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盛惟喬聞言,若有所思,問,“卻不知道……都是些什麼樣的議論?”
桓夜合道:“自來新君登基,頭一件事情,就是封賞家人。高密王府是陛下的骨血之親,卻迄今一切照舊,底下人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你也說了,那是陛下的骨血至親,如今陛下親征在外,我一個皇后,也不好越俎代庖。”盛惟喬點了點頭,說道,“這事兒還是等陛下凱旋歸來再說吧!”
實際上容睡鶴爲什麼沒有封賞高密王府,盛惟喬心裡最清楚不過:倒不是說他還在記恨王府,所以故意落王府的臉面。
主要還是不信任王府,尤其是高密王。
倘若容睡鶴自己一直在國中,倒是無所謂,他根本不懼這親爹。
問題是如今他要御駕親征,太子容珒年幼,還在襁褓,皇后盛惟喬又不是擅長勾心鬥角的人。雖然還有樂羊文跟徐子敬等重臣輔佐,可高密王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如果現在就給他太上皇的名分,讓他住入宮闈,誰知道會不會弄出什麼變故來?
故此容睡鶴索性體都沒提對王府的封賞,這樣高密王夫婦名分不正,沒有盛惟喬的召見,連進宮都不能,更沒法子對朝政指手畫腳,威脅性自然是大大的下降。
既然是這樣,盛惟喬又怎麼可能因爲區區議論,就給高密王府什麼擡舉?
她本來就對高密王這公公沒什麼好感,更不要講還涉及到她跟她兒子的利益了。
桓夜合她一推二六五,也不多勸,只笑着道了句:“也是。”也就告退了。
半個月後,容睡鶴傳回聖旨,冊封舒太妃之女爲萬春公主,舒太妃本身除了正式晉封太妃外,還被上了尊號“恪莊”,全稱恪莊太妃。
從這個尊號上,很容易就看出來,這位年輕的新君,對於舒太妃的往後,有着什麼樣的盼望。
而恪莊太妃也沒辜負他的期望,從此幾乎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出現在人前。
跟冊封恪莊太妃母子一塊兒的聖旨抵達的,還有一道聖旨,卻是晉盛蘭辭夫婦的爵位跟誥命的,盛蘭辭從泰寧侯加封夔國公,馮氏也隨之成爲國公夫人。
這道聖旨,一來是補上國丈封公爵的慣例;二來卻也是爲了表示對盛惟喬再次有喜的喜悅。
只是這份喜氣洋洋還沒持續多久,高密王府就傳出一個壞消息:高密王妃快不行了。
王妃早在容睡鶴被王府找上寧威侯府認親的時候,就自己說出她早已油盡燈枯、不過是靠意志撐着的話。
雖然說那個時候其實還不至於完全沒救,只要好生靜養,仍舊迴天有望。
但容睡鶴歸回王府,恢復了宗室子弟的身份後,卻完全不像王妃想的那樣,順順利利的母子團聚,跟着就是彌補上彼此欠缺多年的親情,從此關係融洽,再無遺憾,讓她心情舒暢的專心調理身體,好好兒的康健長壽。
這個久別重逢的兒子,對於高密王府唯一的需求,就是給他一個光明正大迎娶盛惟喬的機會。
此外他對王府既無所求,也無什麼感情,而且毫不忌憚將這點表現出來。
這讓高密王妃憂心忡忡都來不及,遑論是定下心來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了。
能夠拖到今日,已經很不容易。
所以此番一病,竟是來勢洶洶,看着就是不好了。雖然說容睡鶴親征之前,特意什麼都沒給高密王府,可到底王妃是他生身之母。
而且上上下下都看的出來,容睡鶴對於生身之父的高密王,就算還有點感情,也是非常的淡漠跟稀薄了。
但對於高密王妃,終歸還是有些情分的。
這情況盛惟喬接到了消息,不免頭疼,專門召了盛蘭辭夫婦入宮商議:“王妃病重,就她的身子骨兒,此番說不得就是……如今偏生陛下親征在外,爹,娘,你們說我要怎麼辦?”
盛蘭辭夫婦聞言也是皺眉:“這是你正兒八經的婆婆,雖然她不喜歡你,但按說她這最後一程,你作爲兒媳婦,不在身邊伺候也確實說不過去。可是她如今只是王妃,不是皇太后,你堂堂皇后,總不能親自去高密王府伺候她吧?蕤賓年紀那麼小,也是離不開母后的照顧呢!”
馮氏還懷疑:“王妃雖然一向就對外說身子骨兒不怎麼好,到底也撐了這麼多年了,怎麼早不命在旦夕,晚不命在旦夕,偏偏這個時候要有三長兩短了?最近因爲陛下出徵之前沒有給予高密王府任何封賞,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在議論紛紛!該不會是這個緣故,所以故意裝病,給你施壓吧?如果是這樣,乖囡,你可不能上當!你那公公從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你那婆婆,口口聲聲說疼愛陛下的,然而打小在她跟前長大又素來孝順的世子,跟陛下這個自幼流落在外的兒子,到底哪個更得她心意,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
“娘,就算婆婆她是裝的,可我要怎麼做呢?”盛惟喬蹙着眉頭,說道,“正如爹爹所言,固然我一直不怎麼討王妃喜愛,究竟是正經婆媳。做婆婆的病的厲害,我什麼都不管,權當沒聽見,似乎不太好?但還是說親自去服侍她吧,一來我不放心蕤賓一個人在宮裡,二來娘您也知道,我哪裡做的來伺候人的事情?!”
“乖囡,你這樣!”盛蘭辭夫婦沉吟了會兒,就說,“你大張旗鼓的給她送些太醫啊藥材啊什麼,也就是了!畢竟從來沒有說皇后離開宮城去王府伺候王妃的道理,而且你膝下還有蕤賓在呢!”
馮氏則補充道:“你暫且這麼做,回頭派人趕緊的給陛下送信請示,問他要怎麼做?完了咱們再看着陛下的意思給你參謀!”
盛惟喬於是依計行事,不久後受到丈夫的親筆手書,信中對母子兩噓寒問暖,尤其是重點關心了盛惟喬的妊娠情況,有沒有什麼不舒服之類。只在最後,才輕描淡寫的提了高密王妃病危的事情,卻跟盛蘭辭夫婦給女兒出的主意差不多,就是讓盛惟喬給王府多送點太醫還有藥材,其他就別管了。
好生打理宮闈,照顧好容蕤賓還有自己,纔是重點。
“這小子還算有良心!”盛蘭辭夫婦知道後,私下裡說着,“沒有因爲做了皇帝就刁難乖囡。”
當然他們也知道,這也是因爲容睡鶴對於生身父母隔閡很深,哪怕對王妃比對高密王要軟化些,歸根到底還是沒有當成骨肉來看待的,否則斷不至於這麼不當回事。
容睡鶴的回覆,不知怎的兜兜轉轉傳到了高密王府。
這個時候天氣已經正式入了夏,一天比一天熱起來了。
如果不是容睡鶴御駕親征在外,盛惟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離開皇宮避暑的意思的話,都該去上林苑住了。
然而王府內外,卻透着股兒蕭瑟淒涼的味道,敗落的氣息,無論如何都壓不住。
湘霽堂中,高密王妃平躺在芙蓉帳裡,頭卻一直側着,滿懷期盼的盯着門口。
她到底在等誰,又或者說是在等什麼,誰都知道。
所以趙姑姑在門外徘徊着,到底不忍心進去告訴她真相。
作爲最有分量的陪嫁心腹,趙姑姑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要說了。
王妃在傳出病危的消息之後熬了四天四夜,最終滿懷遺憾的合上了眼。她走之前留下遺囑,將昔年陪嫁分作兩份,由世子容清酌跟容睡鶴平分。
她說這話的時候,趙姑姑流着淚跪在病榻前,問她可有什麼話要留給誰,王妃想了好久,最終艱難的說道:“我沒什麼話留給他們的,世子素來孝順謹慎,不必我叮囑;至於鶴兒,他如今的成就跟地位,我還能叮囑他什麼呢?”
過了好一會兒,趙姑姑都要以爲她不會再說什麼了,王妃才輕輕道了一句,“但願來世,鶴兒也好,世子也罷,我所有的孩子們,都不要再碰見我這樣的親孃;但願我來世,能夠做個徹頭徹尾的毒婦,哪怕遺臭萬年,也沒所謂的。”
趙姑姑聞言不禁嚎啕大哭!
哭聲之中,高密王妃疲倦的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喪訊報到宮中,盛惟喬聞之大驚失色,打發走使者,就思索着這後事要怎麼辦?
畢竟皇帝的生身之母去了,這應該是國喪。
可是高密王妃又沒有被尊爲皇太后。
假如王府現在就這婆婆一個人的話,盛惟喬倒是不介意給她哀榮。問題是,王妃沒了,高密王還在,容清酌夫婦也在,他們膝下的子女們也大抵在。
這情況認了高密王妃皇太后的規格跟待遇,王府其他人呢?
關係不怎麼樣的婆婆,還有自己孃兒仨的安危,盛惟喬無論如何也沒法選擇前者的。
“本宮先去王府弔唁。”思來想去,她跟左右這樣說,“你們速速派人追上陛下請示!”
她帶人去了高密王府,這會兒王妃去世的消息已經傳開了,但王府還是冷冷清清的沒什麼人,主要就是大家吃不準容睡鶴對這一家子的態度,還在觀望,不敢立刻上門致奠。
見着盛惟喬親自過來,上下之人鬆口氣之餘,心情也是複雜。
自古以來,還從來沒有新君登基之後,皇后跟太子都冊立了,尚在人世的太上皇還有皇太后,卻還在王府做王爺、王妃的例子。
現在的王府有多尷尬,見着盛惟喬就有多百味陳雜。
“娘娘請跟奴婢來!”由於戚氏這段時間身體一直不好,之前因爲孟太后跟孟皇后在一天之內雙雙薨逝的緣故,她強撐着去參加了喪禮,結果回來之後又要躺下了。
直到今日都沒能起身,而且戚氏跟高密王妃感情非常的深厚,說是情同母女也不爲過。
大家都擔心,這時候戚氏知道了王妃病逝的消息,會不會受不了?
是以根本不敢跟她說。
如今出面招呼盛惟喬的就是趙姑姑,她三言兩語說了戚氏不能出來迎接鳳駕的緣故,見盛惟喬理解的頷首,這才擦了把眼淚,低聲說道,“王妃的靈堂還是設在了湘霽堂。”
盛惟喬跟着她到了湘霽堂,這邊的正堂上,許多原本的生活物品都收拾了起來,梓棺與四周的素紗,都讓整座靈堂透着深深的哀慼與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