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愛的不對勁,在入學面試的時候暴露了出來。
那是一個陰沉沉的上午,細雨如絲,這樣陰雨綿綿的天氣,持續了將近一個星期的樣子。
看天氣預報,據說,這樣的天氣還要持續一段時間。
程魚等在門外,走廊上很安靜,她沒坐在長椅上,因爲她覺得以時愛的能力,這個入學面試會很快結束。
畢竟那是時愛啊,只要她一開口唱歌,就能收割衆生的靈魂。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這個面試的時間長地出乎程魚的意料。
她站直了身體,奇怪的感覺牽引着她走近辦公室的門口。
爲什麼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
連說話的聲音都聽不見?
時愛走出來的時候,沒有表情。
程魚忽然間發現阿姐的眼睛是空洞的,緊緊抿着漂亮的脣角。
“阿姐,你在這裡等等我。”
程魚用力地握了握時愛的手,冰涼的,沒有一點溫度。程魚忍不住皺眉,時愛卻抓住她的手不放,“別去。”
程魚越發肯定在面試的時候出了什麼事情。
“阿姐別怕。這個入學面試也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你知道外國人喜歡搞這些形式。但是一點都不會影響你入學。你告訴我,是不是哪個面試官刁難你了?”
時愛卻只是搖頭,她不說話的時候真的急死人。
“阿姐,你什麼都不肯說的話我會不知道怎麼幫助你纔好。”
這個時候教室裡面走出來一名面試官。
程魚當即用法語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面試官是程女士的朋友,用溫柔的聲音安慰時愛,“沒關係的。這一次你可能是太緊張了。你先去休息一會,下午我們再繼續這場面試好不好?”
只是因爲緊張?不可能啊,阿姐又不是那種從來沒有在人前表演過的孩子,她可曾經代表過學校在容納上千人的音樂廳裡面表演。
時愛沒說話啊,程魚替她回答,“好的,非常感謝您的理解。”
兩個人在校園裡面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坐下。
“阿姐沒關係的,人都會有緊張的時候。”
程魚安慰時愛。
時愛雙手捂住臉頰,時間變成無法流動的死水,過了好一會,她虛弱的聲音響起來,“小魚,我不是緊張……我是真的……唱不出來。”
“唱不出來?”程魚不太理解時愛說的這句話,仍舊是溫言細語,“是什麼原因呢?壓力太大嗎啊?阿姐,你有這個實力的啊。”
時愛兩隻手緊緊絞在一起,臉上的笑意無比苦澀,“小魚,我好像不會唱歌了。”
其實不是好像,而是真的不會唱歌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程魚皺着眉頭問。
“前幾天。”
時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或許更早一些時候她就變成了這樣,可是她誰都沒說。
這個期間她的聲樂課都是自己練習,沒人知道她不能唱歌的事情。
“可能是這幾天巴黎的天氣不太好,你感冒了,所以不能唱歌。”
程魚點頭,無比肯定得語氣,“一定是這樣。你不像我,我已經在這裡生活了這麼多年。可是你剛剛過來住,水土不服身體不舒服,很正常。我剛來的時候也生病,都是這個讓人不舒服的天氣!”
時愛有些茫然地想,或許是的吧。
她也希望只是身體不舒服的原因。
可是醫生檢查出來的結果卻是時愛沒有感冒,聲帶也完好無損,能夠正常發聲。
程女士覺得這都是自己那個令人討厭的丈夫惹的禍,肯定是他甩時愛的兩巴掌在孩子的精神上造成了不可磨滅的打擊。
心理醫生給時愛做了檢查,測試的結果並不讓人意外,時愛這是心理障礙。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程女士發現自己房間抽屜裡的安眠處方藥少了,而她假裝不知道。
終於在夜裡,她抓到了那個偷藥的小偷,她的大女兒,時愛。
“媽咪不要打我。”時愛跪坐在地毯上,那雙眼睛下的青灰色像極了巴黎陰雨天時不討喜的烏雲,“我睡不着,媽咪,我怎麼都睡不着,我真的很想睡覺……”
這個夜晚,巴黎無眠。
程魚陪着時愛,空氣裡面飄着薰香的味道,在看到姐姐睡着之後,她才緩緩閉上眼。
等到程魚的呼吸漸漸幽深,時愛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睛。
樓下隱約有吵架的聲音。
程女士正在罵人,“小愛是被你打成這個樣子!你居然反咬一口是我的錯?只有愛森的女兒纔算人?那個賤人喜歡過你嗎?她的心可從來沒有一秒鐘在你身上。賤男!”
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好像是媽咪扔了電話。
時愛縮了縮脖子,有些慶幸地想,她和方南結束的時候並沒採取這樣激烈的方式。
她真的害怕變成這個樣子。
在黑暗裡面,她翻了個身。
房間的門被人悄無聲息地推開,時愛趕緊閉上眼。
有水滴落在她的臉上,是下雨了嗎?
可是雨水是不會有溫度的。
時愛不敢睜開眼,因爲這樣一來的話,她沒有辦法用媽咪希望的方式來安慰她。
媽咪是希望她好好睡上一覺的。
一個星期之後,程魚和時愛坐上回港城的航班。
醫生建議時愛回到家鄉,回到熟悉的地方,試試看能不能睡着。
當一個人三天以上不睡覺的時候,人會開始產生幻覺以及失去對現實的行爲的控制力。
時愛一旦戒掉安眠處方藥,根本不能睡着。
但是依靠藥物,只會讓她的情況越來越嚴重。
程女士只好聽從心理醫生的建議,讓時愛和程魚先回國。
下飛機的時候,時愛的腳下踉蹌,還是程魚及時扶住她,她纔沒有從樓梯上滾下去。
扶着時愛站好之後,程魚看到了站在夜幕裡的英挺身影,方南站在樓梯的盡頭。
家裡派來接機的人竟然是他?
一步一步,穩穩走下樓梯,時愛再也沒有出現剛纔的失態,直到走到方南的面前。
“時老爺子今天有事,讓我來接你們。”
方南的聲音平靜、低沉。
“哦。”時愛淡淡地應了一聲,“謝謝。”
關於她爲什麼突然間回國,方南從始至終都沒開口問過一句,甚至也沒有像時老爺子看到時愛的時候那樣驚訝,“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會瘦地這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