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這麼說倒也不是認爲廣陵王對高密王忠心耿耿,絕對不會背叛高密王。畢竟作爲外戚,來往都是國朝最尊貴的門第,他們早就見多了骨肉相殘恩將仇報的事情——實際上他們現在對於嫡親堂兄弟孟伯亨在碧水郡的遭遇,也沒什麼感觸的——主要是廣陵王雖然是先帝最寵愛的皇子,然而吃虧在年紀小。
先帝駕崩時,他還沒到十歲,以至於先帝沒法給他多少東西。
這就造成了他在本朝壓根沒什麼勢力可言,要不是桓觀瀾等重臣的保護,以及高密王銘記先帝臨終時的叮囑,對他多有照拂,他能不能活到現在都是個問題!
如此他就算想揹着高密王跟舒氏姐妹結盟,將自己的兒子過繼給天子做儲君,又哪裡來的實力促成此事?
畢竟除了宣景帝的親生兒子擁有無可置疑的繼承權外,宗室子弟要出繼天子膝下爲嗣,要達成很難,要反對多得是理由!
沒有權力的保駕護航,哪怕廣陵王拿出來出繼的兒子擁有千古一帝的資質也是白搭——甚至資質約好暴斃越快!
孟歸羽淡淡一笑:“碧水郡之事廢了高密王府最符合出繼常例的容清醉;且吸引了朝野上下的視線;跟着又借士子盛睡鶴之手拋出真兇乃是茹茹的提議,將國朝的注意力轉向北疆——今日大伯母在姑母跟前懷疑盛家的一番話雖然大抵都是她的臆測,但老實講,她對盛家,或者說對寧威侯這些人不甘被困朝堂的看法,也不無道理!”
“廣陵王確實沒有支持自己親生兒子出繼天子爲儲的能力,但寧威侯……或者說,重掌兵權的寧威侯,可未必沒有這個能力!”
看着弟弟妹妹驚呆了的面容,孟歸羽嘆了口氣,“所以這眼接骨上,實在不適合把火燒到盛家頭上去!”
“畢竟碧水郡之事的真兇乃是茹茹的這個看法,是盛睡鶴提出來的!”
“如果我對舒氏姐妹與廣陵王近期頻繁來往的緣故的推測是假的,也還罷了!”
“如果我猜對了,現在對盛家徹查到底,未必能有好下場——畢竟天子還在,天子對於舒氏姐妹的縱容有多沒底線,你們知道的!”
孟歸瀚與孟歸歡皆是默然:確實,由於這姐妹倆無子,大家都知道一旦宣景帝駕崩,她們多半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但那是宣景帝不在了之後的事情了——宣景帝在一日,這姐妹倆就無人能惹!
包括孟太后!
孟歸歡思索了會,忍不住問:“六哥既然有這樣的懷疑,何不跟大伯父或者三哥說明?如此既讓他們也做好防備,也顯出六哥你的才幹來。相信孟氏現在正值用人之際,大伯父與三哥若知六哥的本事,一定會越發重視你的。”
她還有句話沒說出來:有了鄭國公父子的重視,向夫人也不可能對四房呼來喝去想出賣就出賣的不當回事了。
然而這話音才落,都不必孟歸羽回答,孟歸瀚已是無語的看着她,乾咳道:“十一妹妹,你忘記咱們做什麼要轉投大伯母了嗎?大伯母之前的依靠姑母跟三哥,咱們現在確實都可以自己聯繫上了,可是十四妹妹,那可是大伯母的親生女兒啊!咱們再討好她,能越過大伯母這個親孃去嗎?!”
見孟歸歡似乎還想說什麼,他繼續道,“所以如果六哥現在在大伯父跟三哥面前表現太過,令大伯母生出咱們乃是利用她做跳板的想法,你說她會在十四妹妹跟前怎麼說咱們?”
“那直接把這想法告訴大伯母,讓大伯母傳這個話呢?”孟歸歡不甘心的說道,“雖然這樣效果不如六哥自己稟告的好,但終歸也能讓大伯父跟三哥對六哥……”
這次話沒說完就被孟歸羽有些無奈的打斷了:“十一妹妹,八弟已經被找到,且尚有性命呢!如果這時候我給大伯母說了什麼有價值的建議,你覺得大伯母轉告大伯父以及三哥還有姑母的時候,會提我的名字還是提八弟的?”
“……”孟歸歡一下子怔住,久久的說不出話來。
——就在今日馨壽宮的暖閣裡,向夫人還當面暗示孟歸羽將盛惟喬讓給傷勢不明狀況不知的孟伯亨,何況這種可以增加在鄭國公與孟伯勤心目中“能幹”印象的推測,向夫人怎麼可能不全部撥拉到自己親生兒子的名下?
“這些也只是我私下發現了廣陵王與舒氏姐妹暗中來往之事後的推測,作不得準的。實際上那盛家之前遠在南風郡,長安各家都不知道他們底細,說不定有其他不爲人知的內情在裡頭呢?”孟歸羽看出妹妹的失落,忙安慰道,“萬一猜錯了,報到大伯父跟三哥跟前,豈不是反而露了怯,讓那兩位對我印象不好?所以這種沒把握的推斷,我也只是在你們面前說說,咱們嫡親兄妹,錯了就錯了,也沒什麼尷尬的。若在長輩跟前說,終歸至少要八成把握纔好開口的!”
又說,“即使猜對了,也不是全沒機會讓大伯父跟三哥知道我——你們以爲我今日爲什麼才接到馨壽宮召見太醫,就立刻趕過去給姑母請安?”
他眯起眼,“我可不只是爲了做給姑母看,更多的還是爲了試探咱們那位大伯母!”
孟歸歡忙問:“怎麼個試探法?”
“我當時正在前朝的衙門裡聽事,雖然範圍也在皇城之內,但與馨壽宮卻頗有一段距離,而且中間好幾重宮門隔斷。”孟歸羽說道,“但馨壽宮前腳召太醫,我後腳就趕到,可見我在姑母宮裡是有眼線的,而且這眼線還十分得力。”
他輕笑了一聲,“今兒個天色已晚,應該不會再有什麼事情了,就看接下來大伯母對此事是否有反應,又是什麼樣的反應了——如果大伯母可以容忍此事,那我往後跟三哥書信來往的時候,說些自己的見解,想來即使被大伯母知道了,也可以在事後用說辭搪塞過去。”
“如果大伯母過兩天就對此大發雷霆的話……”
孟歸羽沉默了一下,悠悠道,“那就再忍一忍吧!”
見弟弟妹妹都露出了不忿之色,他莞爾,“不必如此——你們忘記嬌語姨娘了?大伯母對於咱們來說,只是念在十四妹妹的份上,必須忍受她的苛刻;但對於嬌語姨娘來說,因爲十四妹妹的前途,她跟她的一雙子女,都註定要成爲棄子!你們覺得以這位姨娘的性子,能忍?”
孟歸瀚下意識道:“但六哥之前說過,十四妹妹的前途,關係咱們孟氏合族的未來,這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所以我們一定要看好了十四妹妹。”孟歸羽打斷了他的話,淡淡道,“至於大伯母……那還是讓她自求多福吧!”
說到最後一句,他神情平靜,語氣溫和,眼中卻流露出一抹厲色!
孟歸歡恰好擡頭看見,心頭就是一突,她不敢多問,定了定神,說回正事:“那盛家呢?我本來以爲盛家是無辜的,可原來六哥在宮裡跟我說的只是匆忙之語,實際上六哥也不知道盛家是否清白——如果他們是清白的也還罷了,如果不是,那咱們也就這麼算了,讓他們就此矇混過關?”
“這事兒有什麼好急的?”孟歸瀚取笑她,“六哥都說了,咱們現在的首要之務是保住整個孟氏的前途富貴!只要這個問題解決了,日後盛家是否清白,再慢慢查就是了!就算到時候查不到證據,你一定要懷疑他們,隨便給他們找幾個罪名按上也就是了!”
孟歸歡惱怒的白了他一眼,轉對孟歸羽說:“但大伯母看中了那盛惟喬,還專門暗示六哥你設法婉拒姑母的牽線……”
因爲孟歸羽常跟他們說,他們是孟氏子弟,雖然在孟氏中地位不高,然而孟氏若倒臺,他們也是鐵定沒有好下場。所以不能因爲如向夫人之流對他們不好,就恨上整個孟氏,應該放眼長遠,遇事多爲家族考慮,如此自己也能從中得到益處,如此榮譽與共,方是正途。
所以孟歸歡的家族觀念還是很強的,雖然對孟伯亨感情不算深刻,到底是堂哥之一,之前還是她陪孟伯亨去的碧水郡,哪怕很厭惡孟伯亨的生身之母向夫人,但對於害了自己這堂哥的人,她還是希望能夠好好的報復的,這會就冷哼,“如果她當真進了孟家門,還生下了子嗣,到時候要怎麼辦?那可也是我孟家血脈!”
孟歸瀚聞言就是一驚,因爲剛纔孟歸羽跟孟歸歡訴說今日馨壽宮中經過時,根本沒提孟太后欲撮合孟歸羽與盛惟喬的事情。
這會他聽着就露了怒色:“這簡直就是欺人太甚!大伯母這麼做,到底有沒有把咱們當侄子侄女看?!”
他這麼生氣,倒不是說認定了盛惟喬做他嫂子,主要是覺得既然孟太后開了口想讓盛惟喬嫁給孟歸羽,向夫人之後橫插一手,這跟奪妻之恨有什麼兩樣?!
俗話說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
孟歸瀚跟底下兩個妹妹都是長兄孟歸羽既當爹又當孃的拉扯大,對這個兄長的感情有多深厚可想而知!
這會聽說向夫人要搶太后跟孟歸羽看中的妻子人選,卻比自己的未婚妻被人搶走還要震怒些,對於盛家是否與碧水郡之事有關都無所謂了——反正在碧水郡出事的是向夫人的親生兒子,又不是他們四房的人!
當下就說:“六哥,這事兒非同小可!咱們絕對不能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