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說話的呢?”宣於馮氏見狀忙低喝道,“阿喜還不是爲了你好?誰叫你之前天真的緊,差不多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要不是你之前太容易輕信,咱們至於到現在都跟着你操不完的心嗎?好好兒的爲你考慮,你還甩起臉子來了?”
又安撫公孫喜,“阿喜啊,你別理她!她這會兒有孕在身,孕中麼,總是容易多思的,脾氣也會比平時急。你是密貞最信任最倚重的膀臂,也是他當弟弟看着長大的,喬兒其實也是拿你當小叔子看呢,她這個人就是這點不好,對着外人總是客客氣氣的,對着家裡人,反而什麼遮掩也沒有,動不動就使小性子發脾氣!”
雖然有她從中斡旋,但盛惟喬不買賬,冷着臉一聲不吭的坐在那兒,帳中氣氛難免還是尷尬起來。
見這情況,宣於馮氏就使眼色,讓儀珊把公孫喜先拉出去迴避下,自己留下來數落盛惟喬不懂事:“且不說他跟密貞的感情,就說這會兒咱們身邊就這麼兩個人,你還要落他面子,萬一他回頭使點絆子坑你,就你這會兒的情況,禁得起嗎你?”
盛惟喬不耐煩道:“我對他夠客氣的了!倒是他,天知道怎麼回事,左看我不順眼,右看我不順眼,嘴上雖然不說,然而當我全沒感覺嗎?說句不好聽的話,我正經公公婆婆也不喜歡我,都沒他表現的明顯!”
“那是因爲你跟你公公婆婆相處的不多!”宣於馮氏瞪她一眼,說道,“我跟你講,這小子陰陰沉沉的,看着就是個什麼事兒都積壓在心裡不作聲的!這樣的主兒,最容易蔫兒壞,要麼不發作,一旦發作起來,指不定多惡毒呢!”
“你現在要是在長安或者在南風郡,僕從如雲的時候,當然沒必要怕他。”
“可你現在身邊有那些可心人在嗎?”
“爲了幾句拌嘴,叫他跟你離了心,這是何苦?”
“做人要能屈能伸,你懂不懂?”
盛惟喬道:“怕什麼?反正他對密貞忠心着呢!不然密貞怎麼放心讓他跟着我?您方纔不是才說過,密貞那麼仔細,這種事情絕對不會出紕漏的。”
她懶得跟宣於馮氏就這個話題爭執,繼續說道,“皇后說的這個事情我覺得八成是真的,勾結茹茹那麼大的事情,鄭國公居然不知道……這可是奇怪了!”
“難道孟氏內部出了岔子?”宣於馮氏多少有點幸災樂禍的說道,“孟氏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大房領頭,有什麼好事都是大房上,髒活累活粗活呢卻大抵推給了二房三房四房!四房福薄,父母早逝,四個孩子互相拉扯着長大就不錯了,拗不過伯父們也還罷了!二房三房可是跟鄭國公一樣撐起孟氏的人,這些年來,鄭國公仗着跟太后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佔了那麼多便宜,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尤其孟氏的野心如今已經展露無遺,他們可是想對容氏取而代之的!”
“這麼着,這可是大位之爭,自古以來,雖嫡親父子、兄弟之間,不乏骨肉相殘呢!”
“沒準就是武安侯跟成陽侯爲今後計,假借鄭國公的名義爲之,回頭再揭露出來,好打擊鄭國公的威信,自己掌舵孟氏?”
盛惟喬無語道:“鄭國公是孟氏現在的家主,他都勾結茹茹了,其他人,武安侯跟成陽侯,難爲還跑的掉?他們就是要給鄭國公挖坑,也不至於選擇這種同歸於盡的方式吧?至於說他們想掌舵孟氏就更不可能了……太后還在呢!”
“您只看孟氏那麼多女孩兒,太后當初最重視最喜歡的就是這會兒的皇后,就曉得對於太后來說,雖然孟氏都是她的孃家人,然而她最看重的,歸根到底還是鄭國公!”
“假如鄭國公不好了,太后可未必會給武安侯還有成陽侯面子!”
“不管孟氏的野心有多少,至少目前他們還需要太后的幫助,所以鄭國公的地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動搖的!”
又說,“鄭國公也不是傻子,武安侯跟成陽侯就在他眼皮底下,若那兩位要算計他,他能糊塗到一點風聲都聽不到麼?究竟武安侯還有成陽侯都是孟氏中僅次於鄭國公還有太后的要人,盯着他們的人那麼多,哪裡是那麼好做手腳的?”
“之前說讓阿喜晚點再過明路給密貞做義弟,不就是怕招眼?”
“最重要的是,這次事情出面的是誰?”
“高且儀!”
“武安侯的女婿!”
“您說人家武安侯就算不心疼女兒、外孫、外孫女,捨得用女婿做棄子吧,他就不怕招鄭國公懷疑?”
“所以您這壓根就是亂猜嘛!”
“喲喲喲!”宣於馮氏哼道,“這會兒倒是教訓起我來了?那你倒是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兒啊?也給姨母我長長見識!”
盛惟喬道:“我想着是不是有人給孟氏下了套?但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這麼大的事情,還調動了武安侯的女婿來西疆出生入死……嗯,最後還真的死了。孟氏要是這麼好對付,也白在朝堂上混了這麼多年了。所以問題八成還是出在他們內部!”
宣於馮氏道:“那麼……是誰呢?”
“我猜是不是跟孟家乾差不多的情況?”盛惟喬思忖了會兒,說道,“孟氏子弟衆多,大部分咱們都不熟悉。不過所謂一樣米養百樣人麼,既然有孟家乾這種深受孟氏恩惠,卻還是更看重心中大義的人,誰知道有沒有行事偏激、不擇手段的子弟?”
“鄭國公他們年紀大了,難免求穩,如今孟氏也沒有說落在明顯下風,到了需要孤注一擲的地步,未必同意與異族裡應外合的提議。”
“說不準就有哪個孟氏子弟立功心切,假傳鄭國公之命,這麼做了呢?”
她推測到這裡,卻跟鄭國公他們三個之前想到一塊兒去了,“派過來冒險的人是高且儀,八成是武安侯世子孟伯慎那一派?因爲孟五小姐,也就是高且儀的髮妻,一向跟武安侯次子孟伯美走的近,高且儀的獨子高承烜,就是孟伯慎之子孟家彥廢掉的。沒準孟伯慎一派打算順手斬草除根?”
“姨母!”盛惟喬眨了眨眼睛,悄聲道,“您說……倘若當真如此的話,咱們有沒有落井下石的機會,給他們兄弟不和添把火啊?”
宣於馮氏思忖了下,說道:“問題是,這些只是你的推測,未必是事實。而且人家鄭國公他們也不是傻子,這眼接骨上,怎麼可能讓內部出亂子呢?必然是快刀斬亂麻的處置好的。你看之前都說武安侯要換世子,最後還不是把給嫡次子搖旗吶喊的高家一家子都打發回江南去了?那三個老東西當家,底下子孫都拗不過的。他們心有成算,像孟伯慎啊孟家乾啊這些人,我看是很難翻出什麼浪花來。從他們入手,即使成功了,只怕也於大局無補。”
又說,“別想那麼多了。你這會兒有孕在身,不適合太費心思。何況你自己都說了,西疆纔是要緊的,長安那邊,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無關大局!”
“你有那閒心,不如好生想想你那公公派了人來要帶走孟家乾,你要怎麼攔?”
“崇信侯不是打包票了麼?”盛惟喬說道,“他會盡力調動禁軍阻攔的。要是他攔不住,人還是來了軍中,那也沒什麼!要是我公公婆婆親自來,我多少還要顧忌點兒,不是他們親至,區區下屬,大不了胡攪蠻纏!我就不信一個底下人能拿我有什麼辦法?”
宣於馮氏啼笑皆非道:“到時候大家都要知道你是個蠻不講理的潑婦了!”
“反正他們現在都覺得我是個不長腦子的嬌氣人。”盛惟喬無所謂的說道,“也不見得比蠻不講理的潑婦好聽多少……既然如此,我還自欺欺人的愛惜羽毛不成?”
“那也得把身體養好了!”宣於馮氏語重心長道,“身體不好,你想鬧都鬧不動,這還怎麼辦啊?別以爲這會兒好好兒的就可以掉以輕心,我跟你說,咱們接下來的路還長着呢!”
接下來北上的路途確實很漫長,不過卻沒有姨甥倆想的那麼坎坷。
一來是北疆軍是這幾十年來最受朝廷重視的軍隊,所以通往北方的官道,一直都修繕的不錯,以方便輜重的運輸;二來則是高密王的人始終沒有出現,倒是孟氏,有疑似他們死士的人,組織了好幾次劫營,試圖帶走孟家乾。
然而呂時雨麾下的五千精騎不是樣子貨,就死士那麼點兒人數,壓根就掀不起風浪。
最後還是孟家乾得知此事後,託了盛惟喬說情,讓呂時雨同意他派遣一名親衛,離開營地去同死士頭領交談了一番,那之後,死士又跟了大軍幾日,可能長安那邊同意放棄,也就悄沒聲息的不見了。
此後的路途,基本沒再發生什麼意外。
接近臘月的時候,一行人終於踏上了北疆的土地。
可能是因爲冬季的緣故,盛惟喬從馬車裡望出去,第一眼並不覺得北疆同西疆有什麼區別。
白茫茫的大雪,鵝毛似的鋪天蓋地。
荒涼死寂中又有一種迥然南風郡以及長安的磅礴氣勢,無聲無息的咆哮而來。
大概是嫌這樣的環境過於清冷了,行進的大軍裡,有士卒拍着刀鞘唱起了蒼涼綿長的古調,混雜着風雪滔滔,別有一種天高地遠的壯闊與蒼莽。
進入北疆後次日,探馬傳來消息,驃騎大將軍孟伯勤,遣世子孟家源率六千精騎,從北疆軍大營出發,往迎密貞郡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