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喜這話說出來,除了孟皇后鬆了口氣之外,盛惟喬跟容睡鶴都是一怔。
“方纔王爺就跟郡王說過,要將小的打了板子趕走,雖然在郡王的力爭之下,王爺沒有繼續說什麼,可是想也知道,懷遠侯世子乃王爺嫡親外孫,侯府與王府都在長安,世子乃是王爺看着長大的,豈能不心疼他?”公孫喜不等容睡鶴出言,就繼續說道,“哪怕王妃疼愛王爺,但若爲小的之故,導致郡王與骨肉親人之間產生罅隙……小的卻該如何自處?小的終究只是一介下人而已!”
“密貞郡王,盛喜如此通情達理,你難道還要再一意孤行嗎?”孟皇后趕緊幫腔道,“我雖然不敢自詡是多麼好的人,但‘知恩圖報’四個字,還是時刻銘記在心的!你之所以不願意讓盛喜離開你身邊,無非是因爲重視他!那麼現在明明有一個讓他更安全的方式,你爲什麼不選?我本來以爲就是懷遠侯可能會對盛喜不利,可這會兒既然令尊都對盛喜存了芥蒂,令尊的權勢和手段,我孟氏最清楚不過!”
“否則這會兒朝中還有什麼好鬥的?”
“郡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容睡鶴臉色很難看,不過不是爲了皇后的話,而是看住了公孫喜:“誰準你擅作主張的?!”
公孫喜低頭避開他目光,卻還是堅持道:“郡王,小的知道郡王對小的有情有義,然而這會兒皇后娘娘給小的安排的去處乃是擡舉了,既然如此,小的卻何必一定要讓郡王付出與王爺生出罅隙的代價?終究您兩位乃是親生父子,自古以來疏不間親,郡王憐恤小的,小的又何嘗不想爲郡王分憂?”
容睡鶴面沉似水,好一會,才擡頭對孟皇后道:“娘娘,茲事體大,可否容我們主僕單獨商量一下?”
孟皇后皺眉道:“當然可以!不過,我還是建議郡王答應的好。”
就看向盛惟喬,“康昭,咱們正好一塊去後面說說話?”
盛惟喬狐疑的掃了眼公孫喜還有容睡鶴,纔跟皇后去了殿後。
而春來還有菊籬當然也是一塊離開。
殿中只剩下容睡鶴與公孫喜的時候,容睡鶴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一腳踹翻了面前的几案,寒聲道:“你這麼有主意,索性自立門戶豈不是更好?!”
“首領,桓公留下來的人手雖然不少,但最重要的就那麼幾位。”公孫喜聞言,卻不驚慌,而是低聲道,“這些人一在北疆,一在宮中!北疆那邊的,已經聯繫上了。但宮裡的那幾位,卻礙着宮禁森嚴,到現在都沒能遞進一個口信去!長此以往可怎麼好?如今難得有這麼個機會,皇后主動開口讓屬下去望春宮做侍衛,天賜良機,何必辜負?”
“你既知道北疆的那位已經聯繫上了,可還記得咱們爲了確認他這些年來沒有變節,前前後後花了多少功夫跟心力?!”容睡鶴冷笑出聲,“咱們才進入盛家的時候就派人北上了,卻是到最近纔跟他表露身份!要不是爲了這事兒,你我至於忙碌到連王妃擅作主張的親上加親都毫無察覺?!”
“宮裡那幾位……且不說十幾年過去,他們是否還心向老師,就算他們沒有改換門庭,你以爲他們是老師的人,就會理所當然的承認我麼?!”
“退一萬步來講,即使他們承認了我……”
容睡鶴吐了口氣,眼神陰霾,深深的看了眼公孫喜,才道,“這所謂的天賜良機,是不是來的忒巧合了點?”
“舒氏姐妹盛寵多年,斷不可能只靠美色!”
“她們會不知道她們所有的恩寵都來自於天子,一旦天子駕崩,必定一無所有?!”
“這種情況下,還使勁兒針對皇后,甚至做出指使宮女將皇后撞下樓船的事情……你難道一點都不懷疑,這到底是舒氏姐妹嫉妒成狂,還是她們希望別人以爲她們對皇后嫉妒成狂?!”
“如果……孟氏之前就洞察了老師的安排,這是故意借你救下皇后之事,給你一個入宮與老師手底下最重要暗子聯繫的機會,你卻也這麼做了。”
“那這到底是天賜你我的良機,還是天賜孟氏的良機?!”
“別忘記,當初圍繞小文氏所出小皇子的生死,老師、文家、孟氏,甚至包括周大將軍的舊部,可都是狠狠勾心鬥角過的!”
“孟氏會不知道老師在宮闈裡有人?!”
公孫喜皺眉道:“但孟氏怎麼會知道,您是桓公的學生?”
“首先,老師流落海上多年,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孟氏未必完全不知道他的下落。”容睡鶴平靜道,“其次,靜淑縣主桓夜合,她對你我的底細,可不是一般的清楚!”
公孫喜怔道:“靜淑縣主乃桓公嫡親孫女,爲什麼要出賣您?不提她還指望您爲桓公報仇,就衝着碧水郡之事……”
“無論孟伯亨還是容清醉,在各自的家裡地位就那麼回事。”容睡鶴冷冰冰的說道,“且不說他們還是留了一條命下來的,就算死了,鄭國公跟高密王也不會因此絕後,自古以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有什麼不能揭過的?”
“再者,正因爲靜淑縣主斡旋八方,圖的就是爲老師報仇,才更有可能出賣我……畢竟老師的仇人,明面上是舒氏姐妹,暗地裡其他不說,就說周大將軍的舊部,乖囡囡一家子即使沒插手,誰知道靜淑縣主會不會也是懷恨在心?”
“縱然她這會還在對我抱着希望,他日我娶了乖囡囡之後,她會不會認爲我不可靠,轉而跟孟氏合作,誰知道?”
又冷笑,“也不僅僅是孟氏!方纔我跟高密王的相處你也看到了,你以爲如果高密王知道了我跟老師的淵源,他會高興?”
吐了口氣,“所以這望春宮的侍衛,你還是不要去了。爲了幾個天知道用得上用不上的暗子,讓你去冒險,這對我來說是完完全全划不來的事情!”
公孫喜沉默不語。
……這時候的後殿,孟皇后正跟盛惟喬抱怨容睡鶴:“他怎麼就那麼死心眼?就算他考取過狀元,就算他有真才實學很厲害,而且也深得高密王跟王妃的寵愛……可他來長安才幾天?那懷遠侯可是幾代在長安土生土長的!更遑論連高密王都心疼上外孫子了,這麼着,他能是翁婿聯手的對手?!”
皇后覺得容睡鶴簡直太天真了,“說句不好聽的話,高密王跟懷遠侯對付了盛喜之後,密貞郡王再生氣再心疼再懊悔,能把自己的生身之父跟嫡親姐夫怎麼樣?!這不是平白讓盛喜冒險麼?!”
“阿喜會的武功,人也算機靈。”皇后因爲容睡鶴考取過狀元,就是朝個文弱書生去想這位密貞郡王的,但盛惟喬卻知道這人的底細,而且容睡鶴對高密王跟元流光,絕對沒有外人以爲的那麼重視。
盛惟喬甚至隱約感覺到,在容睡鶴心目中,高密王跟元流光加起來只怕都沒有公孫喜這個所謂的小廝重要呢!
這兩人要是敢動公孫喜,容睡鶴只怕分分鐘跟他們撕破臉!
這也難怪,容睡鶴流落在外十五年,跟公孫喜相處的時間比跟高密王府相處的時間不知道多了多少,就是小孩子,送出去寄養個一年半載的再接回來,跟生身父母之間的隔閡,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夠消除的。
遑論容睡鶴這會兒已經成年,壓根就不是需要父母庇護照顧的年紀、對父母的依戀之情本來也不可能太高?
這種情況下,才相處了一個月的高密王府,怎麼可能重要得過一塊長大的心腹?
她是相信容睡鶴不肯讓公孫喜到望春宮做侍衛,乃是有把握保住公孫喜的,所以也沒提會幫皇后勸說容睡鶴的話,只委婉的安撫皇后,“而且方纔看的出來,高密王妃十分偏袒密貞郡王,興許這事兒他們一家子回去之後商議商議也就說開了呢?”
“康昭你不在長安所以不知道,那元流光爲人沉穩,品行也還可以。”然而孟皇后緊蹙眉頭,說道,“但因爲高密王膝下子孫不豐,幾個孫兒年紀都太小也派不上用場。所以對元流光這女婿非常的倚重,別看元流光這會兒任着的只是一個大理寺卿,他幕後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因此侯府上下,基本都是慶芳郡主在打理。元流金跟世子元開的照顧,也都是慶芳郡主主持。”
“慶芳郡主的爲人,也不能說她不好,實際上就是太好了,所以將小叔子跟世子都慣的非常厲害。”
“我聽人說過,元流金與元開氣性都不小!”
“這會兒高密王顯然也是心疼外孫……也難怪,雖然說親生兒子比外孫要親。可是一個是自幼看着長大的,一個是分別多年纔回來的。而且元開比密貞郡王還小了好幾歲,高密王能不更向着他麼?”
“歸根到底,是盛喜身份太低了,他只是一個小廝,高密王也好,元流光也罷,能不想着處置了他,換取一家子重歸於好?”
“他要不是奴僕的身份,不管是門客還是尋常白身,這事兒也不無斡旋的餘地!”
皇后煩惱道,“所以我說讓他到望春宮做侍衛,其實也就是給他一個正經點的身份!不然就他現在的地位,說到哪裡人家會不覺得他被處置是應該的?!”
盛惟喬覺得皇后這話也有道理,沉吟了會,就說:“等下我也幫你說一說,看看他們聽不聽吧?”
兩人才商議到這裡,卻聽容睡鶴在外間揚聲,說是他們主僕已經決定了。
皇后跟盛惟喬於是出去,才坐下,皇后還沒開口呢,不想容睡鶴卻直截了當道:“娘娘,我們已經想好了,關於阿喜進宮做侍衛的事兒,就勞煩娘娘了!”
“那他現在就留下吧!”孟皇后聞言大爲意外,生怕他又改了主意,立刻道,“我馬上帶他去見母后,好說這事兒。”
容睡鶴倒沒有反悔的意思,只深深看了眼公孫喜,又跟皇后說了幾句客套的話,也就同盛惟喬一塊告退了。
纔出偏殿,盛惟喬就趕緊問:“你爲什麼會同意阿喜去望春宮做侍衛?”
她可不相信是公孫喜說服了容睡鶴,這人不說服別人就不錯了!
之前他們主僕沒有單獨交談的時候,容睡鶴可是非常反對此事的,這麼會兒竟就改了主意……盛惟喬覺得這肯定有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