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翠陌水榭中,盛惟喬陰沉着臉,打發走左右,看着帳子裡幽幽醒轉的敖鸞鏡,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問:“我盛家跟你到底多大仇,你想不開非要跑到我盛府的花園來,還是在我弟弟的賀宴上!?”
“……”敖鸞鏡先是轉臉朝外,認認真真的看了眼室內,不見容睡鶴的身影,方纔失望的嘆了口氣,跟着就閉上眼養神了,對盛惟喬的質問並不理睬。
盛惟喬氣急,上前一把掀起她身上的被子,寒聲道:“你少裝聾作啞!說話!”
“誰想不開了?”敖鸞鏡之前落水後,雖然立刻被酈聖緒的下人救了起來……嗯,沒錯,不是盛府的下人救的,因爲今天本來就是容睡鶴跟酈聖緒這對錶兄弟,帶着各自的手下在柳樹下閒聊兼看酈聖緒垂釣。
之後敖鸞鏡過來,帶的也是自己的丫鬟……出事的時候,周圍的盛家下僕,就只有盛惟喬帶過來的菊籬。
而菊籬根本不會鳧水。
所以敖鸞鏡落水後,盛惟喬主僕都是束手無策。這時候容睡鶴爲了撇清同敖鸞鏡的關係,當然不會讓自己的手下出手了,倒是酈聖緒,主僕都在來南風郡的路上學會了游泳,見狀酈聖緒就讓自己的一個年紀比較大的隨從下去救人了。
之所以選年紀大的,自然是爲了敖鸞鏡的名節考慮。
這麼着,人才掉下去就撈上來了,雖然敖鸞鏡已經閉氣暈厥,前任海匪的容睡鶴等人集體鑑定躺會就好,沒必要請大夫,事情也就沒鬧大。
之後敖鸞鏡被就近送到這翠陌水榭,盛惟喬讓菊籬抄小路回自己住的朱嬴小築臨時取了套衣裙來,一塊給她換了,就搬了個繡凳擱榻前,黑着臉,坐等這人醒過來理論。
……雖然盛惟喬沒有親眼看到敖鸞鏡主動墜湖的那一幕,但想也知道,她邊出言引開自己跟酈聖緒的注意力,邊朝前走,跟着就掉湖裡去了,不是故意的,還能是不小心?!
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
所以盛惟喬此刻委實惱火!
有這麼觸自己弟弟黴頭的麼!
不過敖鸞鏡看起來比她心情還壞,“還不是不小心……對了,是誰救的我?”
“不小心?!”盛惟喬冷笑,“你不故意朝前走那麼四五六七步,你怎麼個不小心掉湖裡去?大家都不是瞎子,你做了些什麼自己心裡清楚!以前的事情我也不跟囉嗦了,我現在就告訴你一件:你要作妖滾回你自己家裡去,愛怎麼作就怎麼作,少來禍害我們家!敢叫我弟弟的賀宴沾染晦氣,你還真以爲你們敖家承受得起我盛家的怒火?!”
敖鸞鏡沒理會這話,只堅持問:“是誰救的我?”
“是宜春侯跟前的下人,年紀最大的那個!”盛惟喬如何不清楚她問這話的心思,嘿然道,“你要以身相許的報答人家救命之恩,倒是有個機會!那人好像髮妻跟繼續妻都去了好些年的,雖然他孫子都有了,不過你非要嫁給他的話,估計宜春侯也未必會刁難你們!”
“……郡王呢?”敖鸞鏡聽着她的冷嘲熱諷,皺了皺眉,但還是繼續盤問,“郡王沒說什麼?”
盛惟喬冷冰冰的說道:“你希望他說什麼?!”敖鸞鏡沉默了會,幽幽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不等盛惟喬繼續出言諷刺,她又說,“我知道你很討厭我,其實我也很討厭你。但今天這件事情,我可沒有想真的尋死,更沒有想怎麼樣……我就是,想在出閣前,看他爲我擔心一次……”
她嘆了口氣,用哀求的口吻道,“你就當可憐可憐我,讓他過來跟我說說話,好麼?我保證,接下來我絕對不會給你再找任何麻煩了!”
然而盛惟喬越聽越惱火:“所以你就是看我沒有答應專門安排你跟密貞郡王見面的無理要求,不但私下裡找到花園裡來,還故意當衆跳湖?!說什麼不想怎麼樣,你連湖都跳了,這還叫不怎麼樣?!那你想怎麼樣的時候,是不是要把整個盛府都掀翻了?!今兒個這事情,知道的說你胡攪蠻纏,有未婚夫了還對密貞郡王糾纏不休,不知道的,還以爲我盛家沒招呼好你,竟叫賀客大白天的當着一羣人的面,在花園裡墜了湖!”
她寒聲說道,“你少威脅我!我不吃這套!總之我不會爲你跟密貞郡王牽線搭橋的,你有本事自己讓他過來,沒本事就換上衣裙,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的回你的席上去!對外就說你在花園裡不當心弄髒了衣裙,去我那兒換了一套……你要是不識趣,非要鬧大的話,我正好跟你家老太爺還有你爹孃兄長,請教一下敖家的家教!”
劈頭蓋臉的呵斥了敖鸞鏡一頓之後,見這人又不作聲了,盛惟喬也懶得繼續在這裡浪費時間,站起身,“你好自爲之……不要以爲我盛家是好欺負的!長輩之間的情分再深刻,你不知道珍惜,遲早有用完的一天!”
說着利落的開門走人了。
她走出去沒多遠,不見菊籬的影子,卻見容睡鶴手裡拿着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魚乾,正逗着一隻雪羽黑尾的丹頂鶴,見盛惟喬過來,就把魚乾直接給了那鶴,快步迎上來:“乖囡囡,你可算出來了!”
“還不是你這個紅顏禍水!”盛惟喬白他一眼,說道,“要不然怎麼會生出這樣的風波來?”
到現在想起來,女孩兒還是有點憤然,“她真是做的出來!這可是我弟弟的賀宴!我娘好不容易纔懷上的,她居然想在這種場合觸我盛家的黴頭……她就那麼肯定敖老太爺的面子足夠她折騰?!”
“一家子的人多了難免出幾個不着調的,好在敖家其他人還是很明理的,你要不等會跟敖家那邊說一說,讓他們找藉口提前把人送回霖縣去?”容睡鶴幫忙出主意,“反正她已經許了人家馬上就要出閣了,回頭你呢要嫁去長安,往後只怕一輩子都不會相見的,何必爲了她,耽擱了你我親熱的時間?”
聽前面盛惟喬還微微點頭,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聽到最後一句,頓時對他怒目而視!
但容睡鶴氣定神閒的跟她對望,一臉的真誠:“乖囡囡,咱們好久都沒有親親抱抱了,你一點都不懷念嗎?”
“你再胡說一個字,信不信我把你推湖裡去?!”盛惟喬心驚膽戰的朝四周看了看,雖然說這個季節,盛家的花園裡一般是沒什麼人在的,但這段時間不同,這段時間因爲擺流水席,這花園雖然不至於說因此對外開放,卻也是有相當一部分賓客可以進來玩耍的。
她怎麼能不擔心恰好有人經過聽了壁腳,把事情傳揚開去呢?
儘管接下來她跟容睡鶴的事情就要過明路了,但女孩兒家麼,哪怕這會兒普天下的風氣算是比較開放的了,對於公開戀情,到底還是有點羞澀的。
容睡鶴先跟她說:“別擔心,這附近的動靜我都聽着呢!”
繼而堅持道,“別說推我湖裡去,今天你就是推我到你榻上去,我也一定要你親我下!”
他強調,“至少一下!這是底線!”
“……”盛惟喬二話不說,甩手就走!
但走了沒兩步,就被容睡鶴扯住了袖子,她沒好氣的喝道,“放手!”
容睡鶴卻耍起了無賴:“不放!絕對不放!不親不放!”
盛惟喬怒道:“就不親!你敢不放,回頭我就跟我爹孃說,我看到你就煩,讓他們把你立刻打發走!!!”
“……”聞言容睡鶴立刻乖乖的鬆開了手,盛惟喬冷哼一聲,一甩袖子繼續離開,卻不想容睡鶴忽然從後頭追上來,攔腰一把抱住她,朝旁邊的花樹上一按,繼而趁她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識的含怒回頭的功夫,在她面頰上使勁兒親了親,然後迅速跑開,哈哈笑道,“你不肯親我一下,那我就親你兩下!說了不親不放,放了就必須親!”
看着他連說帶跑的身影,盛惟喬嘴角抽了又抽: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嗎?!這傢伙的舉動,跟重五宴上林苑裡酈聖緒那混賬的做派有什麼兩樣?!
回頭逮到了,非暴揍他們不可!!!
女孩兒憤憤然的走開了,卻沒注意到,翠陌水榭的一扇虛掩的窗後,敖鸞鏡臉色雪白,眼底滿是驚愕與怨毒。
……這天的落水之事,雖然上報到了盛蘭辭等人面前,但看在了敖老太爺的面子上,盛家這邊集體決定不了了之。
不過向來強勢的宣於馮氏,聽盛惟喬語焉不詳的說了敖鸞鏡乃是故意爲之之後,還是專門跟狄氏說了幾句:“敖小姐的事情,您儘管放心!救人的雖然是男子,又是宜春侯爺跟前伺候的,但衝着我妹妹那公公同您家老太爺的交情,還有您幾位特意來賀我小外甥的心意,我妹妹妹夫怎麼也要求得侯爺、郡王的恩典,教在場之人統統封口,絕對不會影響到敖小姐的名節!”
狄氏哪裡聽不出來她話裡有話,說的全是反話?
自覺理虧,又擔心宣於馮氏話中的威脅,臊的好一陣面紅耳赤,才吭哧吭哧的說道:“小鏡她……唉,這都是我們的不是,我們明天就帶她回去!”
宣於馮氏笑着道:“您可千萬不要這麼說!敖小姐長的俊,雖然不怎麼說話,但骨子裡就透着貞靜斯文,我們都很喜歡她的。您這麼說了,倒彷彿我是趕人一樣了!”
狄氏連忙否認,給女兒的提前回家找藉口:“本來她過幾個月就要出閣,總有些東西要收拾,我們也沒法在府上叨擾太久的,算算時間也該告辭了。”
於是兩人虛僞的寒暄了一番,次日一早,臉色鐵青的敖老太爺,就帶着自家人與盛家告辭,匆匆忙忙的離開了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