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盛惟喬失望跟擔心的是,次日盛蘭辭夫婦不曾帶着屠如川返回長安,卻打發了一名士卒過來報信,說屠如川的腿,因爲被打斷之後沒有得到及時的診治跟照顧,這會兒根本不好輕易移動,所以盛蘭辭夫婦只能留在屠家祖宅照顧些日子。
等過些天,屠如川好點了,能搬動了,再一塊兒來長安。
士卒說道:“老爺夫人說,小世子年紀尚幼,娘娘若是照顧不過來,可以請寧威侯夫人幫忙。”
至於盛惟元,“老爺夫人說,小公子早先跟許校尉十分親熱,如果許校尉不嫌棄的話,還請許校尉繼續幫忙照顧着。”
盛惟喬聽罷無語,心說到底是親爹親孃,真是太瞭解自己一雙子女是什麼樣的貨色了:他們前腳才走,外孫就病了,女兒也果然不怎麼會照顧;兒子也果然就不安分了。
不過盛蘭辭夫婦的這倆建議,盛惟喬這會兒卻不太好實施:徐家的孩子們,除了徐抱墨夫婦在西疆還沒回來之外,徐採葵跟徐採芙,如今都隨徐老侯爺在蒼梧郡的故里。
所以徐子敬夫婦除了拾掇在兵荒馬亂中受損的家業外,倒不算忙,是有空也肯定願意給盛惟喬照顧兒子的。
問題是高密王妃先一步過來,如今容蕤賓還被這婆婆抱手裡呢!
盛惟喬總不好過去說婆婆您把兒子還給我,我要去找我世嬸母幫我帶孩子吧?
至於說自己帶,這婆婆又是親自趕過來又是主動留宿,顯然是根本不信任她照顧容蕤賓的能力。
……實際上盛惟喬自己也對照顧兒子的能力不太自信。
至於說將盛惟喬交給許連山,固然許連山一直在盛惟喬還有盛蘭辭夫婦跟前信誓旦旦的保證,不會用酷烈手段對付盛惟元,而是溫柔的,風趣的,幽默的,有意思的……感化這熊孩子。
但盛惟喬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底細,這人上數幾代都是海匪,燒殺搶掠得心應手,叫他溫溫柔柔的帶孩子那怎麼可能?
要是容蕤賓,因爲是少主,還能比較耐心。
盛惟元麼,私下裡不揍纔怪!
頂多就是手下留情,控制住分寸,不將他打出個好歹來。
盛蘭辭夫婦對盛惟元失望透頂,捨得下這狠手。盛惟喬素來心慈手軟,雖然盛惟元才惹過事兒,到底有些遲疑。
“元兒才被嚇過一次,當時都將我跟細泉姑姑駭了一跳!”她於是自我安慰,“還是等他好點再說吧!”
只是她作爲胞姐猶疑,許連山那邊可是迫不及待。
聽到風聲之後,轉頭就找了過來,拍着胸脯要幫她“照顧”盛惟元。
盛惟喬說道:“元兒如今還病着呢!”
“小公子這次病倒主要就是被五爺嚇着了。”許連山熱情洋溢道,“若是留在後院將養,乳母婆子們定然一味的安危寬解,如此小公子就算好了,說不得也會從此變得膽怯怕事!這是盛大老爺跟馮夫人唯一的男嗣,怎麼能夠養的小心翼翼的呢?還是到屬下那兒住些日子,看着身邊的兒郎們個個一身是膽,必然好的更快!”
又說他那邊雖然都是男子,但照顧人也是很有一手的,“烏衣營大抵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長大之後固然能自理,小時候都是咱們手把手拉扯的,最有經驗不過!”
盛惟喬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正好看看時間,快到約好的去寧威侯府拜訪的時辰了,於是跟他說:“等我見了徐世叔跟南嬸母回來再說這事兒吧!”
結果她跟容睡鶴去了趟寧威侯府,回來的時候許連山已經將盛惟元接走了。
盛惟喬不免生氣:“我都說要考慮下的,是誰擅作主張?”
細泉出來解釋:“是許校尉親自策馬去城外請示了老爺夫人,老爺親自寫了手書拿了信物,奴婢們驗證無誤,纔將小公子交給他的。”
親爹親孃做的主,盛惟喬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嘆口氣,就這麼算了。
這事兒是算了,認公孫喜做義弟的事情卻還得操辦。
高密王妃見這情況,索性就提出來要把容蕤賓抱回王府去照顧了,理由非常的充分:“親家老爺在長安也是很有幾位故交的,如今他們夫婦是在城外的屠府,你呢也才代他們拜謝過徐家這兩年的照顧,其他幾家,都還沒走動吧?”
“這偌大府邸,我瞧你也還沒顧得上料理,還有親家在長安的府邸。”
“你弟弟倒是讓許連山給接過去照顧了,可是接下來這認義弟的席面、趙家等親戚的走動,靈瞻跟靈眺,以及密貞那邊要你幫忙的一攤子事情……你說你抽的出空來看着蕤賓麼?”
“特別是蕤賓如今還病着。”
“你也說了,我近來身子骨兒也不是很好。”
“不如讓我帶蕤賓回去王府,這樣董太醫不用兩頭跑,可以專心的給我們祖孫診斷。”
“你呢,也能夠專心致志的做正事兒!”
又說,“聽說郡王府這兩日接了許多帖子,接下來必然這府邸是不會缺熱鬧的。蕤賓還這麼小,安置的離靜慎堂遠了叫人不放心,安置的離靜慎堂近了,來來往往的人哪裡能不吵着他?”
雖然她說的很有道理,但盛惟喬還是不想讓她帶自己兒子走。
固然年輕的郡王妃還沒完全進入到爲人母的角色裡去,容蕤賓從落地以來差不多都是親戚長輩還有心腹幫照顧的,然而到底是親生兒子,如宣於馮氏、許連山、展老夫人等她信任的人,將容蕤賓抱來抱去的看管,也還罷了。
高密王妃?
她跟這婆婆關係不怎麼樣,可遠遠談不上信任!
何況高密王府這會兒又不是王妃一個人住着,容清酌夫婦也還罷了,盛惟喬那個公公高密王,可還活着呢!
儘管之前盛蘭辭夫婦登門的時候,高密王稱病未出,到底是先帝愛子,跟孟氏鬥了那麼多年的人。
即使被容睡鶴算計,一敗塗地,在其他地方奈何不了容睡鶴也還罷了,在高密王府的地盤上,他要對容蕤賓做點什麼,會沒有法子嗎?
至於說高密王要是這麼做了,等若是將偌大王府送上不歸路……盛惟喬可還沒心大到拿兒子的性命安危去考驗公公的理智!
此刻就是堅決不允:“母妃一番好意,然而母妃本來這幾年都在將養,這次意外驚動您,已經是不應該了。若果還叫您幫忙照顧蕤賓,我們心裡怎麼過意的去?何況王府那邊,大嫂跟父王都還臥榻不起呢,上上下下如今全指望着母妃還有大哥,您兩位必然是分身乏術的,我們這邊縱然忙些,可是到底年輕,吃得消!可不能叫您累着!”
又說認義弟的事情,“這是早就說好了的,如今不過走個過場,根本不費多少功夫的。至於說去趙家等親戚故舊家裡走動,諸位長輩們都是最心疼體恤我們的,難道還會爲難我們嗎?同在一城,也不是說一天之內都要走遍,隔三差五去一家的,其實也真的沒什麼。”
“至於說門上來的帖子,密貞說等空下來了再招待就是!”
“左右我爹孃在城外的屠府也不過是等着屠世叔稍微好轉,可以移動了,就會陪屠世叔一塊來長安繼續診治的!”
“因此母妃千萬不要掛心!”
“您在這兒陪了一夜,我已經十分忐忑了,要是再叫您回去了王府還不安心,我跟密貞的罪過豈不是就大了?”
高密王妃臉色沉了沉,沒好氣的說道:“我要不是不帶着蕤賓回去王府親自照顧,心還不是牽掛着這邊?”
她也知道高密王對容睡鶴一貫的態度,讓盛惟喬沒法子信任王府。
嘆了口氣,委婉說道,“你們父王如今病着,王府上下,確實正是我跟你們大哥操持!因爲當年王府出過時疫的事情,爲防小人作祟,這些年來,王府裡頭的人與事,我都看着呢!不會因爲府裡頭病着的人多,就過了病氣給蕤賓的!”
這就是含蓄保證,不會給高密王對容蕤賓下毒手的機會了。
只是盛惟喬還是不能信任她,也委婉道:“長安上下都知道蕤賓是我跟密貞唯一的孩子,我聽底下人說,他們都很好奇蕤賓的模樣呢!要是蕤賓在我們府裡,因爲都知道我們纔來長安,不好打擾,興許還會收斂一點;若是曉得蕤賓在母妃那兒,母妃又素來慈祥可親,說不得就要時常去拜訪母妃了!那樣該多打擾您啊!”
保證王府內安全有什麼用?
莫忘記容睡鶴這會兒還沒登基呢!
其他敵人不說,就說孟歸羽兄弟,要是有將容蕤賓抓成人質的機會,怎麼可能放過?
如今高密王府已經今非昔比,分明的敗落了,容蕤賓被帶過去,萬一叫容睡鶴的敵人趁虛而入怎麼辦?
高密王妃臉色鐵青:“我十幾年都沒怎麼跟外頭接觸了,外人登門拜訪我怎麼會理會?而且王府到底是王府,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夠踏入的!”
積年權貴,底子擱這兒,你以爲你公公失了勢,王府就是個麪糰隨便人家捏扁搓圓了不成?!
婆媳倆越說越不高興,最後都快吵起來了!
還好細泉見勢不妙去前頭請了容睡鶴,容睡鶴趕過來之後,客氣卻不容置疑的將高密王妃送回王府,末了則跟盛惟喬說:“就按爹孃說的,將蕤賓送去寧威侯府,請徐世叔跟南嬸母幫忙照顧些日子,好讓咱們騰出手來料理裡裡外外的瑣事罷!”
徐子敬夫婦如今左右不忙,又素來待盛惟喬視若己出,聞訊當然是很樂意幫忙。
爲策安全,容睡鶴又讓許連山撥了一批好手去寧威侯府幫忙戍衛。
解決了倆孩子的去處,夫婦倆遂專心操辦起認義弟的酒席來。
這酒席說好了就是自己人吃一頓,公孫喜在烏衣營幾位元老跟前給兄嫂敬了茶,改了口,容睡鶴夫婦給下見面禮來也就是了。
宴散之後,夫婦倆送走賓客,容睡鶴纔對公孫喜說:“你今兒個且留下來住客院,我有事兒跟你仔細說。”
儀琉走進來稟告:“郡王,城外莊子上來的消息……”
她猶豫了下才繼續道,“公孫海主想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