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數量,盛老太爺膝下即使不算那會還沒照面的盛睡鶴,也有五個男孫!
但論才華論資質,這五個男孫加起來都不如徐家一個徐抱墨好嗎?!
這叫他怎麼接這話?
他慶幸自己沒帶孫子去徐家都來不及呢!
盛蘭辭聽到這兒,很無奈的安慰盛老太爺:“徐世叔年紀大了,您別跟他計較,讓讓他也就算了……再說,當年您跟他比兒子時,兒子不是給您掙過臉了嗎?”
“你喊那老小子世叔又不是世伯,老子比他年紀還大呢!憑什麼老子讓着他?!”盛老太爺先針對兒子的胳膊肘朝外拐吼了一句,然後更憤怒了,“正因爲老子比兒子從來沒輸過這班老傢伙,所以比孫輩,老子怎麼能輸?!”
想當年,盛蘭辭年紀輕輕金榜題名,跨馬遊街,瓊林賜宴,羨煞多少老兄弟?
別看徐寶亭的兒子徐子敬,現在乃是寧威侯,位高權重——但徐子敬這個侯爵乃是因軍功而封,時下卻講究萬品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尤其徐寶亭本身出自寒門,要不是在軍中跟富戶出身的盛老太爺結識,跟着學了幾個字,恐怕到現在連自己名字都不認識!
所以這位老侯爺最景仰讀書人了,中過進士的盛蘭辭,即使退居鄉里,在他看來,也比自己那個侯爵兒子有出息!
“這麼多年來,老子只要提到你,老徐那班老傢伙,沒有一個不甘拜下風的!”盛老太爺追想自己當年拼兒子時的輝煌戰績,老臉上不由綻開一抹由衷的得意,但想到眼下,頓時轉爲沮喪,“可現在大家都要做曾祖父啦,也不作興比兒子,而是比孫子了。可我盛家的孫輩……”
一個都拿不出手好不好?!
包括盛睡鶴推薦的盛惟德,倒是老實敦厚,但,跟才華橫溢英俊瀟灑的徐抱墨擱一塊,說是黯淡無光都是口下留情了!
盛老太爺憤怒的看着兒子,“所以老子跟那老小子比孫女,有什麼不對?!”
盛蘭辭看出自己此刻若一個回答不好,下場必然是被老爹武力教做人,果斷吹捧:“爹這叫以己之長,克敵之短,正應了兵法要義,足見爹老當益壯,寶刀未老……徐世叔想勝過您,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所以你現在把徐抱墨趕走,這叫老子如何揚眉吐氣?!”盛老太爺拍了拍兒子的肩,和藹道,“反正你也說了,是他在勾搭喬兒,又不是喬兒瞧上他,看着他忙前忙後討好咱們喬兒,多開心吶!等老子看膩了,你再趕他走嘛!”
盛蘭辭吐血道:“但乖囡年紀小,心思單純,萬一當真被他哄了過去怎麼辦?!”
“那就讓徐家來提親好了!”盛老太爺想到那種情況,頓時紅光滿面,兩眼放光,“到時候,老子一定要老徐親自來!完了讓他親眼看看,他的孫子是怎麼低聲下氣討好老子的孫女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之後,見兒子如喪考妣的神情,不禁不悅,“老徐跟老子多少年交情了,徐家的底細你又不是不清楚,兩個孩子當真有緣分,難道不是件好事嗎?衝着咱們爺兒倆的面子,徐家怎麼也不可能虧待了喬兒!”
“可兒子現在還不想給人做岳父啊!”盛蘭辭跳腳道,“兒子就這麼一個女兒,還指望她多承歡膝下個幾年呢!”
盛老太爺不耐煩道:“那就先定親!讓徐家小子等幾年再迎娶——多大點事?!”
盛蘭辭見老爹態度堅決,怕捱揍不敢多說,心裡卻暗暗決定,接下來一定要做好兩手準備:一面孜孜不倦的告訴女兒,徐抱墨是多麼的不懷好意;一面利用地主之便,杜絕徐抱墨見到自己女兒的機會!
誰知他主意才定,卻聽盛老太爺道:“對了,惟德不是要陪抱墨出遊嗎?老子想了下,覺得就他們兩個出行,未免冷清了點。不如讓家裡大點的孩子都去好了,順便女孩兒們也出門散散心。”
“爹您不能這樣!!!”盛蘭辭頓時抓狂了,“您這不是把自己孫女朝狼口裡送嗎?!”
本來他就擔心徐抱墨會把自己女兒勾搭走了,盛老太爺還一副生怕盛惟喬不動心的架勢,可着勁兒的給徐抱墨製造機會——這哪是想找機會氣徐寶亭啊?這根本就是想撮合兩個孩子好不好?!
盛蘭辭也不是覺得徐家不好,但他是真的捨不得現在就給女兒定人家啊!
“這麼說,你不同意?”盛老太爺轉過頭來,沉聲問。
盛蘭辭知道老爹的脾氣,但爲了女兒,他堅定道:“是的,兒子難以從命!”
話音未落,他意料之中被盛老太爺一腳踹飛!
“老子就說生兒子好!”半晌後,盛老太爺活動着筋骨走出正堂,冷哼,“不聽話了想怎麼揍就怎麼揍!哪像女孩兒,巴掌沒揚起來呢就哭給你看了——敢違背老子的意思,真當老子年紀大了打不動你了?!”
他隨便喊了個小廝到跟前,“去大房說聲,我有點事打發蘭辭去做,他得出門個三五日。還有,跟喬兒、嬈兒、徹兒他們說下,讓他們也收拾收拾,隨惟德一行出門見識見識!”
盛家多年來一直是盛蘭辭主持大局,外地的產業有突發性事件,自然也是這位當家的大老爺前往處置——所以大房接到消息說盛蘭辭要奉老太爺之命外出數日時,一點都沒懷疑。
盛惟喬還跟傳話的小廝說:“爹已經出門了嗎?若你回去時,看到爹還在祖父跟前,幫我跟爹說聲,二月那會他帶回來的點心挺好吃的,這次去的地方若也有,給我再帶幾份!”
待小廝滿口稱是的告退之後,她繼續跟馮氏訴說花園裡的遭遇,“……然後小喬就這麼走了!娘,您說,現在我要怎麼辦?明明我什麼都沒做,小喬當時卻好像我搶了她夫婿似的,怎麼可以這樣啊!”
馮氏笑眯眯的聽到這兒,安撫道:“你想如果你是九娘那孩子,當時該多麼的尷尬?她本來就要含羞而去的,你還想拉住她,她不推開你,難道還任你拉住在那兒繼續丟臉嗎?說起來,這事可是你不夠周到了!”
見女兒聞言若有所思,又道,“嫵兒年紀小,雖然聽你的話追上九娘了,卻未必能勸好她。依娘之見啊,你不如自己去找九娘談一談,把誤會解開——自家姐妹,何必爲這麼點小事存下芥蒂呢?橫豎你又不喜歡那徐世子!”
盛惟喬有點不情願:“我跟徐世兄又沒有什麼,小喬誤會我也還罷了,現在還要我先去跟她解釋,憑什麼呀!?”
“瞧你這小氣勁兒!”馮氏拿指點了點她額,嗔道,“那是你嫡親表姐,你怎麼不說她打小就讓着你了?現在她心情欠佳,你去哄一鬨她,難道不是應該的?娘平常教你,對下人也該存體恤之心,何況是對你的姐妹?”
盛惟喬被這話說服了,站起身道:“好吧!我這就去找她!”
沈九娘住的地方是盛蘭心出閣前的閨閣,名爲棲月樓,樓下有院子——盛惟喬帶着綠錦敲了半天院門,纔有個小丫鬟過來開門,看到她,誠惶誠恐的請罪:“奴婢在後面做事,未曾聽到叩門聲,請二小姐饒恕!”
“這裡伺候的人怎麼這麼少了?”盛惟喬邊走進去,邊打量着空空落落的庭院,詫異道,“我記得姑姑姑父來時可帶了不少人的!”
小丫鬟解釋:“姑夫人跟姑老爺昨兒個就帶着兩位表公子回去了,現在這兒只有表小姐一個人住,所以伺候的人手也少了。”
盛惟喬在祖父壽辰當天,就被關進祠堂反省,還不知道盛蘭心夫婦已經帶着兩個兒子告辭了,聞言不禁心虛的抿了抿嘴:讓沈九娘在壽辰結束之後獨自留下來的主意,還是她出的呢!
只是萬沒想到徐抱墨竟對沈九娘無意——如此想來,倒也難怪沈九娘在花園裡會匆匆離開了!
她愧疚起來,進去之後上了樓,看到沈九娘蒙着被子躺在榻上,明明聽到自己來了也不招呼,反而把身子轉向裡壁,也不生氣,坐到榻邊,示意其他人都下去之後,柔柔的喚了聲“小喬”:“我來跟你解釋的,我同徐世兄什麼都沒有,你可不要誤會!”
“我誤會你做什麼?”沈九娘聞言,僵硬了會,在被子裡嗡聲嗡氣道,“我又不是傻子——你當時可是想幫我的,只怪我自己不爭氣,入不了人家世子的眼,不得不落荒而逃罷了!”
盛惟喬本來還怕她不相信,或者不願意相信,見她這樣明理,鬆了口氣,忙道:“那是他沒眼光,小喬你要纔有才,要貌有貌,將來啊必定能找個比他好一百倍的夫婿,到時候叫他後悔去吧!”
沈九娘縱然滿腹羞惱,聞言也不禁苦笑出聲:“要不是外祖父同徐老侯爺交情深厚,我這輩子連跟他那樣身份的人說句話兒也沒資格呢!還找個比他好一百倍的夫婿,大喬你就不要哄我了,我雖然有癡心妄想的時候,到底沒糊塗到一輩子都醒不過來的地步!”
她把被子推開,轉過頭來,露出一雙紅腫的眼睛,顯然方纔那一幕帶給她的刺激,絕沒有此刻說來的輕鬆。不過沈九娘不願意表現軟弱,是以見表妹似要出言安慰自己,搶先開口道,“我的事情,到這兒就算了吧!今天太晚了,明兒我就去請外祖母送我回沈家——好在這回的荒唐,除了你也沒別人知道,倒也不至於叫我無顏見爹孃!”
盛惟喬做慣了掌上明珠,向來都是別人哄她安慰她,她基本就沒安慰過別人,此刻聽了這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頓了頓才道:“你留都留下來了,何必這樣急着走?恐怕回去之後,姑姑跟姑父起疑心,追問起來,也是麻煩!不如索性當真去我娘那兒學幾日丹青罷?”
“本來學丹青就是個幌子。”沈九娘嘆了口氣,道,“你道我真喜歡丹青呢?不過是大舅母那會回了馮家,外祖母跟我娘心裡惦記,扯了個藉口罷了!”
她三言兩語解釋了下內情,瞥見表妹絞盡腦汁想哄自己的樣子,心頭一軟,不忍拂了這番好意,就道,“我不想去打擾大舅母,不過你要是真想陪我散心的話,咱們一塊去逛市集吧?”
邊說邊從枕下摸出一面小靶鏡照了照,頓時撫額,“天!怎麼腫成這個樣子?不行不行,明兒絕對不能去外祖母跟前,不然外祖母一準要問緣故——我估計得三天才能恢復如常,到時候咱們再一塊出去玩?”
未想盛惟喬卻沒有立刻回答她,反而面露難色。
“怎麼了?”沈九娘不解。
“……祖父方纔遣了人到大房,說讓我跟三妹妹還有四弟,一塊收拾行李,後天隨大哥出行。”盛惟喬本來是不打算跟沈九娘說這個消息的,可又怕這個表姐誤會自己不想陪她出遊,此刻也只能硬着頭皮告訴她了,“所以小喬你要是三天後想出門的話,我恐怕沒法陪你一道了!”
“……”沈九娘方纔在邀她跟盛惟嫵一塊去花園的路上時,已經聽她們說了盛老太爺打算派盛惟德陪徐抱墨到附近遊玩的事情了。
此刻聞言如遭雷擊,呆呆的看了表妹片刻,正看得盛惟喬如坐鍼氈之際,才合上眼,淡淡道,“原來如此!”
——徐抱墨是孤身前來盛府做客的,並沒有帶女眷同來,盛家這邊多派幾個同輩男子陪他出遊也還罷了,卻把幾個孫女也喊上,撮合之意,何其明顯?
她心頭百味陳雜,各樣念頭紛紛而至,連盛惟喬是怎麼告辭離開的都沒注意。
不想這樣恍恍惚惚的到了次日,明老夫人卻派人過來告訴她,讓她也收拾收拾東西,隨盛惟喬她們一塊出遊。
沈九娘聽了這消息,吐血的心都有了——她現在一丁點都不想看到徐抱墨好嗎?
所以直接道:“可我剛剛想起來件要緊事,要立刻回沈家!”
只是這話雖然把下人打發了,明老夫人卻親自過來了:“什麼事這麼急着回沈家去?若不是當真十萬火急,你可要幫外祖母這一回!”
沈九娘聞言驚訝道:“卻不知道外祖母這話何意?”
“還不是你那個不省心的二舅母?!”明老夫人有點老眼昏花,沈九娘今日起身後又上了些妝容。
此刻室內的繡幕也被她故意放下,使得光線昏暗。所以雖然眼下祖孫近在咫尺,老夫人也沒察覺到什麼異常,深深嘆了口氣,訴說道,“這回徐世子出遊,本來說好了是隻讓你表弟惟德一個人做陪的,未想你外祖父有意與徐家聯姻,特特把喬兒也加了進去……”
這事沈九娘昨天就猜到了,但此刻聽外祖母親口確定,到底不免再次臉色慘白一回——粗心的明老夫人卻依舊未曾發現,自顧自的說下去,“只是喬兒同惟德到底隔了一房,爲了避免目的太明顯,你外祖父把嬈兒跟徹兒也喊上了——徹兒也還罷了,嬈兒的生母白氏,聞訊之後,竟是連夜給嬈兒預備新衣新首飾起來了!這打得什麼主意還用說?你外祖父的脾氣你也曉得,我都不敢跟他講這事,不然你那二舅說不得又要捱揍了!”
明老夫人說到這裡,才道明來意,“這不外祖母想到了你,正好你這回單獨留了下來,喬兒跟嬈兒都出去了,你一個人在這棲月樓裡怪沒意思的,還不如跟了他們一塊出門,既能散散心,也幫外祖母啊,盯着點兒嬈兒!免得她聽她那個孃的話,見天去糾纏徐世子,丟盡咱們家的臉,更壞了你外祖父的打算!”
擡頭,總算髮現外孫女情況不對了,愕然,“九娘你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白?可是不舒服?!”
迎着外祖母關切的神情,沈九娘現在只想找堵牆撞一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