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抱墨非常不開心的在朱嬴小築吃了一頓海瓜子,讓他更不開心的是,他告辭時,盛惟喬還拍着胸脯保證,以後他每次來都會有海瓜子招待!
這句話讓徐抱墨差點以後都不想理她了!
但回到他住的客院後,小廝徐叢的碎碎念幫他堅定了信心:“咱們在盛府已經住了有些日子了,世子跟盛二小姐卻還是客客氣氣的,半點兒進展也沒有不說,婚事更是八字沒一撇!再這麼下去,世子您的雙腿……小的心裡實在懸吶!”
“閉嘴吧你!”徐抱墨沒好氣的踹了他一腳,喝道,“早就跟你說了,區區一個二小姐,本世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三天!頂多三天,本世子就會寫信與祖父報喜!”
——沒辦法,他親爹寧威侯徐子敬的教訓太慘烈了!
徐子敬作爲中層武官的兒子,在沒發跡的少年時代,娶的元配也只是一個尋常教書匠的女兒。後來他憑自己的實力與能力一路殺上青雲,封得侯爵。
按照“富易妻,貴易友”的常態,徐子敬即使不拋棄糟糠之妻,也該納上幾房貌美如花的小妾鬆快鬆快吧?
只可惜,這位侯爺倒有這個想法,然而他的髮妻、即徐抱墨的親孃南氏卻是個典型的妒婦!
這些年來,徐子敬別說納妾了,連去青樓的機會都沒有過一次!
平時在家裡多看了哪個丫鬟一眼,哪怕是無心的,等待他的也是跪算盤的下場!
如果是有意的……呵呵,據說史官已經把寧威侯愛貓的事情正式記入史書之中了,畢竟這些年來,寧威侯所有缺席朝會的理由,都是“與狸貓嬉戲時被誤傷面容,恐損朝堂體統,故而告假”。
可見這位侯爺有多麼喜愛那種喵喵叫的絨球——纔怪!
那根本是被南氏抓傷了臉不好意思出門,只能常年在府裡養幾隻狸貓做藉口好不好!
想到親爹的悲慘生活,徐抱墨打個哆嗦之餘,深刻的認識到,如果他不能娶到溫柔賢惠、寬容大度的大喬,而是跟親爹一樣不幸的娶了個母老虎的話……親爹的今天就是他的未來!
這對於一個立志丈母孃遍天下的人來說,簡直太可怕了!!!
他這兒決定三天之內拿下盛惟喬時,二房,盛惟嬈所居的花非樓內,一燈如豆。
昏黃的燈火掩不住白氏蒼白憔悴的面容。
她此刻全沒了再盛惟喬面前冷嘲熱諷的傲慢與刻薄,眉宇之間滿是疲憊與不安,啞聲道:“今兒個喬兒果然來看你了,爲娘照你的意思打發了她們。”
見不遠處的薄紗帳裡沒有迴應,白氏頓了頓,有些遲疑道,“爲娘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只是你今年也才十二歲,行兒比你還要小兩歲,爲娘在這府裡,雖然沒多少地位,可終究做了這十幾年的盛家二夫人,總能看着你們點兒的!如果爲娘走了,外頭那個進了門,你們還這麼小……”
“我跟您說了多少次了?”薄紗帳後帶着疲倦的冷聲,打斷了她的話,“只要您照我說的做,外頭那個八輩子都別想進門!”
白氏張着嘴,短暫的怔忪後,她小聲道:“可你爹正當壯年,就算咱們設計打發了他現在心心念唸的那個,他遲早也會有下一個的——最要命的是,下一個萬一是你們祖母親自揀的人選,可要怎麼辦?你該知道你們祖母素來偏心自己的骨血,她斷不會讓你爹三十歲上就做鰥夫的!”
盛惟嬈對她的擔心只是淡淡一句:“您就是留下來,能攔得住爹往後繼續找下一個?能讓祖母回心轉意從此不再偏心?”
見白氏語塞,她苦澀道,“正因爲知道爹跟祖母都不可靠,祖父的心思又全在大房那邊。所以我建議娘趁眼下這個機會抽身離開盛家,給我們姐弟的往後留條退路!本來咱們二房不比長房,爹這些年來花天酒地,說是揮金如土也不爲過!將來到了分家的時候,即使大伯跟大伯母仁慈,長幼之序功勞多寡擺那兒,咱們房裡又能分到多少東西?”
“更何況娘不是爹的原配,我們姐弟上頭還有位原配嫡出的大哥,下面又有姨娘生的弟弟。即使不提前些日子才接進門的外室女,就爹的做派,往後誰知道還會給二房添多少子嗣?您就是一直做着盛家二夫人,您說您將來能給我們姐弟爭取些什麼?”
許是因爲她漸漸激動的情緒,薄紗帳微微搖晃,盛惟嬈注意到,深吸了口氣,放緩語速,道,“而現在,盛家上下正對咱們孃兒滿懷同情,您這時候下堂,固然在外人看來是灰頭土臉,依着祖父跟大伯、大伯母的爲人,卻必定對咱們生出憐意!屆時祖父即使不像對大哥的生身之母那樣,給您十年花銷,料想也不會虧待您!”
她無聲的嘆息,“屆時您拿了錢出門,再開個鋪子什麼的,哪怕您根本不會做生意呢,只要大伯肯幫襯一二,想也不愁生意。如此即使不如在盛府的富貴,尋常錦衣玉食卻也不難。最要緊的是,您從此都不必惶恐哪天見棄於爹爹,落個無家可歸的下場!將來我們姐弟依靠不成爹爹,好歹還能投奔您!您說,這個主意怎麼就不比您頂着爹爹的厭惡,非在盛家熬下去好?”
白氏有些哽咽道:“這回你在海上遭了那麼大的罪,老太爺何等剛強的人,聞訊都當場紅了眼眶!你爹……你爹他,他不心疼你也還罷了,居然還想趁這個機會讓爲娘下堂,好讓新歡來做盛家二夫人!爲娘就是再貪圖盛家的富貴,經過此事後,又怎麼還敢眷戀不去?只是爲娘實在放心不下你們小小年紀獨自在這後宅裡謀生哪!”
“當年您進門時,大哥尚在襁褓。”盛惟嬈沉默了下,說道,“他能長到現在,我跟五弟,爲什麼不可以?”
“盛惟德是二房嫡長子,生身之母又是你們祖父的舊部之女,你們祖父祖母愛屋及烏,這些年來只差把他接到禁雪堂親自撫養了,誰敢動他?就是你爹也不敢輕易責罰他哪!而爲娘素來不得你祖父祖母寵愛,卻怎麼給你們姐弟掙這個面子呢?!”
白氏想到這裡,又是後悔又是彷徨,“尤其爲娘才進門的時候,因爲年輕不懂事,自以爲有了你爹的寵愛,根本沒必要在乎盛家其他人的看法,跟你們大伯母、三嬸母關係都不怎麼樣——往後你爹再娶的新人如果會來事,把她們籠絡好了,你們姐弟縱然受了委屈,在這偌大府邸裡,怕是說都沒地方說!”
盛惟嬈靜靜聽着她的哭訴,半晌才道:“娘繼續留在這府裡,往後我們姐弟受了委屈,也不過是娘仨抱一塊哭罷了,又濟得了什麼事?您要是脫身出去了,我們姐弟好歹還有個指望,怎麼都比三個人前途命運皆繫於爹爹之手的好!”
隔着帳子看不清她表情,只能聽到她語氣裡有種強自忍耐的意味,“之前……那些人,最初連我頭髮絲都不敢碰到,只因爲以爲我是二姐姐,是大伯的女兒!只可惜我身邊的丫鬟太蠢了,居然認爲說出我的真實身份,他們知道綁錯了就會放人!”
白氏緊張的盯着帳子,安撫道:“嬈兒,那些都過去了,你……你不必再去回想!”
“天天晚上夢到,怎麼個不回想法?”盛惟嬈慘笑道,“我反覆思索我這回的遭遇,說什麼怪這怪那,其實說到底,最該怪的,難道不是爹爹嗎?!”
她微微提高了嗓音,嗚咽出聲,“如果他不是那麼紈絝無能,如果他不是那麼不重視我!那些人……那些人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對我……娘您知道他們曉得我原來是二房之女、不是二姐姐後,是怎麼說的嗎?!”
“他們打頭的人當場給了手下一鞭子,訓斥他‘怎麼綁了個廢物’?!”
“我的兒,你不要說了!”白氏心如刀絞,忍不住掀帳入內,抱住瑟瑟發抖的女兒,淚如雨下,“都是爲娘不好,爲娘不該唆使你去攀附徐世子!否則……爲娘對不住你!!!”
盛惟嬈任憑母親抱着,眼神空洞,只用夢囈般的語氣,訴說道:“那會我嚇壞了,反覆跟他們說,雖然我爹不爭氣,但祖父祖母跟大伯都是很疼我的,希望他們因此不要傷害我——結果,他們直接給了我臉上這一刀!”
“說是……”
“說是宣於峨早就告訴他們了,盛家二房除了大哥之外,其他子嗣都沒什麼用處!”
“因爲爹爹不但是盛家最沒用的一個,對自己子嗣的在意,也是盛家最漫不經心的一個——就是大哥被單獨點出來,也是因爲他外家的緣故,在祖父祖母與大伯那兒地位不一般,纔會有特別待遇!”
“如此我又有什麼價值,值得他們對我手下留情?!”
盛惟嬈說到這兒,已是淚流滿面,“雖然我知道,他們很可能是因爲蓄意挑撥我對家裡的仇恨,故意這麼說這麼做的!可是娘,我現在是真的真的,沒辦法再信任爹爹、更沒辦法相信他會是我的依靠了!!!”
她轉過頭,直直的盯住白氏,眼淚簌簌間,聲不可覺道,“祖父祖母年事已高,且對我跟五弟也不是特別寵愛重視!大伯大伯母、三叔三嬸都有自己的孩子要顧——他們空暇時才能施捨給我們的關心,根本不足以成爲我們的保障!”
“所以我建議娘您趁眼下這個大好時機,跟爹和離——畢竟如果連您自己都被爹爹捏在手裡,卻如何庇護我與五弟?!”
白氏用顫抖的手抱緊了女兒,淚水沿着眼角不住滾落衣襟。
半晌後,她聽到自己說:“好!”
她們母女不知道的是,此刻二房最偏遠的小跨院裡,盛憐憐正舉手掩嘴,驚駭的瞪圓了眼睛:“那個下賤的白氏想要跟爹爹和離?!真的?!”
站在她面前的青衣女婢察覺到她的歡喜,不禁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八小姐該不會以爲這是件好事吧?”
“難道不是?”盛憐憐雖然有着遠超這個年紀孩子的市儈與惡毒,到底才五歲,心機城府有限,聞言開心的笑出了聲,“這個賤婦走了之後,我倒要看看她生的那個大賤人還能不能再抖威風了!到時候我一定要狠狠的折磨她,最好把她賣到窯子裡去……”
說到這裡,見青衣女婢面上嘲諷之色更深,她不知道自己哪兒說錯了,卻本能的住了話頭,討好道,“白賤婦不戰自敗,可見是怕了吳姨——我就知道吳姨最厲害了!”
“吳小姐也很喜歡八小姐,方纔來傳話的人還專門提到,吳小姐回頭要親自謝謝八小姐,將二夫人方纔呵斥二小姐的事兒,及時轉達過去,使得吳小姐能夠及時察覺到二夫人的計謀呢!”青衣女婢勾了勾脣,意思意思的哄了一句,才慢悠悠的道,“不過吳小姐卻不覺得,二夫人現在跟二老爺提和離,對吳小姐、對八小姐您,是件好事啊!”
她嘆息,“甚至,二夫人這是打算一箭雙鵰,同時解決吳小姐跟八小姐您——”
滿意的看到盛憐憐僵住的笑臉上驚恐與仇恨交織浮現,青衣女婢微微彎腰,湊到她耳畔,“所以,吳小姐有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