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穆朝堂爲了立儲之事起爭端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相比之前的不了了之,哪怕是平素政治嗅覺比較遲鈍的人,也知道此番不比以往,說不得就是要決定大穆往後國運的走向了。
是以錯非是被徹底邊緣化的人,否則都打點起全部精神,不敢有絲毫懈怠!
“帝侄容清醉,乃高密王嫡子,與陛下血脈既近,年歲亦長,所謂國賴長君,宜託付社稷!”率先提出此事的是孟歸羽的人,這人出列的時候聲音洪亮,不怒自威,儼然信心滿滿,實際上心裡卻很是無奈:容清醉實在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優勢!
尤其是在跟容睡鶴對比的情況下,可以說,除了年歲略長之外,根本就是一無是處!
但孟歸羽這邊也實在拖不下去了!
容睡鶴歸返長安才幾天?
密貞郡王府的拜帖已經堆積如山。
這還是容睡鶴歸來至今大抵在處置一些瑣事的情況下,這會兒密貞郡王妃盛惟喬都攜子前來匯合了,接下來夫婦倆自然是一個前朝一個後院的籠絡人心,到那時候,孟歸羽這邊豈非更加沒有機會了?
所以儘管知道在眼下這情況下推舉容清醉,困難重重,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這話真是滑稽!”不出這名臣子的預料,他話音才洛,容睡鶴這邊就有人站了出來,冷笑着說道,“要論跟陛下血脈的親近,密貞郡王何嘗不是高密王嫡子,王妃所出,乃是陛下嫡侄?!”
“至於國賴長君,乃是因爲幼主尚未長成,關鍵時刻難以決斷,恐怕誤了國事!”
“可不是說年紀越大越好的!”
“否則國家選才,還要什麼科考?”
“比一比誰的年紀大,讓坊間百歲老人來取代你我之位……試問屆時朝野上下,該當如何?!”
說到此處,他環顧了一圈周圍,朗聲說道,“倒是密貞郡王,既與陛下乃是嫡親伯侄,又文武雙全,才德兼備,放眼天下,都是絕無僅有的英明之才!且於國有大功勞,更數次大敗茹茹,揚我國威,蜚聲海外!”
“如今陛下恐聖壽無多,欲從宗室之中擇立儲君,除卻密貞郡王之外,更有何人能承擔這樣的重任?!”
“荒謬!”孟歸羽的黨羽們雖然大抵覺得己方勝面不大,然而卻也不打算就此投降,當下反駁回去,“君臣有別,你用我等之位,比擬擇立儲君,是什麼居心?!”
“再者,密貞郡王好大喜功,明知道茹茹肆虐大穆一日,我大穆的百姓,就受其荼毒一日,卻執意不願意與之虛與委蛇,用區區財帛,換取無辜百姓的安寧!”
“密貞郡王且無孝行,其生身之父高密王臥病已久,非但不曾親自侍奉病榻之前,甚至連不時探望都吝於給與!”
“密貞郡王對兄弟手足,亦少關懷!”
“如此對百姓無體恤之心,對生父無孝心,對手足無友悌,更有甚者,爲出風頭,貿然血洗王帳,導致茹茹遷怒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使得兩位娘娘心中不安……可謂不當人子,試問有什麼資格正位東宮,寄託萬民?!”
容睡鶴這邊的人冷笑連連:“茹茹殘暴,密貞郡王親冒箭矢,數次拯黎庶於水火,這是何等功勞!諸位居然不以爲功,反以爲過?按照諸位的想法,就因爲茹茹殘暴,我大穆居然就不能反抗了?”
“那麼獅虎也很殘暴,這位大人,卻不知道,下官回頭弄幾頭獅虎,放入貴府之中,不知道大人是勒令家丁亂棍齊出,將獅虎打死,以保護閤府上下呢,還是懾於獅虎之威,束手就擒,坐看閤府死於獸吻之下?!”
“茹茹口出狂言,辱及太后與皇后兩位娘娘,那是他們之過,日後密貞郡王承位,少不得勵精圖治,北伐草原,用鬱久閭家的頭顱,宣告對我大穆不敬的下場!”
他說到此處,斜睨一眼對手,眼角眉梢都是不屑,“怪道當年周大將軍赫赫聲明,非但連個爵位也沒有,反而落了個不得善終的結局!”
“有大人這樣的人在朝堂之上,敵國何必還要畏懼我大穆的良將名帥?!”
“你!”那人氣結。
“兩國交戰,豈能以獅虎與人對比?”他的同伴連忙出來救場,說道,“獅虎乃是畜生,不可言語。茹茹卻是國家,以我大穆如今的富庶,捨棄些許財帛,換得無辜百姓安寧,這纔是老成謀國、體恤庶民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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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密貞郡王只知好勇鬥狠,豈是國家福澤?!”
又說,“而且閣下方纔還說,君臣有別,既然如此,周大將軍又豈能與郡王混爲一談?!還是閣下自己心裡也是有數,就是郡王的才幹雖然出衆,然而可爲名帥良將,卻不適合爲一國之君?!”
“茹茹殘暴歹毒,與禽獸有什麼兩樣?”見這人將己方同伴說的語塞,羅樸目光一閃,朗聲說道,“用獅虎比擬他們,都是擡舉了!我大穆乃是中土正朝,這等流竄草原的蠻夷,也配與我大穆平起平坐嗎?!”
“縱然我大穆如今國庫充盈,但一絲一縷,都是民脂民膏!”
“茹茹無故犯境,殺我黎庶,踐我國土,辱我宗室,最後卻反而滿載而歸……卻不知道諸位家中進了盜匪猛獸時,是否也有這樣的識大體?!”
羅樸之前因爲是桓觀瀾得意門生的緣故,受到了戚見珣的懷疑,在戚見珣的挑撥下,高密王也對這位原本的左右膀臂產生了罅隙,甚至鬧到了將羅樸之母當衆逼死的地步。
那時候高密王將羅家人都圈禁府中,一時間也沒想好怎麼處置。
後來變故頻生,高密王中毒之後,王府上下都在倉促之中撤離長安,當然也就顧不上羅家人了。
但那個時候容睡鶴恰好秘密潛入長安,從烏衣營在這邊的管事董良處得知此事後,就派人將羅家人也安排進了撤退的名單。
羅樸一來因爲生母之死,同高密王產生了巨大的裂痕;二來念及兩人同爲桓觀瀾門下的情誼,於是毅然轉投容睡鶴。
這會兒既是想報答容睡鶴的恩情,又是想在這位同門小師弟面前好生展示一下身爲師兄的能力,卻是一改從前在朝堂上謹言慎行的做派,而是變得咄咄逼人起來,“而且諸位推薦的容清醉,既無過人才學,又無過人功績,且容貌損毀,身帶殘疾!推舉這樣一位宗室弟子入主東宮,就不怕我大穆都顏面無光麼?!”
“此言差矣!”孟歸羽見羅樸親自出來了,使個眼色,就有一人出列反駁,“自古以來,固然有人主乃是龍章鳳姿,風儀過人,卻亦有人主面容媸陋,樣貌清奇!咱們是擇立儲君,又不是選美!”
他冷笑了一聲,以牙還牙道,“就是坊間小民擇妻,也還要講究娶妻娶德,只有納妾纔會講究美色!怎麼在羅學士眼裡,儲君的選擇,竟然同坊間納妾的標準差不多麼?”
“誠然人主未必個個儀表堂堂!”羅樸看都沒看他一眼,冷然說道,“但那些容貌鄙陋的人主,個個都有着過人才幹,氣度非凡,是以無人能因其天生容貌而小覷!然而容清醉,他有什麼?!”
他銳利的目光掃向孟歸羽,“還是崇信侯攝政已久,習慣成自然,不願意有一位能夠親政的天子,故意找這麼個一無是處的宗室子弟,好做傀儡?!”
“羅學士慎言!”孟歸羽冷然說道,“我孟氏深沐皇恩,自來以匡扶宗室爲己任,此事天下人皆知,豈容你一介翰林學士信口污衊?!”
羅樸微笑:“天下人是不是都認爲孟氏以匡扶宗室爲己任,下官不知道;但天下人一定都知道,令兄孟伯勤,前驃騎大將軍,北疆軍統帥,閤家叛逃茹茹,且引狼入室,導致骨愛鹿一路的茹茹從北疆長驅直入,幾乎是勢如破竹的南下,以至於長安都一度震動!”
“錯非密貞郡王以千金之軀,置個人安危於不顧,孤軍深入草原,血洗茹茹王帳,又挑起阿託等前任可汗登辰利予的子嗣對那伏真的不滿,茹茹只怕到今日都不曾退兵!”
“相比密貞郡王的付出,以及所冒的危險,太后與皇后娘娘,不過是被茹茹隔空威脅了幾句而已。”
“以兩位娘娘的深明大義,難道還會因此遷怒密貞郡王不成嗎?!”
“同爲大穆皇室,論身份地位,太后與皇后兩位娘娘,身份都在郡王如今之上!”
“難道兩位娘娘對於大穆的關心,竟還在郡王之下不成?!”
大概是見羅樸口齒太過犀利,孟歸瀚有點沉不住氣的開口,試圖扳回一局:“然而陛下也認爲,郡王爲人處事,手段都過於激烈,不是明君該有的樣子!陛下認爲帝侄容清醉溫和嫺雅,更適合入主東宮!”
孟歸羽一聽這話就皺了眉頭,只是阻止已經不及……果然羅樸聞言,哈哈大笑,說道:“儲君關係國家社稷,自來就不是宗室一家的事情!如果陛下可以一言以決之,那麼天下都知道,當年先帝在時,想過立廣陵王爲儲,想過立高密王爲儲,唯獨沒有想過立陛下爲儲!”
“按照永寧伯的看法,是不是陛下得位,就是不應該,也是不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