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乖囡囡的意思,應該是讓我早點把玉簪送過去?”底下容睡鶴不知道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見狀摸着下巴,暗自沉吟,“送晚了就給我好看?”
他覺得他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要不是礙着盛老太爺的態度,他是一來就到處找盛惟喬了啊!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悲劇即將上演的容睡鶴,幾乎是度日如年的熬過了接下來的公孫應姜與孟霜蓼被皇后的人找回來、宣景帝攜二舒到場、太后爲首的皇室與諸臣寒暄、諸臣祝福皇室、開宴、開宴前期的照例寒暄……總算等到酒過三巡,年事已高的孟太后率先退場,宣景帝被二舒一左一右伺候的眉開眼笑,壓根懶得理會底下人。
絲竹聲裡,原本氣氛莊重的宴飲,也漸漸變得嘈雜與隨意。
早就等的不耐煩的容睡鶴,正要起身去找盛惟喬,這時候一名綵衣宮女忽然從後面走到他身邊,福了一福之後,小聲道:“郡王,太妃娘娘想請您過去說說話!”
容睡鶴聞言還沒說話,旁邊的高密王妃已經冷笑了一聲,用非常強硬的語氣對那宮女道:“你去跟太妃說,我兒體恤太妃年紀大了,在上面坐了這麼半晌肯定已經累了,所以就不去打擾她了。”
跟着看向容睡鶴,頓時換成了溫和的語氣,“鶴兒聽話,別去見她!”
綵衣宮女求助的看向高密王,高密王遲疑了下,看了看王妃又看了看容睡鶴,猶豫着道:“聆雪,母妃她……”
“王爺若是擔心太妃,不如親自上去看看?”高密王妃神情平靜的截斷了他的話,淡淡道,“也好讓太妃親眼確認下你這會兒的氣色,免得她老人家身處深宮,也時刻牽掛着你,以至於吃不好睡不好什麼都不好?”
後面這句話,諷刺之情,溢於言表。
高密王怔了怔,深深看了眼容睡鶴,最終嘆了口氣,對綵衣宮女揮了揮手,暗示她回去給莫太妃覆命。
綵衣宮女戰戰兢兢的回到丹墀上,小心翼翼的把經過跟莫太妃說了,莫太妃沉默了好一會,才幽幽道:“我連繡心最後一點骨血都親自逼死了,這樣的退讓,她還是半點不肯體諒我嗎?”
繡心是已故莫側妃的閨名。
綵衣宮女聞言,就微微哆嗦了下,不敢接話。
“罷了,這事兒不怪你。”莫太妃眼神恍惚片刻,有些疲倦的吩咐,“我也確實早就乏了,本來以爲……呵,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你扶我下去躺會罷。”
莫太妃離開的時候,容睡鶴以爲沒其他事了,正要繼續離席,這時候高密王妃卻忽然伸手搭到他肩上,鄭重其事的叮囑:“鶴兒,往後莫太妃那邊找你,不管是用什麼理由什麼說辭,你都不要理會!”
王妃說這番話的時候雖然刻意放低了聲音,沒讓其他人聽到,但高密王跟她同席而坐,卻是聽的清清楚楚,“就算她送什麼東西給你,也都別要,連碰都別碰!如果你覺得她給的東西里有你喜歡的,你只管來跟母妃說,母妃去給你弄!”
“聆雪……”到底莫太妃是高密王的生身之母,高密王聽着這話,心裡終歸不是滋味,忍不住插話道,“母妃這些年心裡也不好過,她……”
“莫繡心自食其果,她的心肝寶貝侄女兒給她生的孫子一個都沒活下來,我的鶴兒卻平平安安的回來了,她當然不好過!”然而高密王妃聞言,冷笑了一聲,說道,“不過你確定讓我兒去她跟前讓她表現慈祥,她就能好過?而不是越發的寢食難安?!”
作爲兒媳婦,這樣說婆婆是很過分的,但本來還想替太妃辯解的高密王聞言,卻只苦笑了下,沒再說什麼。
這情況高密王世子夫婦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作聲;容睡鶴則是頻頻看向上首正與孟皇后等人說話的盛惟喬,一臉的不耐煩;惠和郡主握着酒樽的手抖了又抖,頭都不敢擡。
不遠處的趙家姐妹對望了眼,也俱是沉默不語。
短暫的靜默後,高密王妃強笑道:“鶴兒,你是不是要去給盛家女孩兒們東西?那你快去吧,母妃不耽擱你了。”
容睡鶴頓時展容一笑,二話不說,站起來就走了。
他這會兒滿心都是去找盛惟喬,今天輪值的公孫喜跟在他身後,目光幽深:難道,當初首領之所以會從長安高密王府流落到玳瑁島,不僅僅是高密王所言,受到了當時文家想保小皇子的波及,親祖母莫太妃也有份?
“這怎麼可能?”公孫喜思索着,“莫太妃爲什麼要幫文家?那小皇子如果平平安安長大了,確實是最理所當然的儲君。可是這樣的話,最得利的就是文家,同莫太妃有什麼關係?如果莫太妃沒兒子,在深宮之中境況也不好,這麼搏一把還有的說。可是莫太妃自己有兒子,高密王儘管一度與儲君失之交臂,卻至今都不無登上大位的可能!莫太妃腦子有毛病,纔會放着自己親生兒子不指望,付出犧牲親孫子的代價去幫文家吧?!”
如果不是爲了幫文家,公孫喜覺得莫太妃好像也沒什麼理由害容睡鶴?
因爲即使不考慮祖孫之間基於血緣的感情,就說莫太妃坑自己才五歲的嫡孫,除了讓兒子媳婦從此跟她存下罅隙,有什麼好處?
“難道是莫太妃跟高密王妃關係不好,遷怒首領?”公孫喜沉吟,“這也不對啊!高密王妃給高密王生了三子二女,首領是最小的兒子,但底下還有個惠和郡主是妹妹。這既不佔長也不佔最幼,莫太妃爲什麼非要對他下手?難道不是應該把矛頭對準世子嗎?”
他是知道已故莫側妃是莫太妃嫡親侄女的,就想着如果容清酌早年出事悲劇掉了,沒了這個無可爭議的嫡長子坐鎮世子之位,說不定莫側妃的兒子就有機會了呢?莫太妃出於不喜歡高密王妃針對高密王妃的親生骨肉的話,怎麼想都應該是容清酌首當其衝啊!
公孫喜思來想去都覺得不明所以,也就不想了,反正,自家首領當初既然對容清醉都可以下毒手,若這莫太妃當年真的不做好事,估計也是活不長了……
“乖囡囡怎麼還沒出來?”這時候他們已經走出了正殿,容睡鶴頓時放緩腳步,朝僻靜處走去,但走了一段路之後,回頭不見盛惟喬的身影,於是疑惑的站住,自言自語道,“她跟着皇后,坐在丹墀上,居高臨下,應該可以很輕易的看到我離開啊!”
畢竟這會兒正殿那衆目睽睽之下,他倒是不怕直接走到丹墀下喊盛惟喬的,怕就怕這麼做會讓臉嫩的女孩兒難堪到下不了臺,最慘的是盛老太爺知道了估計會當場發飆。所以也只能用先行離開這種方式,暗示盛惟喬也找藉口離席來匯合了。
卻不想他這會兒都要走到正殿門口看不見的地方了,還不見盛惟喬的影子?
“是不是剛好有人跟康昭縣主說着話,所以縣主一時沒法脫身?”公孫喜在知道了容睡鶴跟盛惟喬其實不是親兄妹、這會兒甚至兄妹名份都不存在之後,仍舊不喜歡盛惟喬,畢竟他對容睡鶴的未來是存着很大的指望的,但這位堪稱英明神武的首領在涉及盛惟喬的事情上,無不表現的令人堪憂,這叫他對盛惟喬怎麼可能有好感呢?
不過過往的教訓告訴他,如果不想被容睡鶴徹底厭棄的話,絕對不能將自己這種想法表現出來。
所以這會兒儘管心裡祈禱着盛惟喬“乾脆就別出來了”,嘴上卻還要幫忙猜測緣故,“皇后娘娘看起來很喜歡縣主,不然今天這種場合,不會讓縣主跟她坐一塊,不定這會兒正拉着縣主聊這聊那,縣主也不好貿然打斷皇后娘娘的話吧?”
容睡鶴沉吟道:“那咱們在這裡等一等。”
結果他這麼一等,盛惟喬還沒等到,趙家姐妹卻先過來了:“三表哥,我們方纔看到你離席,可是在等盛家的幾位縣主?”
盛惟喬被孟皇后照顧,破例跟皇后坐一塊,她們當然也看見了。
因爲不知道容睡鶴之所以對盛家無比關注,盛惟喬至少要佔大半緣故,還以爲容睡鶴這是看盛惟喬此刻不好接觸,打算先將預備好的釵環給盛惟嬈等人……盛惟嬈等人因爲孟皇后的照顧,這會兒跟着徐家也在正殿坐着。
趙家姐妹被祖母秦老夫人叮囑過,是知道盛老太爺不願意被捲入是非之中,所以從容睡鶴回到高密王府起,就非常注意要跟高密王府撇開關係的。只道容睡鶴所以不敢直接去盛家人坐的地方送東西,是悄悄打發人去提醒盛惟嬈她們過來。
“嗯。”容睡鶴這幾天一直在請教她們穿戴打扮方面的問題,對這倆“熱心”的表妹印象還是不錯的,但這會兒看她們過來,就有些不悅了,暗道:你們知道老子在等乖囡囡,還跟過來礙什麼事啊?
正尋思着找個理由把她們趕走,不想趙桃妝已經先道:“三表哥,我們也正有事兒要找康昭縣主她們,不如一塊等吧?”
她們這是擔心盛惟喬姐妹幾個告狀,想着自己在場的話,好歹可以當場解釋下,不至於被添油加醋了而不自知。
但容睡鶴就不高興了:“你們有什麼事情找乖囡囡?我記得乖囡囡跟你們沒見過幾次吧?”
開什麼玩笑?
自從他是高密王嫡子的身份曝光後,能夠光明正大跟盛惟喬打鬧說笑的機會,屈指可數!
爲了今兒個的會面,他做了多少準備,望了多少日子,好不容易等到了,這時候倆表妹要來摻合,他怎麼會答應?
此刻不等趙家姐妹回答,立刻又繼續道,“盛家老爺子不愛摻合朝堂之事,就是我想給乖囡囡她們東西,還得偷偷摸摸的怕被老爺子發現。你們是我嫡親表妹,如果跟我一起等乖囡囡她們的話,叫人看見了,對盛家生出誤會,回頭老爺子肯定饒不了我!所以兩位表妹,就當是給我這表哥一個面子,改日再單獨去找乖囡囡吧!”
趙家姐妹不知道這是他隨口編的理由,因爲她們自己的猜測,還覺得合情合理,不過姐妹倆實在擔心盛惟喬會告狀,躊躇了會,趙桃媗就含羞帶怯的提議:“三表哥,要不這樣,你把要給康昭縣主她們的釵環給我們,我們在這裡等着,等會給她們?這樣比三表哥你親自在這裡等她們,更不容易牽累盛傢什麼呢!畢竟我們都是女孩兒,可不關係朝政的。”
她還開了個玩笑,“三表哥請放心!我絕對不會從中貪墨的!”
趙桃媗還以爲自己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卻不知道容睡鶴差點被氣笑了:他正琢磨着把這倆表妹趕走呢,結果這倆表妹倒是反過來想趕他走?!
臉色一沉,容睡鶴正要翻臉不認人,未想這時候不遠處忽然傳來一個有些輕佻的聲音,滿含諷刺與惡意:“喲,這不是密貞郡王麼?郡王飛上枝頭變鳳凰才幾天,就迫不及待要左擁右抱、連在上林苑裡都迫不及待到太妃娘娘才離開就要帶着兩位美人覓地深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