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盛惟喬三人的心都停跳了剎那!
萬幸的是,下一刻,她們發現這行人赫然是從小軒方向來的,爲首之人正是桓夜合!
“快!快去小軒中!”這時候桓夜合也發現了她們,見孟碧筠被公孫應姜揹着,不及招呼,立刻提起裙裾小跑幾步,到她們跟前,語速飛快道,“我已經命人備了熱水,雖然不多,但收拾下應該夠了……衣裙暫時用我的,至於等會有人找過來之後的說辭,咱們邊走邊想!”
說話間已經拉住盛惟喬的手,催促她加快腳步。
但盛惟喬聞言,四周環顧了下,忽然道:“縣主,你讓丫鬟們架着十四小姐速速去小軒裡收拾,我跟應姜得留下來善後!”
桓夜合聞言,不可思議道:“善後?善什麼後?”
“十四小姐未失清白,仍然有望繼後之位!”盛惟喬將她拉到旁邊,附耳低語,“所以一切可能導致她名節受損的……比如說山洞裡那些關於她的痕跡,必須處理好!如此她還能做繼後,咱們今兒個救人才不會有後患!”
“……要是等下就有人來呢?!”桓夜合瞳孔一縮,心念電轉,沉聲問,“而且來人很可能是嬌語姨娘的人,看到你們壞了她的事,豈肯輕易揭過?!”
盛惟喬冷笑了一聲:“她的人到現在都沒來,可見向夫人也不是吃乾飯的……最重要的是,她敢把孟家十四小姐在自己生辰宴上、在自家府邸裡、在自己府邸爲她設宴的地方,差點受辱的事情,廣而告之麼?!”
“她絕對不敢的!”
“畢竟若是這事兒傳出去,宮裡的舒氏姐妹,宮外的高密王,肯定都會抓住機會,竭力反對孟氏女爲繼後!”
“這可是孟氏圖謀富貴延續的大計,誰敢阻攔就是與合族爲敵!到時候鄭國公都護不住嬌語姨娘,屆時哪怕孟十四小姐做不成繼後,向夫人再灰頭土臉,依然是鄭國公府的女主人,嬌語姨娘母子三個,卻少不得要承受合族的怒火了!”
“那還不如什麼都不做,好歹在鄭國公在世的時候,可以依仗寵愛過好日子呢?”
“而方纔裡頭的男子,雖然我跟應姜都不認識,但既然是嬌語姨娘安排了陷害孟十四小姐的,八成也不是什麼緊要的人物……真是那樣的人物,還會幹這種齷齪事兒?”
“如此,只要將裡頭十四小姐的痕跡及時清除或者掩飾掉,我跟應姜大不了一口咬定,我們在這裡遇見那男子非禮我,反抗之中殺了他!反正我們過幾個月,等我哥哥考完了,就會回南風郡去!我嫁人也是在那邊嫁,在長安的名聲壞了有什麼打緊?!”
……就算壞名聲傳去南風郡也無所謂,反正本囡囡嫁妝多,打小一羣人都說,本囡囡最是不愁人娶的!
不管怎麼說,比起被嬌語姨娘當棋子利用之後八成扔掉的結局,賠上自己閨譽的結果已經屬於很好了。
不過這麼說時盛惟喬有些歉然的看了眼公孫應姜,心說應姜今兒個真的是從頭到尾被自己拖下水了。
卻不知道公孫應姜聞言,嘿嘿一笑,用飽含憐憫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圈,心說這鄭國公府……估計長久不了了。
“那我先帶十四小姐回去收拾!”桓夜合素有決斷,見盛惟喬既有定計,不是糊里糊塗留下來的,也就乾脆的一點頭,“這邊你們要留人下來幫忙麼?”
盛惟喬搖頭:“你沒帶我的丫鬟來,留下你的人反而是個破綻。”
兩人都不是拖泥帶水的人,寥寥幾語商議定了,公孫應姜也就放下孟碧筠,交給桓夜合的丫鬟架着離開。
桓夜合一行人遠去後,盛惟喬招呼公孫應姜返回山洞,將裡頭孟碧筠留下的痕跡剷除,破損的衣料、折斷的玉簪、勾壞的珠花……還好這山洞不算大,兩人因爲擔心嬌語姨娘的人趕來,手腳格外利落,很快就把這些收拾起來,玉簪、珠花用公孫應姜那柄匕首砸碎到看不出模樣的地步,其他東西則投進壁上油燈裡燒燬。
這時候公孫應姜看了眼地上的男子,見他已經完全嚥氣了,就問:“姑姑,這人怎麼辦?隨他留下?”
“嬌語姨娘的人居然還沒來?”盛惟喬臉色煞白,目光卻出奇的明亮,沉吟,“而向夫人的人也沒來……這可真是奇怪……但這也真是麻煩了!”
見公孫應姜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指向地上的屍體,“本來打算撞見嬌語姨娘的人,咱們只能豁出自己的名節來替十四小姐頂缸,如此保她繼後之位,換取她日後對咱們家的照拂,卻也不算虧!若撞見向夫人的人,那就更好了,只管交給他們去處置,咱們悄沒聲息的離開也就是了。畢竟十四小姐是向夫人的親生骨肉,向夫人總不可能讓咱們救下她女兒、保下他們母子三個未來之後,還要再做什麼犧牲吧?”
“結果現在也不知道爲什麼,這雙方都沒人來,咱們又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裡等到人來……你說這人身上其他傷痕也還罷了,這指甲跟牙齒的傷痕,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現在還不知道十四小姐的傷勢如何,如果留他在這裡,即使咱們把十四小姐留下來的痕跡都剷除了,這具屍體卻仍舊會是線索!”
公孫應姜聞言,卻笑了:“這個簡單!”
……半晌後,臉色煞白的盛惟喬與公孫應姜回到小軒。
這時候的小軒看起來跟她們離開的時候沒什麼兩樣,桓夜合摟着盛惟嫵坐在西窗下的軟榻上,正拿了本書給她解釋。
聽到下人問安的聲音,桓夜合明顯的長鬆口氣,不及站起就問:“怎麼樣?”
“很奇怪,什麼人都沒過去。”盛惟喬搖了搖頭,看了眼室中不見孟碧筠的身影,小聲問,“十四小姐?”
“在後面梳洗。”桓夜合聽說她們沒遇見人,露出沉吟之色,道,“她應該已經在梳妝了,咱們一塊過去看看她吧,也問個清楚。”
盛惟喬頷首,正要哄盛惟嫵留下,不想忽聽桓夜合繼續道,“早點問完,也好早點打發人去給她請大夫!”
“現在請大夫?”盛惟喬不由愕然,“她要求的?”
按說孟碧筠方纔雖然未曾真正受辱,但也沒少在那男子手底下吃苦頭,她這身份身嬌肉貴的,回頭不定還要去母儀天下,這會子收拾了下,就趕緊請個大夫過來看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問題是……雖然盛惟喬跟公孫應姜給她把山洞那邊善後了,可孟碧筠卻還沒到真正安全的時候,這大白天,還一羣賓客在府裡,這樣請大夫過來,消息當真瞞得住嗎?還是向夫人已經勝利,封得住這個口?
但若是如此,爲什麼向夫人到現在都沒派人來接應孟碧筠?
看出她的疑慮,桓夜合卻淡淡笑了笑:“十四小姐嫌宴會過於嘈雜,獨自外出在桂春園中漫步,偶爾登高望遠,卻因一塊看似結實的山石松動,不慎從丈高的假山上摔落!雖然吉人自有天相,因着地上雪厚,沒出什麼大礙,卻也多處擦傷不說,最要命的是面頰摔腫了老大一塊……能不請大夫麼?”
盛惟喬下意識回頭望出去,琉璃窗外,漫天飛雪中,一座丈高的假山靜靜矗立,假山下的雪地,確實看起來不那麼平整……
若非方纔盛惟喬與公孫應姜回來的路上滿腹心事,只怕經過的時候就會注意到了。
從丈高的假山上跳下來,雖然多半不會死,這會兒地上的積雪,也確實會起到很大的緩衝作用,但對於斯文慣了的大家閨秀來說,這一跳所需要的勇氣……也不小了。
尤其孟碧筠爲了掩飾面上的指痕,還要保證面頰摔腫,卻也要控制程度,不至於真正毀損了容貌,導致失去繼後之位。
這恐怕,不是跳一次就能解決的……
幾個時辰前,還冷冷清清獨在樓上看書的孟碧筠,是何等清高倨傲,面對孟歸歡精心繡的帕子,甚至於不屑一個場面上的“謝”字。
盛惟喬有點不能想象那樣一個人,如何一次次頂風冒雪爬上假山,再跳下來,只爲求一個合理的掩飾?
這是她第一次直面真正的高門後宅爭鬥之激烈之慘烈,以至於怔忪良久之後,使勁咬了下舌尖,纔回過神,摸了摸走到面前的盛惟嫵的腦袋,低聲叮囑幾句,喊了綠錦過來看着這堂妹,方與桓夜合、公孫應姜聯袂向後走去。
桓夜合時間估計的很準,這時候孟碧筠已經沐浴出來,換了一身乾淨衣裙,坐在妝臺前,由忘憂給她梳妝打扮了。
看到三人進來,她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
孟碧筠似乎很少笑,又或者她此刻半邊高高腫起的面頰阻礙了一個本該恬淡的笑容的完全展示,以至於這個表情顯得非常生疏,甚至有點古怪,她話不多,但每個字都充滿了刻骨銘心的力道:“今日之恩,沒齒難忘!以後無論任何事情,我必與三位榮辱與共!!!”
“十四,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桓夜合冷靜道,“事情還沒結束,我們……”
“已經結束了!”未想孟碧筠卻搖了搖頭,眼底寒芒閃爍,道,“你們救下我,擔了多少風險,我都知道!所以,接下來……全部都是我的事!”
她沒有仔細說明緣故,倒不是故意隱瞞,而是,“我方纔想了想,不需要在這裡請大夫了。我應該立刻進宮,覲見姑母!”
“你要把事情捅到太后娘娘跟前?”桓夜合聞言,挑眉道,“但是現在貴府怎麼個情況我們也不知道,尤其方纔盛三小姐姑侄專門留在假山那邊替你抹除痕跡,竟未曾受到任何人的打擾!這實在有點反常……你確定你現在出的去?”
孟碧筠聞言,慢慢慢慢的笑出了聲:“方纔那裡沒人去,現在這兒……卻未必了!”
桓夜合跟盛惟喬都聽出她的話中之意,不禁雙雙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