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喬跟孟皇后道別的第三日,就是她出發的日子了。
雖然公孫喜刻意隱瞞了酈聖緒會跟她同行之事,但容睡鶴那邊本來就知道盛惟喬近期將回南風郡,是一直派人盯着的,對於這女孩兒的歸期卻是心裡有數。
所以夜以繼日的將孟歸羽那邊的事情安排好之後,就心急火燎的爲自己的南下做準備了。
本來因爲高密王決定要把他一直扣在長安承歡王妃膝下,他這南下還比較麻煩,更遑論是去“招降”公孫氏了。
但他身上的傷痕意外被王妃發現,在玳瑁島的經歷隨之爲王妃所知後,王妃如今看高密王跟看殺子仇人似的,基本上在容睡鶴的事情上,高密王贊成的她都反對,高密王反對的他都贊成。
現在容睡鶴說:“公孫氏對我有大恩,他們久有上岸之念,當初我離島時就允諾過,有朝一日富貴,必將他們招降上岸,保他們不被秋後算賬!”
高密王聞言皺眉道:“區區一夥海匪而已!若是當真對你好,你身上的傷是哪裡來的?隨便跟那邊的官員說聲,讓他們去辦了也就是了。你堂堂一個郡王,爲這麼點小事親自跋涉,成何體統?再者你也不想想你母妃好容易見着你,怎麼捨得你離開?”
天地良心,他這麼說雖然有不希望容睡鶴勢力壯大、存心離間容睡鶴與公孫氏之間感情的想法,卻也是真心實意的跟高密王妃賣好的。
結果容睡鶴還沒反駁呢,高密王妃就冷笑了一聲,說道:“非親非故,給碗涼水都是恩義了!人家對鶴兒再不好,至少將他養大成人,還打了文武雙全的底子!如今所求不過是洗白上岸這麼點小事,你竟也這樣輕慢,可見根本沒把鶴兒放在心上!你這樣做親爹,居然也有臉說人家公孫氏?!”
高密王只好訕訕道:“我還不是不想孩子好容易回來了,別再輕易離開咱們身邊?”
又說,“要不,讓清酌代他前去?論身份,清酌是世子,親自出面招降,對玳瑁島來說也足夠光彩了。”
“你心裡怎麼想的你在自己心裡清楚!”王妃頭也不擡的說道,“只是我活着一日,你就休想動鶴兒一根頭髮!”
“母妃!”容清酌夫婦對望一眼,無奈的出言圓場,“給公孫氏一條光明正道既是三弟的承諾,也是向善之舉,只是畢竟三弟對外公開的身世,就是一直被盛家收養,同海上沒什麼關係的。父王當初好不容易纔將三弟的歸回同孟氏了結,這會兒若是傳出三弟曾在匪窩裡待過、還認海主做義父的事情,孟氏那邊必然會再次生事不說,對三弟的名聲也不好……”
“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容睡鶴半眯起眼,看着容清酌,淡淡道,“我流落玳瑁島的時候年僅五歲,若非義父認我爲子,庇護我度過最年幼無助的時期,我根本活不到現在。所以別說他是海匪,他就是反賊,我也會在人前喊他一聲‘爹’!”
環視了下衆人,他漫不經心道,“若是你們覺得沾上義父會壞了你們清清白白的聲名,那我等會就搬出王府,宣佈跟你們劃清界限就是了!”
戚氏看着婆婆瞬間沉下來的臉色,趕緊替丈夫賠笑:“三弟,你別誤會,你大哥他可沒有輕慢公孫老海主的意思啊!說來說去,就是孟氏太礙事了!”
知道容睡鶴跟王府不親,生怕這話勸不住他,又說,“要是孟氏就找咱們的麻煩,反正有父王在,倒也無妨!怕就怕他們奈何不了咱們,把矛頭對準了盛家!三弟你說,這樣的話,到時候要怎麼辦呢?”
果然容睡鶴聽了這話,沉思了會,還真讓步了:“南方我是肯定要去的,公孫氏的招降也得在此行中解決!”
“那可以這樣。”沉默到此刻的高密王開口道,“對外就說你牽掛養母馮夫人的身孕,也是不放心康昭縣主獨自回南風郡,再者你在南風郡多年,總有點隨身之物需要收拾……同康昭縣主一塊南下,到了地方後,再隨便找個藉口說發現了玳瑁島以及公孫氏,見他們心向正道,且也有些可用的才幹,所以就把人給招降了。”
頓了頓,“將首尾收拾的乾淨點,到時候一口咬定你之前壓根沒見過他們。其他的,都由我來辦!”
容睡鶴思索片刻,看向高密王妃。
這個舉動讓王妃心頭一酸,差點激動的當場哭了出來,毫不遲疑的說道:“鶴兒你只管按照你的心意放手去做!長安這邊,一切有母妃在!”
特別掃了眼高密王,冷然道,“但凡母妃還有一口氣在,誰都不要想給你使絆子!!!”
“招降公孫氏的事情可以這麼做,但……”高密王無奈的嘆了口氣,對容睡鶴道,“你跟康昭縣主……這件事情,要怎麼辦?”
提到盛惟喬,高密王妃剛剛因爲覺得受到了小兒子信任與依戀的喜悅頓時不翼而飛:雖然要不是抓包到這位縣主對自己兒子的拳打腳踢,只怕自己到現在還被矇在鼓裡,不知道容睡鶴早年的真實經歷。
但……
想到之前看到的盛惟喬揍自己兒子的場面,她……
還是……
想衝上去揪着這死丫頭的頭髮,給她正正反反七八十個耳刮子才痛快好嗎?!
尤其是想到盛惟喬打容睡鶴時的那份嫺熟,這擺明了不是第一次動手了啊!
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自己兒子在那小丫頭手裡究竟受過多少委屈?
每每想到這點,高密王妃就想抓狂!
但偏偏她兒子還就看中了那個跟賢良淑德半點不沾邊的女孩兒了!
高密王妃一邊默默嚥着眼淚,一邊使勁給高密王使眼色,示意他想辦法阻止此事。
高密王注意到,嘴角扯了扯:他倒是想用雷霆手段,好好調教下這個軟硬不吃心狠手辣的小兒子,可是他要真的那麼做了,這兒子會不會直接掀桌子弒父且不提,王妃分分鐘能手撕了他好不好?!
不來硬的,這小兒子就差在臉上刻上“我行我素”四個字了,怎麼可能聽他的!
高密王夫婦心裡都亂七八糟的,就聽容睡鶴說道:“能怎麼辦?我此番南下,除了招降公孫氏,就是跟盛家提親。你們且替我將婚禮預備起來就是!”
“你有把握說服盛家將康昭縣主許配給你?”高密王皺眉道,“盛家老太爺如今對咱們府都是避之不及吧?那盛馨章素來孝順,傳聞又是非常寵愛女兒、不是那種會攀附權勢的人。咱們王府的門楣只怕用處不大。”
容睡鶴語氣冷淡道:“這就是我的事情了。”
這態度看的高密王怒從心底起,瞥了眼王妃到底沒發作出來,只說:“也好!”
就打算散了。
見狀,王妃急了,顧不得自幼養成的淑女風範,伸腳過去,狠狠踩了下他的腳背!
“……”高密王默然片刻,無可奈何的說道,“話說,你爲什麼非要娶康昭?首先那是你曾經的親妹妹,名份上少不得要被人詬病;其次康昭縣主……據說,嗯,不是很賢惠?這娶妻娶賢,你雖然也有二十了,可是男子不同女子,先立業後成家也沒什麼的,來長安前前後後也就半年多點的時間而已,只怕各家的高門閨秀都還沒怎麼見過?要不,回頭叫你母妃找藉口在王府辦上幾場宴席,讓你好好看看?沒準你到時候就覺得只是把康昭縣主當妹妹一樣照顧習慣了呢?”
高密王這番話看在王妃的面子上說的也算苦口婆心,但他心裡其實不在乎容睡鶴娶盛惟喬的。
甚至可以說,儘管他聽說了盛惟喬的彪悍後,對這女孩兒也實在沒多少好感,但相比讓趙桃媗給他做三兒媳婦,他更贊成讓容睡鶴娶盛惟喬。
這倒不是高密王厭惡趙桃媗。
主要是因爲,趙桃媗的親爹,是趙適。
高密王妃的嫡親兄長,高密王一派在北疆軍中的最高代表。
正如懷遠侯元流光所言,高密王膝下在世的兒子就三個,次子容清醉由於種種原因是早就出局的。
世子容清酌既嫡又長,然而資質平庸。
幼子容睡鶴排行在後,卻表現出色,風華正茂。
容清酌成親那會,正趕着高密王大肆籠絡羣臣的時候,爲了籠絡更多的幫手,所以娶了兵部尚書戚見珣之女戚氏。
說起來戚見珣也是前朝就嶄露頭角的老字號重臣了,至今在朝堂上也很有地位,但隨着趙適在北疆的崛起,這位懷化將軍在高密王一派中的地位可以說是飛速提高。
畢竟,天下之爭,兵權纔是最穩妥的道理。
雖然容清酌跟容睡鶴同母所出,都是趙適的嫡親外甥。但若容睡鶴娶了趙桃媗,那就是在外甥之外又跟趙適有了一層翁婿的關係。
趙適在這倆外甥中間,豈能不偏向容睡鶴?
那樣的話,高密王縱然贏了孟氏,少不得也要面對二子爭位的局面了。
尤其是這倆二子當真掐起來的話……輸的多半是在父母庇護安排下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容清酌,而不是五歲就流落在外飽經風霜見慣陰謀陽謀的容睡鶴。
這對於決意要讓長子繼承自己的一切的高密王來說,是沒法接受的。
所以這會兒容睡鶴冷淡的道了句:“我能喊海主爲義父,還在乎被議論娶曾經的所謂的親妹妹?至於說康昭的性情,你們擔心跟你們處不來,那以後少來往就是,左右我成親後肯定是跟她去住郡王府的,礙不着你們的眼。”
就他那小祖宗恨不得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纔起來的憊懶性子,要是爲了跟王府處得來,天天勉強早起來配合高密王妃還有戚氏的作息……他想想都心疼呢!
巴不得成親之後跟王府保持距離,沒人來打擾他們兩人的小日子!
他這麼想,正中高密王下懷,當下就用商量的語氣跟王妃說:“孩子喜歡……這?”
當着容睡鶴的面,王妃強笑道:“鶴兒你喜歡就好,那你放心的南下就是,母妃一定給你把婚禮預備好,到時候保證你風風光光的把郡王妃娶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