下場?密貞怎麼說都是容菁的親生兒子,即使他不喜容菁,容菁但凡識趣點,他也未必當真做出弒父之舉來!你現在這麼做,根本就是存心帶容菁一塊去見先帝!”

“按理來講是這樣的。”莫太妃柔聲說道,“但密貞不是在王府長大的,我對他的性情不太吃的準。從容清醉的遭遇來看,這孩子,實在不像是會因爲骨肉之情而手下留情的樣子。再加上我希望你不好過,這心裡就偏向於找密貞的麻煩了。”

“而且我就容菁一個孩子,他決定了要拆密貞的臺,做親孃的自然是聽他的……就好像,你這會兒努力的想勸我打消主意,歸根到底,不就是爲了密貞考慮麼?你能爲你的兒子着想,就沒資格攔着我爲我兒子做事,對不對?”

高密王妃臉色鐵青,看着她臉上的傷口:“你們母子都瘋了!!!密貞既然這會兒就能派人將匕首插到你枕邊,倘若他前途被毀,你信不信,他能親手宰了容菁?!你恨我很正常,怎麼連你唯一的兒子的死活你都不管了嗎?!”

“那也要他回得來長安。”莫太妃慢悠悠的說道,“雖然那孩子如今羽翼尚未豐滿,但已經足夠人看出他的潛力了。容菁反應慢了一步,非但未能在他事成之前阻止,甚至連你孃家大哥都被他籠絡了過去!這會兒只能孤注一擲的摧毀他前途,以換取你孃家大哥的回心轉意……但孟氏眼睜睜看着這番經過,他們是絕對不會犯容菁的錯誤的!”

“只要有任何一點點機會,他們絕對會不擇手段的幹掉密貞!”

“到那時候,密貞身死,他的嫡系興許會風流雲散,但如趙適、曹岸之類的老人,縱然是看在世子的面子上,豈能不重歸容菁麾下?”

“……密貞現在還沒回來。”高密王妃怨毒的看着她,“他要殺容菁,根本沒必要親自動手!你們母子串通起來這麼做,不過是逼着他提早繼承父業罷了!”

她深吸了口氣,“賤婢,原來你還有在意的東西?這很好。這次你要是真的死了,我定會親自將你的臉徹底劃爛!叫你八輩子都沒法見先帝!!!”

語罷,她一拂袖,憤然而去!

空蕩蕩的室中,被留下來的莫太妃靜靜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見了,才流露出些許惆悵與懊惱,但隨即轉爲堅定,衣裳華貴的老婦低聲呢喃:“反正,是不可能回去了,不是嗎?”

“趙子夜離開偏殿了?”差不多的時候,馨壽宮的正殿,孟太后正支着下巴,輕聲細語的跟池作司議論這對婆媳,“看方向是打算出宮,回王府去?嗯,看來她是真的急了。”

池作司輕笑道:“有什麼用?她跟莫太妃積怨極深,甚至到了連表面上的禮節都沒法周全的地步,莫太妃衝着故意氣她這點,也不會理睬這兒媳婦的想法的,甚至高密王妃越不高興越難過的事情,太妃越是要去做。”

她說到這裡,沉吟了下,有些不解,“說起來高密王妃也是奇怪,之前高密王敗壞密貞郡王名聲時,也沒見她出來做什麼。怎麼現在她卻要不顧病體的忙裡忙外,爲密貞郡王考慮了呢?”

“你一直陪着哀家,未曾成親,所以不知道。”這個問題孟太后倒是很能體會,“對於親孃來說,最爲難的,莫過於子女不和。手心手背都是肉,委屈了哪個都捨不得!要是一直在身邊長大的孩子,還能說就按照古時候傳下來的長幼秩序。可是偏偏密貞打小流落在外,趙子夜一直認爲這孩子的命途多舛,大抵是自己的責任,未能看好他,不免就存了幾分偏愛。”

“這麼着,這兩個兒子爭同一個位子,她可不就爲難了嗎?”

“所以她之前沒有站出來說話,歸根到底不是不疼密貞,也未必一定偏袒高密王世子,八成是沒想好決定。”

“可如今莫太妃的所作所爲,有明顯的左右她膝下兩個兒子命運的用意,她怎麼能忍?”

“你別看她這會兒三天兩頭的進宮來侍疾,弄的跟賢惠媳婦似的,這段日子,她人在偏殿,不定怎麼個折騰莫太妃法!”

“莫太妃是早就傳出病危的名頭來了,這次‘病危’本來也是奔着一死了之的目的去的。卻到現在還拖着,不會是莫太妃不想死,又或者還想賴上幾日,十成十是趙子夜盯着太醫,給她診治的用心,不許她死!”

“攤上這麼個兒媳婦,莫太妃也真不知道前世裡作了什麼孽?”

太后說到這裡,自己也傷感起來,“當然,她再作孽,也沒哀家作的孽多。好歹她還是很有幾個孫子的,甚至建安郡君出閣也有些日子,不定死前還能聽到曾外孫子的消息。倒是哀家,這把年紀了,膝下連個親孫女都沒有。”

池作司見狀連忙安慰:“娘娘您說的這話,您是大穆最最尊貴的皇太后,這天下億兆黎庶,誰不是您的子民?”

趕緊岔開話題,“皇后娘娘這段時間不是一直都懨懨的,看着不太好嗎?方纔望春宮的人稟告上來,說皇后娘娘的宮女昨晚要了好些菜餚點心,說是娘娘忽然有了食慾。奴婢想着,八成是皇后大好了,否則怎麼會胃口這麼好?”

“她們年輕女孩兒家,確實應該多吃點。”孟太后聞言果然心情好了點,微笑着問,“她都吃了些什麼?大半夜的,那些不好克化的,可不能多吃,不然積了食,可不舒服的。”

池作司就說:“奴婢就是聽底下人隨口提了那麼一嘴,具體的也不清楚。不如等會兒就請皇后娘娘過來陪您說說話,順帶用晚膳?反正娘娘成天一個人待在望春宮裡,也有些冷清。”

太后欣然頷首:“就叫孩子過來吧,唉,這孩子,也是可憐!”

……半晌後,孟皇后有些心神不寧的到了馨壽宮。

心神不寧的緣故,不外乎是她前腳去莫太妃住的偏殿晃了一圈,後腳莫太妃就出事了,這會兒太后召見,自然心虛,以爲被太后發現了蛛絲馬跡什麼的。

“十四,你這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年輕的皇后做壞事經驗太少,裝若無其事的水準太低,沒說幾句話,就因爲前言不搭後語,被太后看出端倪,狐疑的問,“方纔池作司還說你最近大好了,怎麼哀家瞧你更恍惚了?”

孟皇后聞言一驚,索性急中生智,說道:“姑姑,本來確實是大好了。可是方纔聽說了馨壽宮偏殿發生的事情,有些害怕。畢竟莫太妃住的偏殿,距離姑姑住的正殿也不差幾步路。那邊出了岔子,姑姑這兒,實在教人擔心!我本來想勸姑姑暫時換個地方住的,可是將宮城中的宮殿裡裡外外想了一圈,也沒想到什麼合適的地方,故此煩惱。”

“好孩子,難爲你了。”孟太后不知道這話是搪塞,聽的非常高興,含笑拍了拍她手背,親熱道,“不過你不要擔心!這事兒擺明是莫太妃的子孫債,同哀家可沒什麼關係!再說哀家是太后,莫太妃不過是太妃,哀家這正殿的戒備森嚴程度,哪裡是她那個偏殿能比的?所以哀家根本不需要換地方,倒是你,望春宮忒冷清了點,得讓侍衛好生上心,免得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打擾到你纔是!”

就轉頭吩咐池作司,“等會兒去望春宮那邊敲打下侍衛,叫他們都上上心,不許欺負十四年輕面嫩,不好意思數落他們的懈怠!”

池作司低頭應了,笑道:“娘娘放心吧,望春宮那邊的侍衛,大抵都是孟氏舉薦的,怎麼可能對保護皇后娘娘不上心呢?”

孟皇后努力露出感激的笑容:“謝姑姑關心,姑姑也要保重自己纔是!”

心裡卻慪的沒法說:上心?望春宮的戒備本來就不算鬆散,沒有相當的內奸,比如說春來比如說孟歸羽之類,公孫喜根本進不到裡頭好嗎?

這下子好了,太后親自讓身邊女官去敲打,那邊就算做樣子,接下來的幾日,想也知道,必定是恨不得連只蒼蠅都不讓出入的!

然後公孫喜還在宮城裡呢,他要怎麼辦?!

“姑姑的好意,我不可能拒絕。”皇后急速的思索着,“侍衛們的提高警惕,我就更沒理由阻攔了。雖然阿喜武功高強,然而大內重地,非同小可,一旦被人發現,傷着他可怎麼辦?甚至……”

她目光閃了閃,就想出一個法子來,正了容色,跟太后說:“姑姑,我覺得,這次的事情,就算是莫太妃的子孫債,您也不能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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