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喬只是尋常閨閣女流的氣力,但這頓掌嘴一點沒留手,元冬籟又是嬌生慣養大的,小臉兒自是嬌嫩,頓時就被打的高高腫起、嘴角滲血。
戚氏看的呆住,建安郡君也愕然掩嘴:雖然元冬籟的所作所爲十分惡劣,但一來是晚輩,二來年紀又小,盛惟喬作爲才進門、都還沒洞房的舅母,按說哪怕心疼貼身大丫鬟跟爲自己後怕,罵上一頓,哪怕是連慶芳郡主都罵進去,也還罷了,怎麼可以動手呢?
尤其還是直接打臉。
這到底打算不打算做親戚了啊……
“三弟妹,你這?!”不止她們目瞪口呆,慶芳郡主都愣住了,好一會,聽着女兒“哇”的一聲大哭出聲,纔不可思議道,“你這……?”
“你不會管教女兒,我幫你教訓,就不用謝了!”盛惟喬看都沒看她一眼,目光凌厲的看着元冬籟,森然道,“小東西!我今兒個教你一個乖:你要任性要歹毒要發什麼瘋,在別人家我懶得管,敢在我這裡動我的人,今兒個念在你外祖父外祖母的面子上,我就給你長長記性!還下次!再有下次,你且試試看!!!”
這是她的真心話,本來盛惟喬雖然輩分比元冬籟高,年紀也大她近十歲,但因爲自幼嬌寵,向來都是人家讓着捧着順着她,沒多少“我是長輩我要寬容要忍讓”的覺悟。
而菊籬雖然不是綠錦、綠綺那倆打小貼身服侍她長大的丫鬟,卻也是六七歲就開始在朱嬴小築做灑掃的差事,一點點熬到大丫鬟的位子上的老人了。
相比喜歡擅作主張的綠錦跟綠綺,盛惟喬近年尤其喜歡菊籬的沉默跟溫馴,方纔見她爲保護自己受此重傷,已是怒從心底起。再聽元冬籟那番話,要不是還有幾分理智在,她撕了這外甥女的心都有了!!!
畢竟才第一天見面也沒血緣的外甥女,怎麼能跟自幼伺候自己跟前的心腹比?!
“……冬籟,你太胡鬧了,還不快點給你舅母賠禮?”見她這麼不依不饒的,慶芳郡主嘴脣蠕動了下,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按捺住惱怒跟心疼,低聲對女兒說,“你賠個禮,娘就帶你出去上藥……啊?”
究竟小孩子,元冬籟本就被新晉舅母劈頭蓋臉的一頓打打的懵了,再聽這舅母的警告、切身感受了盛惟喬的戾氣,重點是親孃居然也不敢幫自己,頓時就生出懼怕來。
抽抽噎噎了一會,最終轉成怯生生的模樣:“我……我錯了!求舅母饒恕!”
“孩子知道錯了,你還想怎麼樣?”慶芳郡主平時對子女就寵溺,別說打了,重話都沒說過一句的,這會兒實在是礙着容睡鶴的面子,才忍下了這口氣,見盛惟喬聽完自己女兒的賠罪,面色仍舊冰寒一片,心生不滿,就忍不住說,“到底只是個丫鬟而已!我賠你十個成不?”
戚氏一聽這話就暗叫“糟糕”:這會兒滿長安都知道密貞郡王妃的陪嫁簡直就是金山銀山,會稀罕你賠她什麼丫鬟?
再說這貼身大丫鬟,是隨便來個人都能做的嗎!?果然盛惟喬本來稍退的怒火,再次升騰,寒聲道:“既然自幼一塊長大的心腹大丫鬟可以這麼賠,那我明兒個送一打美人去懷遠侯府,替你生上十個、八個女兒,你把這女兒給我打死好不好?!”
“……”慶芳郡主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再怎麼一塊長大再怎麼心腹,究竟貴賤有別親疏不同,怎可相提並論?
再說自己只是說賠丫鬟,盛惟喬居然就說要打死元冬籟了,郡主臉色也難看起來,也不喊女兒繼續賠禮了,直接拉起元冬籟就朝外走,“看來三弟妹這會兒很不想看到我們母女,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告辭了!”
盛惟喬也沒留,沉着臉問左右:“大夫怎麼還不來?!”
她是不介意在新房裡給菊籬看傷的,但菊籬自己不肯,趕在大夫趕到前,到底求着盛惟喬打發人送她去旁邊廂房裡了,也不讓盛惟喬守着自己,硬是逼着自家縣主返回內室,由槿籬繼續服侍。
盛惟喬回到內室的時候,建安郡君已經離開了,戚氏卻是留了下來。
“大嫂您還沒走嗎?”她語氣淡淡的問,“您是長嫂,今兒個席上應該有很多人要您幫忙招呼吧?”
“我看你心情不好,留下來陪你說會話。”戚氏嘆了口氣,說道,“方纔那丫鬟看着精神還好,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的。到底這新房距離廚房有段路,那邊纔出鍋的湯,一路拿過來,上菜的時候也耽擱了好一會,總不可能跟纔開時一樣燙了。回頭進宮的時候問問宮裡,弄點白嫩肌膚之類的膏粉給她抹上,這年紀也未必會落下疤痕。”
盛惟喬心情確實不好,但還是很感激戚氏的關心的:“多謝大嫂,叫您操心了!”
“慶芳這人其實心地不壞,也不記仇,就是太寵孩子了。”戚氏聽着這回答,暗自嘆息:只說叫我操心,卻絲毫沒有後悔方纔掌摑元冬籟的意思,足見這弟媳婦的脾氣了!
不招惹她的時候,還算好相處,也知道寒暄跟客套;這一旦招惹,翻臉比翻書還快,完全不考慮什麼親戚什麼場面,只求自己痛快!
這種脾氣不是天性涼薄自私,那就是打小被一羣人圍着轉,硬生生的慣成了理所當然!
要跟這樣的弟媳婦相處,戚氏覺得壓力好大!
她強打精神,繼續道,“不過妹夫,我是說懷遠侯還是很講道理的,回頭說不定會帶着冬籟上門來給你賠禮,畢竟是親戚,你……”
“回頭我會跟密貞說的。”盛惟喬連慶芳郡主這個容睡鶴的親姐姐都不給面子,懷遠侯元流光她就更不在乎了,反正容睡鶴早先就給她透露過,他是一點不指望這些血親,也不打算走太近。
此刻就截口道,“到時候且看他怎麼說吧!”
戚氏聞言苦笑了下,心說叫密貞說?那小祖宗恨不得給你們盛家做贅婿,那還不是什麼都聽你的?
她這會兒心情複雜的很,不過不全是對於接下來的妯娌關係憂心忡忡,也是有點百味陳雜:因爲不知道元流光私下早就跟容睡鶴投誠的事情,戚氏就想着元流光再講道理,看到自家小女兒被打成那樣,不管之後來不來郡王府這邊賠罪,心裡哪能不對盛惟喬生出怨恨呢?
他既恨了盛惟喬,容睡鶴又八成會護着自己的郡王妃,這麼着,兩家自然而然也就要產生芥蒂了。
“上次迴歸寧的時候,爹爹讓娘專門提醒我,自從三弟以狀元的身份歸來之後,父王麾下好些人都心思浮動,以爲孟氏勢大,這時候的世子應該擇賢而立。”戚氏暗忖,“夫君他固然純孝,可才幹着實是不及三弟的……之前我還以爲,雖然底下人這麼想,但父王堅持扶持夫君,三弟究竟纔來長安,根基淺薄,只要勸着夫君不主動讓出世子之位,三弟也沒那麼容易壓下夫君!”
“然而這次三弟娶親,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從父王手裡謀取的那筆聘禮,以及三弟妹的陪嫁,都證明了三弟的底蘊……”
“若他無心跟夫君爭奪也還罷了,一旦有意,夫君……”
容清酌可是數次在高密王跟前提出,要將世子之位讓給容睡鶴,以換取王府和睦、麾下歸心了。
這點戚氏心裡也是有數。
這還是容睡鶴什麼都沒說,什麼態度都沒表的情況下呢。
倘若他表了態,容清酌豈能不配合?
而容清酌可以這麼大方,戚氏……她真的大方不起來。
且不提她這些年來身爲王府冢婦的辛苦,也不提她在世子婦的重壓之下急急忙忙連續生產導致的身量走樣的犧牲,還有身爲母親維護親生骨肉利益的本能,就說她背後的戚家,也是絕對不會同意這樣的禮讓的。
要知道她孃家親爹戚見珣作爲兩朝元老,論影響力論朝堂地位論資歷,那都是僅次於桓觀瀾的巨擘,與元流光那早逝的老父懷遠莊侯是一個級別的。
戚見珣當初肯站隊高密王,主要就是因爲他愛才,覺得高密王比墮落的宣景帝更適合打理偌大皇朝。
那會兒高密王爲了加強雙方的關係,爲容清酌跟戚家提親的時候,戚見珣就不是很滿意容清酌本身,認爲他資質平庸,不是自己心目中女婿該有的模樣。
這種情況下,促使戚見珣允婚的最大緣故,就是高密王保證,不管次子容清醉表現如何,世子之位永遠都是容清酌!而且隱晦的暗示,容清酌固然不算聰慧,但這是高密王的長子,以高密王的身體情況,沒意外的話,完全可以指望孫子啊!
如此戚見珣可以說是衝着家裡出個皇后、太后才點頭的,他怎麼可能容忍大事未成、女婿先把這準儲君之位給讓出去?!
還是讓給跟戚家沒什麼關係更沒什麼交情的容睡鶴?!
“如今三弟妹這麼一鬧,等若是交惡了元家。”想到孃家母親轉述的那些利害分析與煽動,戚氏默默的思索着,“而三弟妹進門前,就因趙三表妹的事情,得罪了趙家……父王麾下最信任的兩家人,這夫婦倆才幾天就全得罪了。也不知道三弟等會兒知道了,會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