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盛惟喬倉促之間離開西疆,一個丫鬟都沒帶,更遑論是十二孃一隻獅貓了。
之後塞厲大軍壓境,益州淪陷,偌大西疆大半落入敵手。
雖然容睡鶴不久就將塞厲趕出國境,然而盛惟喬在西疆的陪嫁多了去了,大抵都是服侍她的僕人跟打理產業的管事,兵荒馬亂之間,哪怕容睡鶴有心照顧,也肯定管不過來的。
因爲怕聽到噩耗,盛惟喬一直都不敢細問。
如今親眼看到一塊兒長大的心腹丫鬟好好的在跟前,自是激動。
不但她激動,盛蘭辭夫婦也是驚訝非常,連聲問着菊籬、槿籬這些日子以來的經歷。
菊籬跟槿籬知道主人一家子剛剛團聚,不是囉嗦的時候,擦了幾把眼淚,就帶着鼻音簡短道:“茹茹進犯西疆之前,郡王就命人將奴婢幾個,還有身負重任的管事們,送去了後方。一直到前些日子,郡王打算回來長安述職,與郡王妃團聚了,遂派人過去將奴婢們接了過來。”
盛蘭辭嘆息道:“這些日子你們受委屈了!卻不知道可曾受傷?其他人都還好嗎?”
“奴婢們起先因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有些擔憂郡王妃,後來知道郡王妃平安也就釋然了。”菊籬跟槿籬忙道,“奴婢們並沒有受什麼委屈,卻勞煩郡王跟郡王妃操心了!”
至於其他人,“郡王已經下令搜尋,想必大部分人不久就會前來匯合的。”
這就是說,容睡鶴也只是保下了部分,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是自生自滅的。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盛惟喬帶去西疆的陪嫁,可不是一個兩個,那是好幾百的。這麼多人,當時容睡鶴又是處在下風,可以說是殫精竭慮,才坑塞厲一把。
這種情況下他能將盛惟喬的近侍跟要緊管事保下來,已經很不錯了。
盛蘭辭心道:“這些人歸來之後,可得好生幫乖囡鑑別一下,若是有人因此對乖囡或者密貞心懷不滿,可得設法打發走。”
他這麼想着,與馮氏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面上卻是滴水不漏,安撫了菊籬跟槿籬幾句,暗示日後必有補償,這一節也就過了。
菊籬同槿籬奉茶,衆人落座,說了幾句場面話,容蕤賓忽然哭泣起來,馮氏看了下,忙喊乳母抱下去收拾,說是尿了。
趁這機會,馮氏讓菊籬帶盛惟元出去走走:“這孩子素來坐不住,說了這會兒話的功夫,也差不多了。再不放他出去,他又該鬧了。到時候弄的咱們頭疼!”
盛惟元卻是不願,紋絲不動的坐着,說道:“我纔不想出去走,我就要待在這裡!”
然而馮氏壓根不予理會,見菊籬過去牽他手他不動,索性朝許連山說:“連山,看來這孩子還是得你幫忙?”
許連山會意,直接上前捂住盛惟元的嘴,把人強行抱走了。
看到這情況,菊籬跟槿籬這倆盛家土生土長的丫鬟都很吃驚,因爲跟盛惟喬一樣,都覺得盛蘭辭夫婦對於女兒都是那麼寵愛,簡直寵到了不分青紅皁白的地步,何況是兜兜轉轉了這些年纔有的兒子呢?
不說越過姐姐盛惟喬,至少也該旗鼓相當吧?
怎麼瞧着……很嚴厲的樣子?
不過盛蘭辭夫婦跟容睡鶴夫婦都是一臉平靜,顯然這一幕要麼不出意料要麼見怪不怪,均無呵斥許連山舉動的意思,她們也不敢多言,只默默將這份疑惑壓在心底,想着回頭私下裡去跟盛惟喬旁敲側擊下緣故。
“密貞,這兩年大家基本都沒照過面……”倆小孩子都打發了,閒人也已遣散,在場的都是心腹,總算可以說正事兒了,結果盛蘭辭才起了個頭,外頭的迴廊上,卻就傳來一陣腳步聲,跟着就有下人在門口探頭探腦的,似有事情要稟告。
儀珊接到容睡鶴眼色,揚聲問了一句。
那邊就說:“王妃娘娘聽說親家老爺跟親家夫人來了長安,非常高興,特意派世子來請,預備在王府設宴,給親家老爺還有親家夫人及盛小公子接風洗塵!”
……容睡鶴動身返回長安,又派人往南風郡接妻兒過來團聚之後,很快就被底下人提醒了關於高密王府的安置問題。
由於徐子敬稟告的高密王不惜跟孟歸羽前嫌盡棄也要聯手對付容睡鶴,以樂羊文爲首的一干部下,對於高密王都很厭惡。
如果不是礙着這人是容睡鶴的血親,還是親爹的話,他們真的想勸容睡鶴索性下殺手算了。
而容睡鶴可能也是沒想好,又或者是有其他考量,總之他思索之後,就派人去了汝州詢問高密王一干人自己的想法。
高密王等人當然是想回來長安了!
一來他們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一直生活在長安的,在汝州壓根兒就過不慣!
二來不管是出於關心容睡鶴還是算計容睡鶴的想法,自然也都是回來長安更方便!
所以得到容睡鶴的許可跟允諾會幫他們解決“逆王容菁”等歸返長安的問題後,這些人簡直是歸心似箭,不幾日就跑了回來。
而以孟歸羽爲首的朝廷,在容睡鶴的壓力下,也不得不用宣景帝的名義頒佈特赦的聖旨。不但赦免了高密王,還恢復了他跟他這一派人的爵位還有官職。
關於這道聖旨,容睡鶴跟孟歸羽還掐了一場。
原因是孟歸羽這邊打算這麼寫:雖然高密王之前大逆不道的起兵作亂,還將太后跟宣景帝逼在上林苑裡幾個月無法還宮,甚至污衊宣景帝是替身……但念在都是先帝骨血的份上,宣景帝還是願意原諒這個弟弟的!
然而容睡鶴要的特赦理由則是:經過徹底的調查,高密王之所以會認爲宣景帝是替身,從而起兵,都是因爲茹茹的陰謀!
所以,一切都怪茹茹,高密王一片丹心圖報國,只不過因爲人太正直而茹茹太陰險,上當受騙了!
容睡鶴這麼做,倒不是對高密王有什麼感情,又或者是出於對高密王妃的愛屋及烏,這樣爲高密王考慮。
純粹是因爲他圖謀甚大,生身父母落下污點,對他也沒什麼好處。
反正他跟孟歸羽關係也不怎麼樣,這種讓孟歸羽添堵的事情,順手也就做了。
雙方經過討價還價,甚至孟太后都被氣的暈倒過,最後才折中了一個說辭,將污水潑在了已故的戚見珣頭上,道是戚見珣輕信茹茹內奸的話,誤導了對他信任有加的高密王……戚家算起來在大穆朝堂也是很有一些勢力的,否則高密王當初不會給心愛的世子選擇戚氏爲妻。
之前戚見珣秘密離開長安去跟北疆軍接洽,被容睡鶴利用這個機會坑了高密王不說,連家眷都沒攤上撤離的份。
不過孟歸羽出於種種考慮,給了戚家沒有自己了斷的人一些下馬威之後,就沒怎麼樣了。
由於這道特赦聖旨,戚家剩下來的人,算是全部倒了大黴。
成爲容睡鶴還有孟歸羽角力的犧牲品。
嗯,所以高密王妃如今還是高密王妃,高密王府也在緊急修繕跟清理之後,還給了高密王一家子。
這會兒聽說這位王妃要設宴給親家接風洗塵,盛蘭辭夫婦神情都嚴肅起來。
尤其是馮氏,她到現在還沒見過高密王妃呢,就從丈夫還有公婆、孃家父母等人的口中拼湊出一個形象:名門出身,規矩十足,對兒媳婦的要求就是賢惠賢惠再賢惠……所以一點都不喜歡嬌氣的盛惟喬!
這年頭的婆媳不和,若是尋常人家,也還可能有媳婦仗着丈夫寵愛、自己蠻橫,壓倒婆婆的可能。然而高門大戶裡頭,除非孃家有着壓倒性的優勢,否則家規跟孝道之下,哪裡有媳婦頂撞婆婆的餘地?
即使是這種低嫁的情況,也難免碰見自恃輩分不肯讓步的婆婆呢!
雖然馮氏自己佔了嫡親婆婆去的早、繼婆婆地位不高的便宜,沒受過婆婆的氣,但她胞姐宣於馮氏,可是着實受過婆婆幾年折騰的!
這也是宣於馮氏後來將所有非己出的子女全部趕出家族的緣故……她那個婆婆跟徐抱墨比較有共同語言,對兒子的姬妾沒什麼看的上眼的,覺得都是些玩物罷了,嗯,正因爲是玩物,所以她也懶得管,且不覺得宣於馮氏有必要管,當然她倒也沒攔着宣於馮氏管,也就是說過幾次宣於馮氏要有大婦風範,不要自降身份的跟賤妾們一般見識;
然後是,很重子嗣,一直要求宣於馮氏將庶出子女,包括外室子女當成親生骨肉來看待!
……差不多就是徐抱墨那種想法,我兒子跟各種花花草草風流快活,你這個兒媳婦呢,大家閨秀出身,就該好好的在後宅料理家務、撫養親生還有非親生的子女們,把他們教養成人,最好也能成才,然後光大我宣於家!
宣於馮氏:“!!!”
雖然說宣於馮氏完全不逆來順受,在這婆婆活着時就沒少頂撞,婆婆跟丈夫先後去世自己當了家,更是一口氣將所有非親生子女全部發落……馮氏見過宣於家上代老夫人這種鮮明的例子之後,也就將高密王妃代進了這位的形象了。
這會兒聞言,頓時將詢問女婿近況的想法扔到一邊,果斷說道:“親家王妃這樣客氣,我們真是受之有愧!還請世子立刻過來說話。”
容睡鶴雖然對親孃跟對親爹不一樣,但要說跟這親孃多麼親熱也真算不上。
如今好容易同妻兒團聚,又還想跟岳父岳母商議些事情,實在很不耐煩被高密王妃打擾的。
無奈盛蘭辭夫婦都認爲,弄清楚王妃對自己女兒的真實態度,比跟女婿交流更重要,他也不好說什麼。
只得叫人請了容清酌過來。
容清酌才進門,除了馮氏之外,見過他的人都是一驚,蓋因他這會兒不但瘦的厲害,臉色也是蠟黃,瞧着竟彷彿大病初癒似的。
“世子這是……?”盛蘭辭一家子纔來長安,之前在南風郡的時候,主要也是打聽容睡鶴等跟自家關係密切之人的情況,對於戚家的事情,以及高密王兵敗的內情,都不是很清楚,這會兒見到他這憔悴已極的模樣,自是驚訝。
盛蘭辭就問,“這是不舒服嗎?那怎麼還要親自過來?其實咱們兩家既是姻親,親家王妃打發個管事來說聲就是了,何必勞煩世子?”
容清酌氣色很不好,但精神尚可,聞言勉強一笑,看了眼容睡鶴,欲言又止,最後只道:“親家老爺跟親家夫人親自送弟妹來長安跟三弟團聚,母妃知道之後很是愧疚,直說三弟妹嫁進王府這些年,咱們都沒怎麼照顧,很是勞煩親家不說。此番蕤賓落地,母妃這做祖母的,跟我這做伯父的,迄今也沒爲孩子做過什麼,實在過意不去。是以母妃想請諸位前去赴宴,既是爲諸位接風洗塵,也是想當面謝過親家這些日子的辛苦!”
盛蘭辭夫婦一早打算過去的,高密王妃要給他們接風,要看孫子,他們也想看看這王妃對盛家、對盛惟喬,到底是怎麼想的?
要是實在同盛惟喬處不來,他們接下來跟容睡鶴說話的時候,可得努力離間下這母子倆的感情,免得往後自己女兒受委屈了!
此刻同容清酌客氣了兩句,也就順水推舟的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