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這一走也不知道去了哪裡,直到傍晚時分才帶着一身水汽走進來。
他才進洞,煎熬了大半天、簡直望穿秋水的盛惟喬就一個箭步衝上去,勢頭之猛,差點沒直接撲進他懷裡,梨花帶雨的控訴:“嚶嚶嚶哥哥你去哪了爲什麼現在纔回來?我差點以爲你不回來了啊!你看那隻豹子,它盯着我看了半天了,眼神越來越不對勁啊,它是不是想吃掉我了?!”
“五哥聰明的很,它知道我暫時還不想讓你死,所以是不會吃掉你的。”盛睡鶴顯然餘怒未消,陰沉着臉,推開她,自顧自的脫了外衫搭到石桌上,淡淡道,“不過它有每天找人或野獸打一架的習慣,平常要麼是跟我打,要麼是出去找其他野獸……方纔我離開時留它守着你,它不好離開山洞,所以是想找你打一架了!”
盛惟喬:“……”
你確定它是想找我打一架,而不是想把我一爪子拍死,然後等你說“哎呀反正死了你就吃掉免得浪費了吧”?!
“哥哥你是不是太小氣了?”上前揪住盛睡鶴的袖子,女孩兒從頭到腳寫滿了“委屈”二字,“我都說了,你們瞞我那麼多事兒,還瞞了這麼多年,我也沒有生氣很久啊!我就逗了你一會兒,你居然到現在還跟我置氣——你說你這樣哪有一點點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
盛睡鶴懶得跟她翻舊賬,提醒這小祖宗,當初她確認自己是她“同父同母嫡親哥哥”之後是怎麼對自己拳打腳踢還負氣而去的,只冷然道:“你接下來想繼續單獨跟五哥待一塊麼?”
盛惟喬:“……”
盛睡鶴繼續道:“那就乖巧點。”
盛惟喬看了看面無表情的他,又看了看正目不轉睛看着自己的初五,到嘴邊的話徘徊半晌,最終默默的擺出了乖巧可愛的模樣。
她纔不是怕這隻盛睡鶴呢!
她也不是怕初五!
她這是……這是看盛睡鶴多年來一直孤苦伶仃好不容易纔有了自己這個妹妹,大發慈悲,給他點家的溫暖!
沒錯,就是這樣!
畢竟這是盛睡鶴自己承認的!
可不是她爲了自己面子強行弄出來的說辭!
不過……
“有初五這麼個幫手感覺好方便!”拿眼角偷偷瞟了初五一會,盛惟喬心塞塞,捏了捏拳,暗自決定,“等回去後我也要爹爹給我弄只猛獸幼崽,親自從小養!讓它跟初五一樣聽我的話!然後天天嚇的這隻盛睡鶴在我面前戰戰兢兢、乖乖巧巧!”
然後她開始考慮,是也養豹子呢,是養老虎呢,是養獅子呢,還是養其他什麼兇悍的猛獸?
這個問題她一直考慮到盛睡鶴把晚飯做好、兩人默默的用完,也沒想好。
“我讓初五給你守在門口,你沐浴好了把東西放着,等我回來收拾!”盛睡鶴收拾好碗筷,看着火堆上快開的水,頭也不擡的道,“衣物給你拿好了,就在那邊!”盛惟喬愕然道:“你又要出去?你去哪?!”
她真有點害怕了,因爲已經入了秋,今天又下着大雨的緣故,這會天色都黑了下來。
盛睡鶴如果這會還要出去的話,指不定今晚就不回來了!
到時候給她守夜的豈不是就是初五?
照自己跟這頭豹子的交情,它這是守夜呢,還是守宵夜啊?!
雖然認爲盛睡鶴不可能當真拿自己投喂初五,但不定他想玩一玩極限——比如說千鈞一髮之際再出現,把自己從豹口中救下來這種,真是想想就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前途無亮了無生趣好嗎?!
盛惟喬眼裡頓時蓄滿了淚水,可憐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夠看在自己是個這麼乖巧可愛的好妹妹——至少看起來是如此乖巧可愛——的份上,網開一面。
“我去溪中沐浴。”索性盛睡鶴淡淡道,“這水盆太小了,我用着很不習慣,還是去溪中來的暢快。”
盛惟喬:“……”
應姜,你說的真是太對了!
這人完全是睚眥必報的典範!
不過開個玩笑,他就記仇到現在,連給自己的待遇都一下子這麼差了!!!
早知道剛纔就不該主動透露自己在逗他啊!
這個小心眼的傢伙!!!
她憤憤的沐浴畢,憤憤的絞乾長髮,又憤憤的坐到榻上……見盛睡鶴還沒回來,索性憤憤的一拉被子,躺下,假裝入睡了!
“等會看你怎麼被凍得哆哆嗦嗦!”盛惟喬心中暗忖,“屆時倒要看看你還耍不耍威風了!”
她當然不會就這麼睡着,不僅僅是爲了看盛睡鶴被凍得哆哆嗦嗦的模樣,也是因爲她擔心自己今晚不找藉口把盛睡鶴喊過來一塊蓋被子的話,這人會跟昨晚上半夜一樣,領着初五就那麼穿戴單薄的堵風口。
誰知半晌後,盛惟喬都差點睡着了,總算聽見盛睡鶴回來的動靜,他收拾了一番,出去倒了水,回來後,竟沒有像昨晚那樣去門口盤腿坐下,而是向石榻走來。
盛惟喬不禁愕然!
更讓她目瞪口呆的是——盛睡鶴走到榻邊,非常不客氣的把睡在榻沿的她朝裡一推,一掀被子,自己在她方纔的位置躺下了!
“你你你你你你幹什麼?!”盛惟喬險些咬到舌頭,驚慌失措的抱緊了被子朝更裡面躲,又急又怕,“你瘋了嗎?!我們可是兄妹!”
盛睡鶴平平靜靜的躺在那裡,紋絲不動,只一雙眸子亮若星辰,波瀾不驚的看着她:“不是你說的,爲兄不日將往長安趕考,這眼接骨上萬萬凍不得?爲兄白晝剛剛頂着風雨下海給你找吃的,今兒個這晚上可沒把握吹一晚上風還平安無事了,所以過來跟你一塊蓋一蓋……怎麼,你之前說的那些關心爲兄的話,都是騙爲兄的?”
他臉色陰沉下來,“你這個騙子!!!”
盛惟喬:“………!”
她默默吐了口血,起身道,“你蓋吧,我下去。”
然後她才動就被盛睡鶴拽住手臂,按在榻上動彈不得:“你下去?爲兄都撐不住的夜晚,就你這嬌滴滴的,也妄想熬過去?乖乖兒躺好了!”
盛惟喬憤怒的掙扎:“我又不要去長安!!!我病了有的是時間調養!!!”
“那也不許下去!”盛睡鶴冷笑,“照今兒個海上的風浪,明後兩天咱們都未必能回去。你要是今晚凍病了,接下來照顧你的事情還不是得爲兄一個人來?!難爲爲兄這兩日給你做牛做馬還不夠嗎?居然妄想再給爲兄加上侍疾的差使——壞囡囡,你果然是越來越不善良不可愛不溫柔不聽話不乖巧了,你這麼下去,很快就會因爲心腸惡毒,必須喊你惡囡囡啊!”
“你纔不善良不可愛不溫柔不聽話不乖巧啊!”盛惟喬氣的眼前發黑,使勁掙扎,喊道,“你才心腸惡毒!!!你叫什麼盛睡鶴啊,你應該叫盛惡鶴!”
盛睡鶴淡淡道:“嗯,盛惡鶴,這名字倒也不錯,那爲兄真要做點兇惡之事才成,不然怎麼配得上乖囡囡給取的名字對不對?”
說着打個響指,洞口的初五聽到,立刻翻身爬起,甩了甩尾巴走過來——盛睡鶴指着初五對盛惟喬道,“爲兄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你下去跟五哥靠一塊取暖,要麼就是繼續睡這兒咱們兄妹將就下,你選哪個?”
見盛惟喬目瞪口呆的樣子,他哈哈笑着摸了摸她腦袋,親切提醒,“在五哥眼裡,乖囡囡絕對是最好吃的類型:皮薄肉嫩,甘美多汁,跑的沒有兔子快,反抗的力量連麂子都不如,肉還比這倆都多,估計連骨頭都可以嚼嚼嚥下去,一丁點也不會浪費!”
盛惟喬打個寒戰,欲哭無淚的看向初五,成年黑豹這會正蹲坐在石榻下,微微歪頭,黃澄澄的金瞳安靜且好奇的打量着榻上兩人,看了會,似乎覺得沒意思了,抖抖耳朵,扭頭舔舐皮毛——一張嘴,滿口白森森的尖牙就那樣曝露在盛惟喬面前,一顆牙齒上還掛了縷新鮮的血絲……
再看它伸出來的舌頭,密密麻麻,佈滿了鋒利的倒刺,可以想象,她要跟這豹子湊一塊去,這豹子哪怕不當真吃掉她呢,如盛睡鶴所言,半夜嘴饞了悄悄舔她一下,她也要完蛋啊!
“我當初爲什麼要偷懶不肯跟祖父學武?!”盛惟喬懊悔莫及,“如果我現在武藝比這隻盛睡鶴還高強,我我我一定要把這頭死豹子趕出去,再把盛睡鶴弔起來拿藤條抽個老老實實啊!!!”
然而現在的事實是,就算給她一根藤條,再讓盛睡鶴老老實實站那捱揍,她手腕抽酸了,估計盛睡鶴都還氣定神閒!
武力差距這麼大,盛惟喬心念數轉,好半晌都想不出能用的對策來,見盛睡鶴看自己的目光越來越詭異,很有再不選擇直接把她踹去跟初五作伴的意思,她只能默默嚥了把辛酸淚,難過的一拉被子矇住腦袋,妥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