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等盛蘭辭離開乘春臺,去禁雪堂那邊求見盛老太爺時,馮氏頓時將細泉喊進房裡,心急火燎的叮囑幾句,就命她趕緊以去馮府取早先小住時候落下東西的名義,跟馮老太爺討主意:要怎麼才能夠趁着這個機會,敲定分家以及閤家陪女兒北上同女婿團聚的事情?
且不說馮氏跟馮老太爺這邊廂父女的嘀咕,盛蘭辭這邊到了禁雪堂,盛老太爺正陪明老夫人坐着說話。
由於盛惟嬈給畫的大餅,以及洛家小姐都進了馮家門,木已成舟的緣故,明老夫人這會兒雖然還是鬱郁滿心,到底不似之前那樣動不動鬧的死去活來了。
盛老太爺心疼老妻跟孫兒無辜被自己的作爲連累,難得特別有耐心,這段時間,每天都會抽空過來陪她說說話兒。
就算明老夫人不愛理他,他也不以爲忤。
這會兒纔開頭沒多久,聞說盛蘭辭過來想見自己,還沒開口,明老夫人已經沒好氣的說道:“他盛大老爺素來忙的跟什麼似的,這些日子也沒見請安過,如今居然會紆尊降貴的過來禁雪堂嗎?卻也不知道有何吩咐?!”
下人尷尬的不知道要怎麼接話纔好?
要擱以前,她敢對盛蘭辭這麼陰陽怪氣的,不管是什麼事情,盛老太爺肯定要發飆開罵了。
這會兒到底還在理虧期間,聞言只皺了皺眉,徑自跟下人說:“讓他去花廳,我待會兒就過去!”
明老夫人不解恨,又冷笑:“什麼事情不能來這兒講?非要鑽小花廳裡去嘈嘈切切?看來我這個進門幾十年、給老盛家生兒育女的人,竟然始終都是外人!這偌大盛家,只你們父子最親熱,纔是自己人!”
“蘭辭夫婦忙內又忙外,自來諸事纏身。”盛老太爺有點無奈的嘆口氣,“這會兒過來必然不會是隨便看看,八成是有事情的。你如今心緒不佳,聽那些柴米油鹽也是辛苦……如果是不太煩人的,過會兒我過來了跟你說就是。”
見明老夫人似乎還要說什麼,他就加快腳步離開了。
卻不知道老夫人在堂上獨自坐了會兒,眼珠轉了轉,卻揮退左右,獨自一人,躡手躡腳的朝花廳過去偷聽了。
因爲老夫人這段時間不怎麼鬧了,盛老太爺又流露出自覺對不起她的意思,很有些千依百順的態度,本來受命過來看着她的一干丫鬟婆子,頓時就格外的老實聽話。
此刻雖然有人看到她的舉動,卻也不敢作聲。
花廳這邊的父子倆,雖然多少都有些武藝在身,但盛蘭辭忙於振興家業之後,基本就沒練過武,是早就荒廢了的;盛老太爺倒是多年來一直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的,然而此刻還因爲之前的隔閡,有些惴惴跟訕訕的意思,心思既亂,卻也沒察覺到隱藏暗處的明老夫人。
於是兩人對坐了會兒之後,盛蘭辭就直截了當的開口,說道:“爹爹,乖囡一直跟密貞聚少離多,這不是個事兒。方纔沈家人過來,說了些舊話,我聽着同密貞根本沒關係的,乖囡居然也懷疑密貞了。可見這少年夫妻長年分別,總是容易猜忌的。”
“乖囡這邊還好,既有咱們幫襯開導,也有一干親眷陪同解悶,還有蕤賓在膝下。”
“密貞那兒……爹爹您也曉得的,密貞才貌雙全,如今要勢力有勢力要地位有地位,前途瞧着也是光明的很!”
“這情況說句不好聽的話,但凡家裡有出挑些的女孩兒的,多少人家會不想着給他後院塞?”
“乖囡的脾氣,卻哪裡是能夠容忍那些鶯鶯燕燕的?”
“再者咱們家支持密貞最早,若是因爲後院之事,叫其他人家摘了果子,哪裡咽得下這口氣?!”
“所以,我想着,是不是等密貞此番逃出生天,就寫信過去,跟他商議這事兒?”
盛老太爺聽罷,好一會兒沒說話,片刻後,才挑眉問:“這會兒咱們南方雖然風平浪靜,北方可是不太平的很!密貞又是在打天下的階段,不說朝不保夕,然而吃住大抵也都在軍營,那地方,喬兒可不好去?”
“離得近點總歸好的。”盛蘭辭立刻說道,“哪怕不能夠天天見面,隔三差五當面說個話也成,怎麼都比如今天南海北的,別說面談了,那是連家信送過來,都是個把月之前的事情了!”
“這樣是沒錯。”盛老太爺點了下頭,繼續說道,“只是……密貞既然人大抵在軍營,那麼喬兒就算揀了軍營附近的城鎮或者別院居住,身邊卻是沒了可靠之人照應?這個你們打算怎麼解決?”
“……”盛蘭辭聞言,知道親爹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目的,雖然吃不準老太爺的態度,但短暫的沉默了下之後,還是斷然說了出來,“原本我打算請靜淑縣主陪乖囡出遠門的,是看中縣主有城府,知進退,而且永義伯府全家現在都在咱們家地盤上過日子,想着也不怕她敢對喬兒不利!”
“但飲露擔心縣主年輕美貌,乖囡呢忒沒心眼,怕出舒氏姐妹那樣的事情,很是忐忑。”
“我思來想去,想着不如……我們夫婦自己陪乖囡過去!”
盛老太爺長久不語,好一會兒,才問:“你們夫婦要離開,惟元肯定也不會留下來。一家子都走了……”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神情之間的落寞與哀傷,讓盛蘭辭心中好生不忍,幾乎就要收回前話。
但思及女兒,卻又硬了起來,只道:“走之前,肯定會安排妥當的……雖然二弟不成器,不是能夠奉養您跟孃的,好在三弟跟三弟妹都孝順。”
又說,“徹兒跟嫵兒也機靈懂事,可以承歡您二老膝下。”
這就是要將奉養父母的差事,交給三房了。
“……”盛老太爺默默看着不遠處的地磚,直到盛蘭辭以爲他會一直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委婉的反對了,才低聲道,“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這樣吧。”
“………”他這麼簡單就點了頭,倒讓盛蘭辭有點愕然了。
似乎察覺到長子的驚訝,盛老太爺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其實要不是天子無子,高密王跟孟氏把持朝政,黨爭激烈,你徐世叔嘴上不提,心裡卻沒少替子敬一家子捏把冷汗……早在我病情穩定下來之後,就會勸說你還朝的。”
“我老盛家好不容易出了個進士,卻因爲我這身子骨兒拖累你大好前途夭折,只能拘束在這小小的南風郡,見天的跟商賈、海匪打交道……你跟飲露都孝順,親家也通情達理,從來沒說過什麼不滿的話,可我這當爹的,心裡抱憾,不是一日兩日了。”
“如今非但喬兒要跟密貞團聚,密貞手下肯定也是缺乏你這樣的人手的。”
“正是你們翁婿齊心協力的時候……難道我還要攔着麼?”
又說,“而且親家的爲人我知道,你們離開之後,我們有些什麼事情,他們不會袖手旁觀,是以你也根本不需要擔心。”
老太爺這番話說的真心實意,他坑孫女、孫女婿跟長媳的孃家姐姐時固然狠辣,甚至到現在都不覺得這麼做後悔,可也不是說就不疼孩子們了。
只不過對於家國大義的堅持,更在對子孫晚輩的寵愛之上而已。
如今沒有公與私的選擇在跟前,盛老太爺又哪裡捨得爲難自來最寵愛的兒子?
然而他不想爲難盛蘭辭,暗中偷聽的明老夫人卻是大怒,一頭衝了進來,說道:“不行!!!”
父子倆未料有人在外,還是明老夫人,見狀均是一怔。
“蘭辭,你知道的,咱們這個家,自來就是指望你跟飲露撐着!”明老夫人憤怒的瞪了眼盛老太爺,卻沒心思在這時候同丈夫理論,只向盛蘭辭急急說道,“這些年來,也一直都是對你們房裡言聽計從,連喬兒都是閤家的掌上明珠!”
“如今你說走就走,撇下我跟你們爹爹,還有二房三房,以及剛剛回來的蘭心,要怎麼辦?!”
“娘,一來盛家如今的情況非常的穩定,就算我們大房離開,憑着熟手管事們的運作,也不會出大問題的。”
“二來,就算出了岔子,馮家宣於家,也會幫忙。”
盛蘭辭本來因爲明老夫人前些日子在乘春臺自盡的舉動,對這繼母很是厭煩,但如今才得了親爹的理解,看在親爹的面子上,對明老夫人也就和顏悅色的解釋,“怎麼會是撇下您幾位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裡到底還是有點不高興的:什麼叫做“一直都是對你們房裡言聽計從,連喬兒都是閤家的掌上明珠”?
說的好像盛家是看在大房一直做牛做馬供養他們錦衣玉食還有各種揮霍纔給大房優待似的……雖然這的確是事實,但在盛蘭辭看來,明老夫人跟二房三房要是敢作妖,不識趣的話,早些年就肯定被他跟馮氏收拾掉,壓根沾不到現在的光!
所以這個因果應該是:盛家上下對大房素來尊重,尤其對盛惟喬格外寵愛,大房是以給予他們成天遊手好閒也能好吃好喝揮金如土的生活;
而不是:看在大房給予盛家上下成天遊手好閒也能好吃好喝揮金如土的生活的面子上,他們勉爲其難的捧着大房特別是盛惟喬。
主動權可一直握在他們大房手裡!
偏偏明老夫人這會兒急火攻心,沒注意到他的情緒,還道:“蘭辭,你不要拿這樣的話來哄我了!如果管事們就能把事情都做好,不會出什麼大問題,你至於這些年來,見天的忙着?”
“再者,宣於家也還罷了,馮家?就憑他們搶走了德兒的未婚妻這點,他們還給咱們家幫忙?他們根本就是巴不得咱們盛家早點死絕了才稱心如意!!!”
老夫人急怒之下口不擇言道,“蘭辭你可不要被馮氏給教唆了!馮家是她的孃家,她當然聽孃家的……”
“夠了!”看着盛蘭辭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盛老太爺眉頭一皺,忍無可忍的呵斥道,“你給我閉嘴!!!”
這要是以前,老太爺發火了,明老夫人肯定是害怕的。
但這次爲了盛惟德的婚事,盛老太爺自覺虧欠,對老夫人是前所未有的和軟,叫明老夫人也是越發的覺得自己委屈了,如今聞言,越發憤懣,尖叫道:“我閉嘴!?我爲什麼要閉嘴!?蘭辭是嫡長子,是老盛家的嗣子,理所當然給咱們養老送終的!!!”
“這會兒他爲了個已經出閣的女兒,居然就要撇下咱們一家子一走了之,你偏心他成習慣居然就要依了,我要是還不說話,誰來爲二房三房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