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宣於澈笑着說道:“聽說表妹今兒個被你那新哥哥氣得不輕——表哥這不是心疼你嗎?”
盛惟喬與沈九娘同時沉下臉,時下雖然風氣開放,但像宣於澈這樣當街說出“心疼”二字,也屬於冒犯了:到底盛惟喬跟他什麼都沒有好不好?!
“表哥最近可是發了財,把天香樓的欠賬還清楚了?”盛惟喬冷笑一聲,不客氣的反問道,“不然怎麼有空管別人家的閒事了呢?”
——說起來宣於澈會生出勾引盛惟喬的心思,也是因爲他性喜漁色,乃是城中天香樓常客。只是天香樓既然能在本地勾欄佔據魁首,內中開銷當然也不含糊。
宣於澈作爲現任家主的嫡親堂弟,平常錦衣玉食倒還付得起,想老去天香樓快活卻力有所不及了。但他實在喜歡裡頭的姑娘,所以打着宣於家的旗號欠了好幾回賬。
後來天香樓看他一直不付錢,直接找上宣於馮氏,宣於馮氏非常乾脆的表示,宣於澈是她侄子又不是她兒子,而且雙方早就分好家了,這筆賬憑什麼叫宣於家的公中給他出?
而宣於馮氏不肯給,宣於澈的父母氣他不爭氣也不肯出,索性天香樓到底忌憚宣於家,沒敢把宣於澈怎麼樣,只是再不許他進門,且隔三岔五打聽他手裡是否有錢還賬……這也是盛蘭辭讓他離自己女兒遠點的緣故。
這事南風郡城裡知道的人不少,此刻被盛惟喬提起,四周之人都紛紛竊笑不已。
“給臉不要臉!”跟天香樓的糾葛,被宣於澈視作平生的奇恥大辱,聞言登時就是勃然大怒,也不管把盛惟喬哄到手的目的了,想也不想的破口大罵,“就你那個娘,進盛家多少年了,妾都不給盛大老爺納個,嫉妒到這地步,也才生了你這麼個賠錢貨!估計你也差不多,母女兩個都是生不出兒子的貨色——陪嫁再多,當老子稀罕麼!!!”
盛惟喬自幼嬌寵慣了,所接觸到的人,不是對她寵愛萬分,就是對她恭恭敬敬,像盛睡鶴的言談舉動,已經讓她覺得難以忍受了,何況宣於澈這種撕破臉的侮辱?
一時間氣得淚盈於睫,顫聲說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說娶我!早先被我姨母收拾的時候是怎麼求饒的都忘記了是吧?你看回頭我姨母知道你今兒這樣無禮,怎麼給你顏色看!”
“除了告狀你還有什麼本事?!”想到宣於馮氏這個伯母,宣於澈心頭一陣發憷,頓時有點後悔把話說太重了,但此刻衆目睽睽之下,他這個年紀最是好臉面,哪裡低得下頭來認錯?索性強硬到底,冷笑着道,“只可惜你往後也就能到你姨母面前裝可憐了,盛家大房有了兒子,誰還稀罕你?!且看你往後怎麼個可憐法,到時候你別來求我娶你就是了!”
他話音未落,肩上忽然被人不輕不重的拍了拍——宣於澈愕然回頭,卻見一個跟自己年歲彷彿的俊秀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後,正笑吟吟的指着自己的鼻尖問:“你說盛家大房有了兒子,是說我嗎?”
宣於澈愣道:“你?”
“我是盛睡鶴,今兒個剛回盛家。”盛睡鶴笑着在他耳側小聲說道,“我這個妹妹兇得很,我纔回來,就被她砸了個茶碗——還好我躲得快!”
“原來是盛兄!”宣於澈一聽這話,只道他也對盛惟喬不喜,特特過來落井下石的,自是非常高興,心想盛蘭辭就這麼一個兒子,哪怕是外室養的,以後還能不把家產都傳給他?自己若能與他搞好關係,往後借個幾千幾萬兩銀子,想來不還也沒關係!
他抖擻了精神,歡喜道,“盛兄如此器宇軒昂一表人才,一望就不是尋常人!盛惟喬居然也下得了手!果然妒婦生得潑婦……”
不想話沒說完,一直笑意盈盈的盛睡鶴,毫無徵兆的給了他當面一拳!
這少年瞧着瘦削秀美,力氣卻極大,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拳,卻把宣於澈打得鼻血飛濺頭暈腦眩,直接一頭栽倒在地!
“知道我器宇軒昂一表人才,不是尋常人!還敢罵我妹妹,簡直就是找抽!”盛睡鶴無視四周此起彼伏的驚訝聲,負着手走到還沒明白過來的宣於澈面前,提起腿,毫不憐憫的朝他臉上再次踩去,喃喃道,“我才進門時對我妹妹不住賠笑臉,都被她砸了茶碗;你當衆罵了她,若什麼事都沒有,這豈非顯得我不值錢?!”
爲了證明自己的身價,盛睡鶴下腳狠辣,出手無情,將宣於澈揍得那叫一個鬼哭狼嚎慘不忍睹,單是牙齒就掉了三顆——最後宣於澈根本管不上什麼面子不面子了,當衆抱着他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饒:“盛兄!盛大哥,噢不,我喊您爺了,盛爺爺,您行行好饒了小的罷!小的有眼無珠,小的嘴賤,小的不是人……嗚嗚嗚……小的真的快要死了啊!”
盛睡鶴厭惡的看着他抹在自己白綾綢褲上的鼻涕,一腳把他踹翻在地,又將靴底在他身上擦來擦去擦乾淨了,轉向盛惟喬,立刻換了一副春風化雨的溫柔面孔:“妹妹你看?”
“瞧在姨母面上,就饒了他這一回罷!”盛惟喬被宣於澈氣得不輕,但此刻的宣於澈委實是見者落淚聞者傷心,她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只是,爲什麼給她出氣的,偏偏是盛睡鶴?!
自己帶的護院都是吃乾飯的麼!!!
回去之後一定要算賬!
默默嚥下一口血,盛惟喬在兩個丫鬟不住捏捏掐掐的提醒下,很不情願的道了句,“方纔多謝……了,天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她到底還是不想喊這人哥哥——但盛睡鶴的臉皮,豈是她能比的?
聞言已經毫不見外的按上她腦袋,邊摸邊怪親切的說道:“兄妹之間,何必言謝?”
“……”盛惟喬深吸口氣,徉作轉身,趁鵝黃底繡孔雀尾羽的百褶裙迎風展開,擋住四周之人視線的機會,重重一腳踩在盛睡鶴腳背上,狠狠碾了碾,這才心滿意足的收腳走人,“小喬,咱們回去吧!天不早了,別叫姑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