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容睡鶴簡直是飄着離開的。
一半是今晚的待遇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還有一半是純粹被嚇的:如果有一天盛惟喬知道了真相……
他打個哆嗦,不敢再想下去。
“這支簪子真是立了大功啊!”回到高密王府後,容睡鶴的心情仍舊未能平復,挑燈夜戰的開始着手修理老鼠扛桃木玉簪。
本來盛惟喬因爲不過意,打算自己拿去找工匠修補一下的,但容睡鶴不願意自己親手做的簪子被其他人經手,就提醒她,雖然她釵環特別多,但這麼有特色的簪子,沒個光明正大的來路,只怕左右下人都會懷疑。
而且這簪子壞的也不是很厲害,就是從中折斷而已,這種小問題自己就可以修。
還不如他帶回來修好了之後,等重五節令,在上林苑匯合的時候,公然贈送給她……反正就算兩人這會兒關係不暴露,好歹也是曾經的親兄妹。
做哥哥的顧念舊情,給妹妹送點釵環也沒什麼。
何況容睡鶴表示,他還會去高密王妃那裡順上幾件釵環,給盛惟嬈、盛惟嫵、公孫應姜以及徐家的南氏母女都準備上,這樣就更不會出閒話了。
此刻容睡鶴一邊打開櫃子拿修補用的工具,一邊開心的想到,“要不是乖囡囡把它砸了,老子哪有今兒個這種主動投懷送抱還獻吻的好處?”
真是越想越覺得盛惟喬摔的好摔的妙摔的呱呱叫!
當然最慶幸的還是,自己當初無意中學的這門手藝真是太棒了,看來以後要經常給盛惟喬做點小東西纔對!
而且,做的越精緻越脆弱越一碰就碎越好!
無師自通的點亮了“碰瓷”這一技能的密貞郡王,滿心歡喜的琢磨如何將玉簪修的跟完好無損差不多的時候,在他住的院子隔壁的隔壁再隔壁……菱花館內,熟睡中的趙桃媗嘴角浮現出甜甜的笑意。
她夢見自己到了盛府之後,順利的見到了盛惟喬不說,盛惟喬也跟冊封縣主的懿旨裡描述的一樣溫柔賢惠、善解人意,知道自己來意後,不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且還拉着自己的手,勉勵自己加油,相別的時候,盛惟喬殷切的鼓勵:“我等着叫你嫂子的那天!”
夢中的趙桃媗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心中暗暗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我一定會拿你當親妹妹看待的!”
次日早上,她心情特別好的醒過來,才坐到妝臺前梳洗,就聽外頭一陣抑揚頓挫的雀鳴聲,貼身丫鬟浣珞側頭看了眼,就笑了:“是喜鵲呢!棲在外邊杏枝上……可是個好兆頭!”
浣珞是知道自家主子此來王府的目的,以及近日出門所圖的,這會兒說了這話,果然趙桃媗面上不動聲色,眼裡卻浮現出分明的喜意來,故作泰然的說道:“這肯定是姑姑的身體就要大好了,所以這喜鵲才大早上的就叫上了!”
“小姐您沒看清楚,那是兩隻喜鵲在叫呢!”浣珞打小服侍她,自有一份體面,見此刻屋子裡沒其他人在,就戲虐道,“依奴婢看啊,其中一隻喜鵲是爲王妃玉體大安叫,還有一隻呢,多半就是爲小姐啦!不然偌大的王府,它們做什麼其他地方都不去,偏在小姐住的屋子外頭呢?”
“你這油嘴,越發的沒規矩了!”趙桃媗昨晚做了那樣心想事成的夢,這會兒又趕着喜鵲叫,心情真正大好,但爲了女孩兒家的矜持,還是裝模作樣的呵斥丫鬟,“再胡說,看我擰你!”
主僕倆說說笑笑的收拾好,出了門,迎面就看到住在對面屋子裡的趙桃妝也帶着丫鬟浣瓔出來。
她們倆的心腹丫鬟都從“浣”字,這是因爲秦老夫人認爲趙家女孩兒不多,就算是堂姐妹之間,也該多來往多走動,親親熱熱的團結起來纔是。所以兩人很多吃的用的穿的,包括使喚的下人以及住的屋子,都非常的相似。
“你穿的這個玫瑰紫,這季節是不是太沉重了點?”姐妹倆互相問候了之後,趙桃妝打量着趙桃媗的裝扮,就說,“我覺得你還是去換前些日子才做的妃紅的那件比較好。”
趙桃媗解釋:“你忘記昨兒個姑姑穿的就是妃紅了?雖然姑姑今兒個肯定又要換一身,但我想着,姑姑這會兒因爲三表哥回來了,心性也年輕起來,偏愛嬌嫩輕快的顏色,我氣度可沒姑姑好,還是不要跟姑姑穿差不多的了。”
又壓低了嗓音,“而且玫瑰紫比妃紅更襯肌膚白膩……二姐你不覺得嗎?”
趙桃妝重新打量了她幾眼,這才點頭,又笑:“其實我家三妹妹是個大美人,穿什麼顏色都好看!”
“二姐難道就不是美人了嗎?”趙桃媗趁機又委婉的勸說她,“所以咱們纔要越發珍惜自己纔是!”
“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快去陪姑姑用飯吧,免得去晚了,累姑姑久等。”趙桃妝聞言,長睫垂了垂,卻笑着轉開了話題,“而且三表哥行事雷厲風行,別咱們去的時候他已經用完走了,那你這一身他可就看不到啦!”
趙桃媗暗歎一聲,沒再說下去,只點頭:“咱們走吧!”
她們住的菱花館本來就在湘霽堂旁邊,走過去自然是很快的。
這時候高密王妃已經梳妝打扮好,端坐在花廳裡候着了。
本來按照通常的規矩,世子夫婦就算不都在這裡等着伺候,世子婦是要在的。
然而高密王府如今都是世子婦打點上下,她還有六個年紀都不算大的孩子需要照顧,實在是分身乏術,所以高密王妃早就免了世子婦日日定省的規矩,只讓她逢年過節以及每個月的月初、月中過來服侍會。
此刻寬敞的屋子裡,就王妃一個人在,不免顯得冷冷清清的。
見到倆侄女過來,很高興的招呼:“昨兒個晚上睡的怎麼樣?可還習慣嗎?若是有喜歡不習慣的地方一定要說,可不作興跟姑姑見外的。”
趙桃妝跟趙桃媗都笑:“在姑姑這兒還有什麼不習慣的?昨晚我們睡的好着呢!要不是丫鬟喊,都差點沒能按時起身。”
“少年人總是貪睡些。”高密王妃含笑道,“下次你們可以晚點過來的,我是因爲身體沒全好,實在睡不着,只得早點起來了。就是鶴兒,他也要過會纔過來的。”
“我們其實都習慣這會兒起身了。”趙家姐妹解釋道,“在家裡的時候,這時辰也要去給祖母請安的。卻是姑姑預備的被褥太柔軟太舒服,這纔不當心睡的不想起來了。”
秦老夫人向來以趙家的詩禮傳家而自豪,所以儘管非常疼愛子孫,在規矩上卻是不肯放鬆的。晨昏定省這種事情,在秦老夫人看來,沒有意外是不可以免除的,這不是她特別喜歡看子孫每天天才亮就跑過來給自己磕頭,而是因爲她覺得這種風雨無阻的定省,可以提醒子孫上下尊卑之別,也使他們養成對長輩的敬畏與尊重,有益於家風的保持。
這點同樣是秦老夫人教出來的高密王妃自然清楚,眼神就有片刻的恍惚:想當初,她也是照着秦老夫人教兒育女的方式,來教誨自己的幾個親生子女的,本來以爲孩子們能夠像自己跟孃家兄弟一樣友愛和睦,彼此扶持,即使有朝一日自己去了,也知道他們在這世上並不孤單,哪裡想到……
高密王妃暗掐了把掌心,強迫自己定了定神,微笑着轉開話題:“桃媗這個赤金鑲珠寶松鼠簪很有意思,跟時下的釵環樣式都大不相同。”
“這是前些日子出門遊玩的時候買的。”趙桃媗抿嘴一笑,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才繼續道,“當時也是覺得別緻。”
趙桃妝在旁趁機道:“姑姑,我們等會想出去買些東西,可以麼?”
高密王妃不知道趙家姐妹外出的目的,聞言挑了挑眉,卻懷疑:“這姐妹倆不會是爲了鶴兒爭執的厲害,怕在王府裡頭鬧起來給我知道了,所以打算藉口出去買東西,跑外頭去決一勝負吧?”
她就說:“這會兒雖然還沒到三伏天,然而天也真的是熱了。仔細大太陽曬黑了臉!你們要買什麼東西,列個單子給底下人,叫他們去跑腿也就是了,何必自己勞動呢?”
“姑姑,我們戴上帷帽就是了,不會被曬到的。”趙桃媗生怕她不答應,連忙道,“而且我們要買的東西既瑣碎,也不是很容易說清楚。不親自去的話,只怕底下人也未必能夠完全領會,到時候反而耽擱時間了!”
她心裡七上八下的,生怕高密王妃會追問具體要買什麼。
還好高密王妃儘管擔心倆侄女在自己面前姐妹好,出了門就姐妹反目,但尋思了一會,又想到這種事情堵不如疏,好歹都是自己親孃秦老夫人教導出來的,就算一時糊塗,總不至於執迷不悟吧?
她因爲自己這十五年來光顧着傷心跟容睡鶴的離散了,且當年與秦老夫人吵翻之後一直耿耿於懷,跟孃家基本斷了來往,對這倆侄女既不是很熟悉,又沒有怎麼噓寒問暖過,自覺沒有資格點破她們的心思給她們做調解。
是以沉吟了會之後,說道:“也成!不過你們一定要保證,好好兒的出去,也好好兒的回來!”
趙家姐妹由於王妃之前說“仔細曬黑”,還以爲是叮囑她們別隨意取下帷帽,免得曬黑了,這個其實不消王妃叮囑她們也會這麼做的,畢竟女孩兒家哪有不希望自己白白嫩嫩的?
尤其趙桃媗還在努力爭取俘獲容睡鶴呢!
聞言都笑着保證:“姑姑放心,回來的時候,保準您還是能夠一眼認出咱們來!”
卻不知道高密王妃說這話的意思,是讓姐妹倆掐起來的時候都收斂點,別鬧的場面上都遮掩不住,叫外人看笑話事小,自家姐妹從此存下芥蒂可不是高密王妃想看到的了。
這事兒說定之後,姑侄三個又講了些家常閒話,趙家姐妹心裡正嘀咕着容睡鶴這起的也太晚了,不知道是在盛家養成的習慣,還是自己這姑姑太過寵愛這闊別十五年的兒子,以至於他竟然一覺睡到這麼晚?!
忽聽高密王妃也是語帶驚訝的問左右:“鶴兒今兒個怎麼了?爲什麼還沒到?快去個人瞧瞧,他可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