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珊小心翼翼的問:“娘娘,您的意思是,馮家利用盛老太爺之前的舉動,說服盛大老爺跟馮夫人,幫忙拆散了盛大公子同洛家小姐的婚事,轉而同馮家二公子定親,不是爲了報復盛老太爺,而是爲了……爲了將盛家從南風郡三大勢家中擠出去?”
“外祖父未必沒有報復我祖父的意思。”盛惟喬搖頭道,“只不過相比這個目的,他最主要的,還是衝着恢復南風郡從前只有兩大勢家的局面去的!”
她臉色陰沉,“本來雖然我是女孩兒,且也沒有接手盛家家業的本事,但爹爹還在壯年,膝下有了元兒,就算元兒如今頑劣的很,但他年紀還小,好生栽培,將來未必不能光大祖業!而大哥他們幾個,雖然勾心鬥角的心計沒多少,勝在品行都不壞,遲早會成爲爹爹還有元兒的左膀右臂……再加上我跟密貞……將來盛家不難將勢家的地位傳承下去……”
“但這會兒爹爹還有娘都在姨母跟外祖父的挑撥離間下,對祖父,還有二叔、三叔兩家產生了隔閡。”
“甚至將大哥同洛小姐的婚事給退掉了……回頭密貞那邊穩定下來,接我跟蕤賓北上團聚,爹孃勢必不能放心,必要同去的!”
“若是換了之前,爹爹興許還會爲了奉養祖父膝下,有所踟躕。”
“可如今爹爹不說對祖父怎麼個懷恨法,卻也未必會再事事都以祖父爲先了。”
“而元兒還那麼小,爹孃難道還能把他扔下嗎?”
“如此我們大房全部離開南風郡,單憑二叔三叔,怎麼可能繼續支撐得起盛家如今這局面?”
“尤其是爹孃對他們兩房人的感情明顯淡漠下來,離開之後,只怕就不會再有什麼聯繫,是要放任他們自生自滅了……這麼着,南風郡恢復只有兩大勢家的局面,還遠嗎?”
許連山跟吳大當家聽的半晌作聲不得,神情變幻良久,都露出了憤然之色!
其實按照他們兩個的城府,是不該被矇蔽至今,聽了盛惟喬的分析纔回過神來的,實在是盛惟喬在南風郡三大勢家當中的得寵過於深入人心。
其他不說,就說盛惟喬之前出閣的時候,盛家給她大筆陪嫁也還罷了,誰都知道,盛家的銀子全是盛蘭辭賺的,他就這麼一個女兒,寵着點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宣於家跟馮家也是那麼大手筆,就算是出於投資容睡鶴的考慮,也足見對盛惟喬的看重:若果不是要給盛惟喬撐場面,他們難道不能單獨私下裡直接送給容睡鶴?那樣還更記他們的功勞點呢!
卻還是走了“添妝”的流程,顯然是在支持容睡鶴的同時,存心給盛惟喬加砝碼的。
再加上盛老太爺沒事找事的拿容睡鶴夫婦以及宣於馮氏做誘餌;馮老太爺呢?一把年紀的人了,放着做老太爺的清福不享,千里迢迢跑去長安爲晚輩們謀劃。
這情況許連山跟吳大當家也不免犯了先入爲主的錯誤,就是覺得馮老太爺是那種一心一意爲子孫考慮的慈祥長輩,下意識的忽略了這位老太爺年輕時候的殺伐果決,一點不在盛蘭辭之下!
因此馮老太爺找他們談話時,他們壓根就沒想到老太爺的深謀遠慮,都以爲只是馮老太爺氣不過盛老太爺的舉動,存心給盛老太爺添堵,卻怕孫女盛惟喬濫好人的出面阻攔,鬧的尷尬不好收場,所以纔要他們幫忙隱瞞段時間!
如今被盛惟喬點破,才醒悟過來,他們竟然是不知不覺摻合進了南風郡三家的勾心鬥角裡去了!
此舉的後果如何且不提,就說許連山跟吳大當家,雖然在盛惟喬跟前一口一個“屬下”的自居,然而在容睡鶴麾下,也都是要資歷有資歷要身份有身份,不是尋常下僕可比的。
這會兒卻在馮老太爺手裡栽了這麼大的一個跟頭,還是一向被他們認爲天真到無知的主母提醒才恍然,這面子上就首先過不去!
一時間兩人眼中多少都有些狠戾之色了。
“我跟你們說這事兒的真相,不是要質問你們什麼。”反倒是盛惟喬,此刻儘管給手下說明了馮老太爺的算計,神情之間,倒沒多少惱怒跟怨恨,只冷然同他們講,“而是提醒你們:雖然很多地方,我這個郡王妃都不如你們,然而在有些地方,你們所看到所知道的,卻也未必比得上我!到底大家打小在的環境不一樣,你們有你們熟悉跟擅長的,我自也有我熟悉與擅長的!這次的事情,如果你們起先就稟告了我,那麼我一聽就會知道有貓膩了!”
“因爲我很早以前就聽我爹爹說過,我外祖父真正要報復一個人,從來都是無聲無息!”
她掃了眼空蕩蕩的外頭,聲音一低,“念在你們都是密貞心腹的份上,我說句對着外人絕對不會說的話:早先跟我外祖父作對的人家,都是死的一乾二淨同我外祖父卻毫無瓜葛,甚至他老人家事後沒準還有點接濟之類,叫外人都說他好的舉動!”
“所以既然這次外祖父在報復我祖父前,竟然就親自出馬敘述恩怨……那麼他肯定有這麼做的用意!”
比如說,讓盛家人在事後反應過來的時候,都無話可說!
畢竟,盛老太爺確實坑了馮老太爺的骨肉啊!
馮老太爺就兩個女兒,盛老太爺卻一口氣出賣了他的長女以及幼女的獨女……馮老太爺心疼血脈,也想讓盛老太爺不痛快下,怎麼了?
好歹盛老太爺的謀劃要是成功了,宣於馮氏、盛惟喬還有容睡鶴,後果統統都是不堪設想呢!
而馮老太爺呢?
不過是破壞了盛老太爺長孫的婚事,如盛蘭辭所言,盛惟德就是失去了洛小姐這個妻子,回頭還不是照樣過着盛蘭辭提供的錦衣玉食、呼奴使婢的日子?
這情況誰能說馮老太爺不厚道?
誰能說他過分?
至於說盛家由此人心離散、分崩離析,往後甚至徹底退出南風郡勢家行列……嗯,這關馮老太爺什麼事兒?
他就是一個心疼孩子到偌大年紀了親自前往長安、還趕着長安變亂差點丟了性命的老人而已!
哪怕是盛蘭辭,對着這個岳父,除了感謝,還能講什麼?
將來容睡鶴同馮老太爺若有相見之日,少不得也要道聲謝……無論馮老太爺有着怎麼樣的算計,至少他的行動,冒險,動用馮家攢了幾十年的對舒氏二妃的供奉情分等等,都實實在在的說明了對容睡鶴夫妻的維護不是嗎?
在這點上,盛蘭辭夫婦,容睡鶴夫婦,誰能不念他的好?
誰又還能說他不是?
這四位都沒法說什麼,許連山跟吳大當家,難道還能找上門去指着馮老太爺的鼻子要交代不成?!
馮老太爺可是實實在在的給了好處他們的!
單憑他們收下銀票這一點,就算將來馮老太爺要被追究此事,也是脫不開關係!
這些話盛惟喬雖然沒說出來,許連山跟吳大當家卻都已經瞭然,兩人心中又羞又愧又氣又恨,深呼吸了幾次才按捺住暴虐的想法,許連山沉聲說道:“多謝娘娘提點,屬下到此刻方知道自己的罪過何等之大!”
就磕了個頭,斬釘截鐵道,“待西疆戰事平定,郡王騰出手來,屬下一定向郡王請命,長駐南風郡,以保盛家勢家聲威不墮!”
旁邊吳大當家正要有樣學樣,卻見盛惟喬一臉詫異的問:“我幾時說過要破壞外祖父的計劃了?”
見許連山跟吳大當家都愣住。
她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我就是希望你們往後不要再擅自做主,不將我這個主母放在眼裡!!!”
至於說南風郡三家之間的這番爭鬥,“我問過外祖父,他已經明確保證,到此爲止,這事兒就這麼揭過了。既然如此,那麼我何必再生風波?”
許連山跟吳大當家都有點愕然,對望了一眼,才異口同聲的問:“娘娘,您不在意盛家的往後麼?”
這可是你爹花費了二十來年心血才發展出來的家業啊!
多少富賈一輩子奮鬥的目標好不好?!
“……所以我說,你們有想法有事情就不該瞞我,不說清楚,妄自揣測,錯了都不知道!”盛惟喬吐了口氣,深深看了他們一眼,才道,“你們都知道盛家是我爹爹一手發展至今的,那麼你們都忘記了,爹爹爲什麼會這麼做嗎?”
許連山跟吳大當家遲疑着,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索性盛惟喬自己已經說了,“這當然是因爲祖父的緣故!我那繼祖母還有兩位叔父都不是能支撐得了門戶的料,當年祖父臥病,偌大的家裡亂七八糟,爹爹所以只能放棄似錦前途,還鄉盡孝……最主要的是,我是個女孩兒,不能參加科舉不說,自己對唸書也沒什麼興趣!”
“爹爹又不要花心思教導我,又沒其他什麼要操心的事情,他當時風華正茂,精力充沛,不想學我那二叔拈花惹草胡天胡地,當然就是打理祖業了!”
她無奈的一攤手,“實際上,我爹爹畢生的志向,從來就不是做好生意、賺金山銀山,莫忘記他是正兒八經的進士,還是選入翰林院的!”
她爹最早沒壓力沒負擔沒責任的時候,是想做官的啊!
後來因爲要照顧盛老太爺,回來這南風郡,才轉而從商來着!
“回頭要是密貞那邊有什麼岔子,那也沒什麼好說的。”盛惟喬捏了捏眉心,繼續說道,“他要是一切順利,還能不給我爹我娘冊封爵位誥命?!到那時候,爹孃的身份地位比如今只有更高的,本來當初就是迫不得已在在南風郡扃牖這些年……你們以爲這片基業,對於我爹孃來說,有多重要?真那麼重要,爹爹還會在我出閣的時候,一口氣抽調那麼多產業做陪嫁?”
從盛蘭辭讓容睡鶴假冒自己外室子的做法就可以看出來,他壓根就不在乎什麼傳承不傳承,他就是想着自己女兒過的好就行!
家業給外人都不心疼了,何況是給馮老太爺這種無法挑理的岳父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