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兒!!!”高密王妃驚怒交加之下,幾十年來說話都是細聲慢語的音調都忍不住拔高了幾個度,她幾乎是尖叫着問,“你……你這傷……這傷是怎麼弄的?!”
本來被容睡鶴擋在身後的盛惟喬聽着不對,下意識的探頭看了眼,正好看到容睡鶴神情平淡的歸攏衣襟,從他指間的縫隙裡,可以清楚的看到,幾道猙獰的傷口,橫亙在男子白皙結實的胸膛上。
她頓時想起來容睡鶴纔到盛府時,自己頭次找去他住的瀉珠軒時,不當心踹開門撞見他敷藥的一幕,下意識道:“這傷的事情你沒跟家裡說過?”
“你知道?!”高密王妃這會兒心都要碎了,她所知道的容睡鶴流落在外十五年的經歷,就是這兒子被人販子帶到海上,遇見海難之後大難不死,獲救未久,由於盛蘭辭的外室所生之子出了岔子,照顧那孩子的人擔心被盛家追責,決定冒險尋個差不多的孩子矇混過關。
恰好遇見容睡鶴,見他模樣俊秀,肌膚白皙嬌嫩,看着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便接了去別院撫養,充當盛蘭辭的外室子……因爲盛蘭辭寵愛正妻及嫡女,早先根本沒想過讓外室子認祖歸宗,所以十幾年裡都是隻給錢不見面,直到三年前,盛蘭辭夫婦卻不過膝下無子的壓力,不得不將容睡鶴領回去。
這麼算來,容睡鶴被養在別院的那些年雖然寂寞了點,但到底也是好吃好喝的撫養,還請了先生教授功課的,不然怎麼會年紀輕輕就考取了狀元?
至於接進盛家之後,盛老太爺膝下沒有其他出色的孫兒,對他自然是疼愛無比。
饒是如此,高密王妃也覺得這兒子在外面受苦了,此刻乍見到這些傷痕,心中自是掀起了驚濤駭浪,指住了盛惟喬,厲聲道,“那你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說你家一直將我的鶴兒視如己出麼?爲什麼他身上會有這樣的傷?!這是誰幹的?!是不是你們!?今兒個你要是不給我說清楚,就不要走了!!!”
盛惟喬被她驟然爆發出來的氣勢所懾,怔了一怔沒有立刻回答,容睡鶴已皺眉道:“這些事情王爺跟慶芳郡主都知道,你嚇唬乖囡囡做什麼?”
說着也不管高密王妃聽了這話是何想法,給盛惟喬使個眼色,“乖囡囡,這邊的事情我來處置,你先回席上去,免得盛祖父他們久等你不回去心下擔憂!”
盛惟喬覺得事情都是自己弄出來的,這會兒就這麼一走了之有點不好意思。
但想到自己留下來好像也做不了什麼……面紅耳赤了一會,還是對高密王妃幾個福了福,一溜煙的跑了……
她感到自己今天真的是太悲催了!
先是被舒貴妃要挾去湖邊,跟着爲了給皇后圓場差點被宮女掌摑,繼而想跟容睡鶴分手失敗不說,轉頭還墜了湖!
好不容易回到岸上,還席後牙箸都沒拿起來呢,就被謠言給議論上了,還沒想到澄清謠言的法子,又叫酈聖緒喊去僻靜的地方打了一架!
跟着更是糊里糊塗的就把追究容睡鶴一腳踏兩船的事情忘記到腦後,反而直接說到了成親的上面……
之後廣陵王與孟歸歡的事情雖然沒有直接關係到她吧,但聽了之後終歸是心情輕鬆不起來的。
現在好了,被容睡鶴騙了那麼多次,坑了那麼多回,難得佔據上風一把打了他幾下,還叫高密王妃婆媳逮了個正着!
“古時候都說端午是惡日,這天出生的孩子是否真的克父克母且不說,但這天真的諸事不順啊!!!”女孩兒內心淚流滿面,“皇室居然選這麼個兇惡的日子擺酒席……早知道我一定稱病不來了!”
她正悽悽慘慘慼戚的走着,忽然聽見旁邊有人喊自己,轉頭一看,卻是換了身衣袍的酈聖緒,從不遠處的一條花徑上小跑着追過來,到了面前之後,先氣喘吁吁了一會,才抱怨道:“後面有狼在追你嗎?走這麼快!”
“我又不知道你在後面!”盛惟喬先回了一句嘴,繼而有點驚訝道,“你現在怎麼還在外面晃悠的?方纔那太醫不是喊你要靜養嗎?”
說到後面一句,她心虛的縮了縮腦袋,下意識的左右觀望是否有舞陽大長公主的影子?
她絕對不要再攤上正欺負人家兒子的時候,被人家親孃抓包的事情了啊……
“自從我痼疾痊癒以來,我都是能朝外跑絕對不留在房裡!”酈聖緒聞言,白了她一眼,才道,“方纔我過來凌波宮見我孃的時候,什麼都沒告訴她,這會兒要是不出來到處走走,這不是明擺着讓她起疑心麼?!”
“那你現在怎麼樣?”盛惟喬聞言一打量他臉色,見他白膩如羊脂美玉的面龐上泛着紅暈,想來是方纔小跑過來找自己時導致的。
就這麼幾步路,他面容上就有了些許疲倦之色,顯然身體的狀況實在不怎麼好。
女孩兒頓時就擔憂起來,“要不你還是跟長公主殿下說實話吧?回去好生休憩着,不然你身體本來就纔好,要是因爲今兒個的緣故……”
“呸呸呸!”酈聖緒聞言趕緊吐口水,完了怒視她,“你真是最毒婦人心!有你這麼說話的嗎?本侯爺纏綿病榻多年,好不容易緩過來,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盛惟喬尷尬道:“我還不是怕你……”
“閉嘴!!!”酈聖緒抓狂道,“你再說這麼不吉利的話,信不信我再揍你啊!密貞表哥這會兒正在跟二舅母她們說話,可脫不開身來幫你!這會兒真動起手來,我肯定打的你嚎啕大哭!”
“好吧好吧,你一定會健健康康平安無事長命百歲成不成?”盛惟喬擦了把冷汗,想了想又不對勁,忙問,“你怎麼知道密貞郡王正在跟王妃她們說話的?!”
“這當然是因爲我當時就在附近啊!”酈聖緒不以爲然道,“你忘記我也要喊太后娘娘一聲‘皇外祖母’了?方纔二舅母她們去看望皇外祖母時,我跟我娘還先於她們好一會兒到的呢!我娘這會兒還在皇外祖母跟前說話……我怕坐久了被皇外祖母還有我娘看出破綻,故此趁着二舅母她們告退,也找藉口出來打算轉一圈的。結果就趕上熱鬧了!”
說到這裡,他壞笑着問盛惟喬,“欺負人家兒子被人家捉到現行的感覺怎麼樣?”
“就跟你之前想打我結果被密貞郡王碰見時的感覺差不多!”盛惟喬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當時什麼心情,我估計不會比你更壞!”
至少容睡鶴是毫不遲疑上來一腳踹飛酈聖緒的,人家高密王妃好歹忍住了沒動手呢!
酈聖緒聞言臉色僵了僵,瞥了眼盛惟喬身後的菊籬,說道:“你走遠點!”
菊籬見盛惟喬也微微頷首,這才福了福退到十步之外。
“你跟表哥這下子算是完了!”酈聖緒壓低了嗓音,幸災樂禍的說道,“我方纔聽我娘跟太后說,二舅母這兩日接了她孃家倆侄女在王府小住,八成就是想撮合給密貞表哥,來個親上加親呢!你跟二舅母非親非故的,本來就不如趙家那兩位小姐得二舅母信任,這會兒又被二舅母親眼看到你打密貞表哥,你說二舅母還能要你給她做兒媳婦嗎?就算卻不過密貞表哥的要求,勉強讓你進門,估計也會給足你規矩,免得你繼續欺負她的心肝寶貝!”
“你這麼高興做什麼?”這些道理盛惟喬也知道,這會兒心裡也是忐忑的緊,不過在酈聖緒面前,她卻不肯表現出來,只冷哼道,“真是可笑……我又不是隻能嫁給他!你以爲這麼件事情就能看我的笑話了嗎?”
酈聖緒一臉無辜道:“我也沒說你只能嫁給他啊!我的意思是,你多半是嫁不成密貞表哥了,就算嫁過去了,八成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所以還不如嫁給我呢!雖然咱們倆沒辦法像人家話本里說的那樣,相處的蜜裡調油舉案齊眉,但吵吵嚷嚷的,我覺得也挺熱鬧的……正好我沒有兄弟,要是咱們之間太客氣了,將來偌大府邸裡也忒是冷清不是?”
盛惟喬提醒他:“可是我也揍過你!還把你胳膊都咬出血了!”
“反正我娘又不知道!”酈聖緒說道,“我娘又沒親眼撞見你打我,她到現在都以爲你是個溫柔賢惠寬容大度心善好哄到傻乎乎的女孩兒呢!”
說到這裡,他不禁感慨萬千,“我覺得你們盛家真是太狡詐了!就你這種堪稱母老虎典範的性情,居然還能僞裝的跟小白兔似的……難怪你爹能夠在二十年裡將盛家壯大成南風郡三大勢家之一!”
“你這說的什麼話!好像我盛家做生意不老實一樣!”盛惟喬面紅耳赤的啐他,“我們家可從來沒說過我是個溫柔賢惠寬容大度心善好哄到傻乎乎……呸,你才傻乎乎呢!總之,盛家可從來沒有公開宣揚過我是個好哄好騙的女孩兒!這都是你們自己認爲的,能怪我跟盛家嗎?而且,要說狡詐,你才狡詐呢!屠世叔跟我爹爹是同年,他斷不會故意坑我的,居然跟我祖父說你性情敦厚……你敦厚……你簡直敦厚個鬼啊你!”
酈聖緒哼道:“屠長史可沒騙你們!我在他還有我娘跟前的時候,可不寬厚又懂事嗎?你也不想想,我爹去的早,我娘帶着我這些年容易嗎?還有屠長史,這些年來要沒他幫忙打點諸事,我娘壓根就抽不出精力來爲我到處尋醫問藥,那樣的話,我現在能不能好還是個問題呢!”
“這兩位都是爲我操勞了十幾年的人,我怎麼忍心在他們面前不懂事,給他們添麻煩?”
盛惟喬指着他道:“你這個騙子……”
“我騙你什麼了……密貞表哥?!”酈聖緒抱起胸,擺出跟她大吵一場的架勢,忽然望向她身後,目光就是一凜!
盛惟喬下意識的回頭去看,誰知道視線之內除了菊籬之外空無一人,知道上當,她趕緊轉頭,卻已感覺到面頰上一個溫溫軟軟的東西碰了上來,是酈聖緒趁機“啪嘰”在她臉上親了口,跟着拔腿就跑,邊跑邊哈哈大笑:“我現在纔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