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的時候,三個地精都“解脫”了,西格爾將他們的屍體堆在一起燒成了灰。
受到晶壁規則的影響,西格爾的法術還需要改進才能適應地球地精的特徵,所以從他們的記憶中找不到太多消息。只知道這裡是個偏遠而貧窮的地方,終年都是大雪,溫暖的融雪季只佔全年十之一二的時間。三隻地精過的一點都不好,但這絲毫沒有使他們產生同情或者憐憫,只增加了他們的貪婪和嗜血。爲了抓捕雪橇上的大熊,他們六個人出發,只有三個人回程。
現在只剩下一個了。
西格爾變作其中一個叫做“塔卡”的地精,獨自帶着雪橇向回走。之所以變成他,只不過是因爲塔卡是最後一個被施法的地精,從他頭腦中得到的信息最完整。西格爾學會了地精語,但是沒法模仿塔卡的口音,所以乾脆施展變化法術,讓自己的舌頭呈現受傷的狀態。
他還在自己的臉上變出熊爪攻擊的傷痕,外翻的血肉傷口和真實的沒什麼兩樣,即使牧師在此也分辨不出來。支離破碎的面容解釋了舌頭斷裂而不能說話的原因,同時也減少被熟人看破的可能。
他收拾了一下三個地精身上的東西,然後駕駛着雪橇向最近的市集走去,希望在那裡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所謂的市集也不太大,按照地精腦子裡的印象,平時不過也就四十多居民,多是中轉商人。伐木的、狩獵的和挖礦的會去那裡販賣,然後在那裡花天酒地,變得一貧如洗之後再次深入雪原林海。然後中轉商人會把貨物運到更大的市鎮去,然後越來越大,直到進入城市。
城市是西格爾的目標,不論他想要獲得什麼,都能在城市中找到答案。那麼什麼答案纔是他此行最想要知道的呢?
臨出發之前,他一次又一次問自己,深入“地球”的最重要目的是什麼。在踏上雪原之後,他一邊趕路一邊重新思考。劃過咽喉的小刀給了他當頭一棒,但也讓他的思緒更加清晰:西格爾想要知道,兩個世界之間有沒有恢復和平、合作共存的可能。
這是一切後續行動的基礎。
帶着這樣的思考,他和拉着棕熊屍體的馴鹿雪橇到達了這個被稱作“紅腳”的鎮子。周圍的地精看着“塔卡”和他的馴鹿雪橇,後面的戰利品更是讓人眼饞,紛紛用手撫摸着腰間的火槍,氣氛變得冰冷凝重。不過塔卡徑直來到“稱重站”,也就是這裡的交割收貨點。圍觀的地精舔了舔嘴脣,暫時按捺開槍的衝動,互相用目光交流:搶劫熊的屍體,不如直接搶走賣了熊屍得到的錢!
接待西格爾的是一個獨眼的地精,他把自己裹在厚厚的灰狼皮中,把沒有下巴的灰狼腦袋作爲帽子戴在頭上。他沒有第一時間去看熊的屍體,而是用獨眼看了看塔卡,然後看了看他身後是否還有同伴。之後他就將手伸向櫃檯下面。
通過魔法之眼,西格爾早就看到了櫃檯下面的東西:一個短柄火槍,可以裝四顆子彈,在近距離內一顆就能夠要地精的小命。獨眼的手指還沒摸到槍柄,西格爾已經把小刀貼在了他的喉嚨下面。比外面風雪還要冰冷的感覺讓獨眼抖了抖,然後將雙手伸出來,舉在空中。
西格爾張開嘴巴,讓獨眼看了看自己斷裂的舌頭,然後用空餘的手比了一個熊爪抓過面龐的姿勢。他蘸着唾沫,在櫃檯上寫下了數字六,然後用力一擦,寫下了數字一,指了指自己。隨後他的刀子緊緊抵住獨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作爲六個當中唯一一個死裡逃生的亡命徒,一點都不在意多殺一條人命。
獨眼嚥了咽口水,用九千元買下了棕熊,然後又用一千元買下了馴鹿和雪橇。作爲雙方和解的象徵,獨眼還把櫃檯下面的六連裝轉輪火槍和三十顆子彈“贈送”給了塔卡,然後又在塔卡“善意”的目光交流下,附贈了掛槍的皮帶和彈藥夾。
舌頭沒了並沒有給西格爾帶來什麼壞處,反倒成了優勢。他只需要寫下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可以完美地避免口音、方言、俗語等各方面暴露身份的危險。暴風雪剛停,前往更大城鎮的商隊正要準備在明晨出發,西格爾用五百元買了一個坐席,準備徹底告別他“獵手”的身份,宣告“退休”去大城市“享福”。
根據地精的記憶,西格爾來到鎮子上唯一的酒吧,準備用地精食物渡過這個夜晚。燃燒的火爐與自己的世界沒什麼兩樣,使用閃電能量的發光玻璃很新奇但可以理解,因爲秘爾城到處都是利用秘爾能核的元素火把,其效果是差不多的。最吸引西格爾目光的則是地精的“影像水晶”,也就是地精記憶中叫做電視的東西。
裡面播放着裝着奇裝異服的一羣地精正用火槍殺死另一羣轉着奇裝異服的地精,火槍的砰砰聲和地精頭顱啪啪的破碎聲便是影像的配樂。過了一會兒便是“廣告”,之後就是“新聞”。於是一個又一個詞彙終於和實際的東西產生對應關係,這對於西格爾理解這個世界大有助益。
在新聞中,他終於看到了關於晶壁通道的消息。“惡魔石”——地精就是這麼稱呼晶壁紫水晶的——在五十星地精大王的超超超級“核彈”的攻擊下,依舊毫髮無損,如此堅硬的實驗目標正督促每個大統領,要開發更加超超超超級的核彈。相信如果哪一位大統領能夠擊碎惡魔石,就意味着他具備最強的核力。
他還想知道更多的消息,可新聞結束了,又開始播放兩夥異裝地精互相殺戮的影像。
不要心急,遠離此地之後再做刺探。西格爾將目光從電視上移開,然後用五元錢買了一份這裡的晚餐。
土豆、燒得有些焦黑的肉腸、大蒜和胡蘿蔔,看上去都是些可以吃的東西,比想象的好多了。他如同一個餓極了的地精一樣,大口吞嚥面前的食物。等一種泛着泡沫的啤酒端上來的時候,他已經吃完了整整一份。
然後他就腹痛如絞,胃和腸子被毒素腐蝕,大量出血。於是西格爾“又死了一次”。
周圍的地精並沒有露出什麼驚訝的表情,只是淡淡的投過來一眼,然後繼續做着自己的事情。他們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大聲談笑、互相吹牛。西格爾緊閉雙眼,扮演一個合格的死屍。到底是哪裡做錯了呢?他心裡非常疑惑。
如果不是在不沉石舟上向威廉大法師學習了一些變化系技巧,西格爾的投影就真的死亡兩次,然後回到自己的本體兩次。威廉教給他如何變化出兩套器官,一套日常使用,一套在第一套出事之後再啓動。西格爾不能像威廉一樣連大腦都變出兩套來,但是頭顱以下所有內臟器官他都擁有雙份。所以簡單的割喉或者毒素不會讓他死亡,只要啓動備用的組件就可以了。
他被地精老闆拖着扔到了酒店的地下室,一個頭上兩撮黃毛的地精正在這裡等待。他們合起手來將西格爾的衣服脫下來,拿走了武器和錢包。之後,赤身裸體的西格爾被丟在了垃圾堆裡,將和食物殘渣一起漚成肥料。
看來貪婪、獨行是這一次死亡的原因,並不是自己裝扮地精某方面出了缺陷。想明白這點後,他便從垃圾堆裡爬了出來,拿地上的積雪簡單擦了擦身體,重新站在了酒店後門,伸手敲了敲。
“這個時候來幹什麼,還不到送貨的時間?!”一個地精嘟嘟囔囔罵着髒話,打開了後門。他看到一個赤裸着的地精站在面前,一雙金黃色的眼睛微微閃了一下,然後便失去意識,倒在門後睡着了。
西格爾跨步進來,將門反鎖上。他順手從門口拿起一個矮凳,用力一掰,將粗壯的凳子腿當做短棍,拿在手中做武器。可走了兩步,他就扔掉短棍,將武器換成了通火爐的鐵條。
地精老闆正在屋子中檢查此次的收穫,將翻找出來的錢幣整齊地堆疊起來,看來已經清點好了數目。六聯裝火槍是不錯的好東西,賣掉還是留着防身呢,也許以後可以慢慢考慮。一張商隊的通行車票就放在錢幣旁邊,地精老闆準備一會兒就將它退掉,憑自己的關係這是輕車熟路的事情,於是還可以小賺一筆。“兩撮毛”原來也叫塔卡,他正好想用那張寫了名字車票,他想直接分走車票而且不願出錢贖買,於是就與地精老闆發生了爭執。
爭執的結果以兩撮毛的死亡爲結束。就算他被打成重傷,已經沒了獲勝的可能,兩撮毛都沒有試圖求饒。他是不懂求饒的傻子,還是明白求饒沒任何用處的勇敢者?
地精老闆擦去嘴角的血,拿起了繳獲的衣服。雖然看上去是一件皮衣,但手感非常奇怪,還透着奇異的暖和,就好像能自己發熱一樣。這是什麼動物的皮製成的,不論是看還是摸都不能確定。在皮衣的袖子裡面放着一根略微扭曲的短鐵桿,在爐火的照耀下散發着朦朧的熒光。
然後爐火的光芒就被遮住了,地精老闆回頭一看,應該被毒死的塔卡手裡拿着廚房裡摸來的剁肉刀,正用怪異的目光看着他。那雙金黃色的瞳孔閃爍出一道虹光,就像傳說中星神永恆的敵人:惡魔一樣。
地精老闆嚥了口吐沫,不由自主地開始講述自己爲什麼要毒死塔卡。在西格爾的咒語作用下,他無法撒謊,也無法停止講述。正如法師的意料,貪婪和獨行是導致一切的原因,毒死一個無人關心的路人,最多隻需要支付五十元的垃圾清運費,僅此而已。
西格爾仔細聽着地精老闆說的話,然後看着他抽出皮衣袖子中的金屬桿,向自己撲來。用法師的魔杖對付法師?西格爾左手食指一抖,魔杖便飛回他的手中;他的右手舉起然後放下,地精老闆的半個腦袋就被剁肉刀切了下來。
五十元,一頓飯錢而已。既然變作地精,就按照地精的規矩來。
“兩撮毛”塔卡提着地精老闆的腦袋走到了大廳中,然後再櫃檯上放了五十元錢。酒客們歡呼着,將酒店所有的東西搶劫一空。塔卡則穿過混亂,走進夜色之中。